卻說迎春這幾日吧水府內務摸得七七八八, 卻也有些疑惑, 這日水母又讓人傳話,說是自己要茹素禮佛,叫水衍迎春兩口子不要去打擾。


    迎春大約猜到這話打哪兒來的, 水母縱然不樂意水衍迎娶雲英,大約不希望水衍偏向迎春。昨日水衍雖然明著推搡雲英, 卻是讓水母心裏不對付,覺得辛苦養大兒子不貼心了, 偏向了外人。隻是水母求親之言熱乎乎的尚未冷卻, 寶山張舅母言之鑿鑿,賈府張氏出名護犢子,這二人就似兩座大山挺立在迎春身後, 是的水母不敢發作。


    迎春又是新媳婦, 水母跟前晨昏定省,禮儀不錯一絲兒。水母自己名聲在外, 這些年略微好轉, 不想再興敗壞連累子孫,故而心裏不悅,也不好發作,隻是她的鬱悶需要找個發泄之處,遂借口吃齋禮佛, 實際卻是試探迎春,看看迎春反應。


    水母一發話,就被迎春看清楚了他的意圖, 不說迎春會讀心之術,直說這些年迎春跟著賈母身邊曆練,賈母前世慣常用禮佛這些借口埋汰邢夫人與王氏,今生更是把王氏逼得山窮水盡。水母小小伎倆,迎春如何看不出來高低呢,卻是故作愚魯,水母說要茹素,迎春便拿著雞毛當令箭,實心實意操辦素食。


    每日叫人做了精細的素食親手送了去,水母推脫不見,迎春則禮儀謙謙說完自己甚為媳婦該說之話,再不疾不徐告退。至始至終不生絲毫煩躁。


    隻是經過雲英之事,迎春看出月姨娘的情分不止表麵這般輕飄。迎春猜測,隻怕孫家一切都是水母故意放任所致。似乎是一種萬裏江山平半分意味。


    迎春不缺那一百五十兩銀子,隻是不想糊裏糊塗,讓人覺得是個傻子。吃虧也要吃在明麵上,不能讓人以為是個冤大頭。


    迎春私下吩咐自己陪嫁嬤嬤劉嬤嬤吳嬤嬤兩個,她兩個這些年雖然沒有得到過迎春寵信,卻是一生靠著迎春吃飯,迎春帶他們不薄。


    迎春著她們整了酒席,請了水衍的奶娘水府顧媽媽吃酒,打聽一些水府舊事。他們幫不跌就去了。迎春想知道孫家事情水母知不知道,知道多少,再做定奪。


    一頓酒席下來,顧媽媽喝的高了,一切都出來了。這水府起先有些資產,原有千畝土地,水老太太也有些私產,隻是一個兒子難免嬌慣,吃喝嫖賭五毒俱全。水母嫁進來又是個渾身長刺的主兒,夫妻並不和諧。叮叮當當就沒斷過爭吵打鬧。


    隻為水母跋扈,銀錢把得緊,水老爺在外麵惹了禍事每每跟水老太太拿錢貼補。以至後來老太太妝奩貼的精光。反正她也沒女兒,也不在意,隻要兒子高興。


    熟料水老爺在家裏寵姨奶奶寵得不相幹,竟然看上一個官賣的清倌兒,這女子大家小姐出身,琴棋書畫無所不能,身上卻又那麽一股空穀幽蘭意境,立馬就把水母這個母大蟲比到地裏去了。隻是這清倌人需要三千銀子贖身銀子。


    水父這精蟲上腦的家夥嫖了幾次不饜足,竟然在情人無聲眼淚之下行偷盜之事,竟然乘著水母不察,偷偷把一個五百畝上等莊子賣了。隻為這位新寵奶奶不願意進府立規矩,水父便把人安置在外麵。也是他膽大包天,為了方便起見,竟然把情人安排在水府鄰街上,自此所有俸祿小費再無一分一毫交回去,一分不少交給外室,一心一意過著小日子,儼然兩頭大。


    世上沒有不透風之牆,水老爺行事不計小節,很快大家都知道了,水母卻不知。最終還是月姨娘兄弟年終收租息發覺了莊子易主,暗暗打聽明白外室居所,告知了水母。水母一氣之下帶人打上門去,請人搬空了外宅,並把外室揍得個半死。


    這一場大鬧,不僅坐實了水老爺寵妾滅妻,還揭露了水老爺私納犯官之女為妻。


    私自納娶犯官之女可是重罪,這比寵妾滅妻更加嚴重了,誰老太爺請動本家戰功赫赫老北靜王保駕,老北靜王跟誰家老太爺是過命交情,致力死保。聖上這才從輕發落。水老爺雖然保住了爵位,卻被直落三級。


    水老爺心上人再次官賣為營妓。


    水老爺恨得要死,及至明白是月姨娘一家子居中使壞,著人灌了月姨娘紅花水,生生打掉了一個成型胎兒,自從不能生育了,又把月姨娘兄弟退杆子打斷了。


    水老爺此後變著法子折騰水母母子們,就連水老太太也罵他冤孽托生。好在他醉生夢死,最後酒醉落水死了,否則水家不定連宅子也敗光了。


    眼前這個三百畝小莊子,是水母買了大莊子發家女兒再行倒騰小莊子,之前就是水姨娘兄弟打理,後來他兄弟脫籍卻沒離開莊子,繼續做著莊頭。


    迎春帶著繡橘晴雯聽得唏噓不已,迎春至此明白,隻怕這個莊子上的事情水母一清二楚。遂吩咐兩位嬤嬤以及繡橘晴雯,從此不許再提莊子上的事情,隻當不知道一樣。


    卻說迎春一邊積極準備水母的盛宴宴會,親手寫了請柬著水家大管家顧同送賈府張府杜府這些至親人家。史家在京是史家二爵爺,一項跟賈母生分,迎春便寫了帖子給賈母,著賈母轉交湘雲。


    為著黛玉湘雲著想,迎春除了各家各戶的請柬,分別給黛玉湘雲探春惜春喜鸞喜鳳等青春少艾的小姑娘單另寫了花箋。


    其餘便是水府親眷本家,都是水衍跟股管家一起商議擬定,攏共發出了三十六張請柬。


    水府廚下沒有這個能力,迎春便讓繡橘回了賈府,讓鳳姐賈府的紅案班子借了使用三天。


    十月二十二日一早,迎春親自指揮闔府上下裝扮起來,大門儀門院門一色掛起紅燈籠,凡院子裏樹木都用了大紅的綢緞紮了花兒裝點起來,一個時辰,真個府邸已經是喜氣洋洋起來。


    水母知道迎春要給自己辦壽宴,此刻聞聽這個陣仗亦是茫然,亦喜亦嗔起來。


    前院正廳前搭了戲台子,在後花園搭了喜棚戲台子,作為女眷活動場所。廚房正在四進,送吃食往前往後都方便。前院男客,後花園女眷正好相宜。


    辰正時刻一切就緒。 賈府大司務也帶著班子到了。一色鍋盆碗盞都是賈府裏帶了來,水府目下上沒有一馬上幾十套餐具。


    午時,水衍的三位姐姐一起到了。


    三姑奶奶婆家最近,就在直隸,三姑奶奶家境殷實,丈夫隻是生員尚未入仕,故而闔家都來了。


    大姑奶奶隨著夫君在大名府為官,大姑奶奶便有有兒子護送,與三姑奶奶結伴而來。


    二姑奶奶夫君則是榜下招婿,在翰林院裏做編撰,寒門學子,清水衙門,這些年某外放一直不成功,靠著二姑奶奶妝奩幫扶著過日子,二姐夫也放得下身段,替人作賦題詞,平日替人看功課,些許掙些銀錢。


    如此,三位姑奶奶跟往常一般,在二姑奶奶家匯合,結伴回娘家祝壽。


    迎春得了消息,一邊使人給婆婆送信,自己急忙帶著丫頭婆子到二門迎接,姑嫂門拉著手到了水母上房。


    迎春將三位姑子交給婆婆手裏,略坐坐告罪而出,自去張羅午膳不提。


    一時水衍下朝,卻是會同二姐夫一起回家,這是水府管理,女兒們提前一來,二十三日暖壽,二十四吃了早餐各自分道揚鑣。


    這日午餐,女眷們的席麵就擺在水母正方正廳,外男則在前院正廳用餐。


    水母原本隻作等閑,及至席麵上來,雞鴨魚肉鵝鴿葷菜二十碗,果食八碗,蒸食三碗,蔬食四碗 ,最後一道燕窩雞絲湯。共計三十六碗,老人都喜歡吉祥數字,取六六大順之意。


    水母以及三位姑奶奶這才發覺這一次的生日宴會不同凡響。水母知道迎春在張羅自己生辰宴會,卻不知道這般大辦起來了。


    月姨娘協管家務,府裏的銀庫府庫根本也沒什麽值得交接之處,迎春已然吧賬本放在上房東稍間。其實還是月姨娘管著。迎春這一次操辦宴會,直說自己孝敬婆婆,銀錢並未從公賬上支取,一概走得自己小賬,故而月姨娘並不知曉。包打聽雲英因為受了水衍一頓嘟嚷,直覺沒臉,這些日子一直裝病臥床,不敢出麵見人。


    故而,迎春並未怎麽刻意隱瞞生日宴會要大辦之事,水母卻因為心不在焉,並不知道。


    及至晚間迎春跟三位姑子商議,明日敬請三位姑子姐姐幫著應承客人,水房得知這一次盛宴盛宴。水母撫摸著客人名單以及明日宴席席麵,拿手就顫抖起來,嘴唇也顫抖起來。


    水大姐忙著握了母親手:“母親真是好命,攤上這麽過好媳婦,真是前生修造,不虧您辛苦這些年。”


    水二姐見母親甚是激動,忙著替母親拭淚:“這是高興的事情,您哭什麽呢?”


    水三姐出嫁晚些,跟母親比兩個姐姐更親些,她瞧出來了:“母親您是直爽人,一貫恩怨分明。這會子這樣哭法,莫不是您這些日子做了什麽?敢是為了什麽針對弟妹?”


    水大姐這會子也發覺了,母親一貫爽快,這回竟然不言不語哭得厲害,也犯了蹊蹺:“母親,你倒是說說,難道弟媳婦不賢惠?可是這府裏宴會動靜,我看著不像呢?”


    水母終於哭出聲來:“我一輩子跟人爭鬥,隻知道人心險惡,人家對我不好我是不怕的,比我狠我也是不怕的,卻是別人對我好,敬著我,我有些不習慣,也有些不相信了......”


    水母自己抹抹眼角:“就是你們,有那個不跟我駁嘴呢,偏是媳婦兒,我不見她,天天來請安送飲食,我說不吃葷要茹素,她就熬了雞湯撇了油做菜湯,茄子合了雞肉炒了,摘了肉丁隻端上茄子來。清晨燕窩冰糖,宵夜冰糖雪梨,我確是做夢一般心發慌,你們直說,我這是怎的了......”


    三位姑奶奶俱是噗哧一笑。


    水母自己也紅了臉。


    水三姐看了眼月姨娘,歎息道:“月姨娘,您說母親這時怎的了?您天天跟著母親,母親最信賴您,你該為母親分憂才是呢?”


    月姨娘麵皮一紅。


    雲英依然十五,早先水母有話交代月姨娘姑侄,正房不能,二房不能跑。雲英雖然委屈也甚高興,從此便記在心裏了。卻不料賈府許親有附帶條件,姑娘三十不生育方才允許姑爺納妾。


    這話月姨娘知道,暗暗勸說雲英,隻是,任憑月姨娘如何勸,雲英咬死了不嫁人。因為水母有言在先,媳婦進門就納雲英,雲英等著水母做主呢。


    新娘子進門,水衍夫妻感情蜜裏調油,水母納妾之話卻不複提起,雲英這才慌了,著急了。暗地唆使姑母跟水母要一句話,若是話也沒得一句,她在府裏實在也住不得了,怎麽說十六歲也該許人家了。


    月姨娘眼睛比雲英生得亮,知道這話說不得,說了也是白說,遂一直按兵不動。


    雲英隻好親自披掛上陣,心裏想著一個人大魚大肉縱有厭煩的時候,自己這盤青菜也許就合了胃口。她想著憑著自己跟水衍自小情分,隻要水衍肯兜攬,她就有法子生米煮成熟米飯。不想那日去黏糊不成,倒得了大爺一番訓斥,雖然水衍並未說重話,雲英委屈的不行,直說表哥娶了媳婦就忘記了自己大小情分了,哭著來跟水母哭訴一場。


    月姨娘當時在場,並未勸阻,為了大爺實在是難得之人,也為了新奶奶溫柔可親,隻怕能夠容忍。再者,他知道雲英並非貪圖富貴,雲英實在喜歡水衍。


    水母當時答應了張舅母,至極看見迎春溫煦和藹,很有容人之量,也添了這個心思,畢竟雲英跟了許多年了,很會奉承水母,水母夜深喜愛。隻是聘娶之時有言在先,不好反口。水衍也不兜攬,水母便生了叫迎春開口的心思,自己隻答應自己不塞人,並未答應不許迎春自己給丈夫安排。這些日子冷冷淡淡就是這個主意,讓迎春不知所措,自動上鉤。


    熟料迎春是個吃盡姨娘苦頭之人,想也沒想著這章。她隻記得母親臨別私話,三十歲了不生養,千萬要為了子嗣計。


    這之前,迎春不會考慮給自己添堵。水母安排她會將之晾起來,水衍自己找了她會將之打出去。想要迎春主動安排,門也沒有。


    水母這個人是個爽直性子,喜歡快意恩仇,明刀明槍,如是她會彎彎繞,就會一如鳳姐一樣,連太婆婆也幫著她收拾賈璉,不會悍婦之名滿天飛了,


    卻說月姨娘被水家三位姑奶奶盯著,雖是笑意盈盈,月姨娘隻覺得麵皮發燒,後背發涼。她以一心一意幫助水母而著稱,此刻難道為了雲英一點私心把一世英名蕩盡了?


    月姨娘閉閉眼睛,忽然就跪下了。


    水母慌忙命女兒攙起來,月姨娘卻道:“月眉慚愧,這些年跟著太太,太太待月眉姐妹一般,比姐妹還親,是月眉糊塗,生了覬覦之心,貪圖大爺聰慧能幹,想攬作侄女婿,今日月眉把私心拿出來,請太太發落。”


    水母忙擺手:“不是你的錯,原是我做事無章程,你起來吧。”


    月姨娘卻道:“太太果然諒解月眉,就請即可替雲英說一門親事,月眉安心留在太太身邊服侍,否則,月眉沒臉再見太太大爺大奶奶了。”


    水大姐親手攙扶月姨娘:“姨娘請起,母親年歲大了,此事有我擔待。”


    月姨娘這才起身。


    水大姐甚是爽快之人,隨即吩咐貼身丫頭:“悄悄去三爺,著帶著他的伴讀前來給姥姥請安祝壽。”


    水母便知道這個伴讀大約就是雲英對象了,這是叫月姨娘預先相看了。


    水大姑奶奶便說起這個伴讀,乃是丈夫同宗兄弟兒子,家中小有薄產,百十畝土地,父母都是莊戶人家,大兒子是個地道的農夫,這個是小兒子,一心攻讀,要科舉入仕,孩子卻是聰明。隻是他兄嫂唧唧歪歪,不樂意奉養弟弟,水大姐氣個俠義之心,自己兒子左不過要伴讀,兩好合一好。


    叔伯嫂子也托了她,如今她正好做這個現成媒人。這個水家大姐夫是個五品道台,正在大名府做官。


    卻說那孩子尚未到來,迎春卻帶著丫頭浩浩蕩蕩來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迎春今日好打扮,頭上梳著螺旋高髻,五鳳珠釵,鳳嘴裏一掛米珠流蘇下墜一顆鮮亮紅寶。垂在眉心顫顫巍巍。後麵一隻蝴蝶簪,將發尾扣住。耳邊是紅寶耳墜,與頂上珠釵相映成輝。


    上身穿著石榴紅的錦緞大褂子,繡著金絲牡丹,下穿珊瑚紅的馬麵裙,繡著同色百蝶穿花,停在牡丹上得金絲蝴蝶似乎鮮活一般。


    身後兩個大丫頭,一色豎著雲常發髻,紅色絲帶綁著頭發,頭上除了鬢邊一根珊瑚發簪,並無多餘首飾。看著清爽秀美,倒不似丫頭。


    二人身後則是一溜六個小丫頭,一色水紅夾襖兒,柳青裙兒,瞬間水母記憶三位嬌客麵前便是四品幹過,四品點心,四色蜜果,四色鮮果,一色都是白胎瓷的盞兒,看著養眼得很。


    迎春忙著與婆婆姑子姐姐見禮,水大姑奶奶拉了迎春讓出自己作為叫迎春挨著水母坐下說話。


    繡橘晴雯則指揮各人有條不紊上果盤。六個小丫頭放下果盤後退著出門,繡橘晴雯則站在迎春身後。


    一下子進來八個丫頭進房,俱是進退有度,並無一絲雜音。


    水家三位姑奶奶都是誥命夫人,卻是家裏沒有這樣齊整的作風。水大姐打心眼裏為母親高興,這些年了母親終於可以享媳婦福了。


    這裏迎春跟水母說話並無一絲異常,水家三位姑奶奶心裏都放平了。


    一時,水大姑奶奶的三小子帶著伴讀進來請安,給姥姥磕頭,有給舅母磕頭:“外甥周宏誌拜見舅母,舅母吉祥安康。”


    周宏誌伴讀也是周宏誌的堂兄,跟著周宏誌一般拜見迎春為舅母:“外甥周宏發拜見舅母。”


    迎春早有準備,一樣的口稱舅母,迎春便是一樣打發,錦緞荷包遞了出去,兩人一樣份例,一錢重吉祥如意金錁子。外加一人一套墨寶齋的上等文房四寶。


    繡橘晴雯上前打發見麵禮,周宏誌尚在束發之年,周洪宇卻是弱冠之年,大戶人家小姐養在深閨,他二人除了家裏姐妹,鮮少見者明眸美人,這繡橘晴雯俱是女中豪傑,繡橘十七,晴雯十五,正是鮮花怒放年華,相貌比人家千金小姐不差半點。


    周宏誌兄弟二人隻覺得眼眸有些睜不開,紅了臉借了賞賜,忙著道謝。


    大姑奶奶發話,著兩人去前麵跟舅舅說話,二人依言告辭,齊齊轉身去了。


    水大姑奶奶便發言言道:“那高些就是,他發蒙有些晚了,今年十八,去年已經入學,今年鄉試下了場卻是沒過。”


    水母微笑看著月姨娘,月姨娘當著迎春有些麵麵□□:“但憑太太。”


    水大姑奶奶有意買個好,轉頭看著迎春:“弟妹看著如何?”


    迎春一時沒想到,微微額首:“大名府是大省,能夠入學已經不易,隻是大姐姐特特說他做什麽?”


    三姑奶奶笑道:“弟妹看著他給月姨娘做個母親可使得?”


    迎春忙著起身給月姨娘道喜:“恭喜姨娘,得此佳婿。”


    迎春得知他家裏來那個兄弟一百五十畝土地,父親早年在鎮上替人家做掌櫃,後來自己做行商,慢慢積攢家產,成了地主,如今要改換門第做讀書人了。


    迎春心底替雲英高興,這戶人家就是小戶千金也嫁得,若是男方樂意,雲英可謂高嫁了,說不得三年五載就是個誥命夫人了。迎春看著大姑子,眼神灼灼,這個大姑子這回行事有些蹊蹺呢,如何來拜壽竟然替人家帶著女婿呢?卻是摁下不表,姑嫂門說些家務事。


    迎春便問起大姑奶奶十三歲的外女兒因何不到外家來頑。水大姑奶奶笑得甜蜜:“原本要來的,隻是她兄嫂接她去任上做耍,沒得空就罷了。”


    二姑奶奶嗔笑:“這裏都是自家人,何必掖著藏著?”回頭看著迎春道:“你大外甥媳婦又有了,你外甥女兒前去照顧嫂嫂安胎去了。”


    迎春越發不懂了,挑了挑眉沒做聲。


    三姑奶奶嗤笑:“一個個裝精,說一句留半句,顯得有學問呢?”


    水母也上了心:“一個個神神叨叨。”


    大姑奶奶這才笑道:“不是裝神,大媳婦知府舅舅家裏小兒子今年中了案首,他家有意結親,大媳婦說了,眼下倒是個機緣,我叫妞妞自去相看相看,我們家不愁好女婿,為主要妞妞順心。因為沒定性,故而。”又嗔怪二妹:“嘴尖毛長,做了婆婆都沒改。”


    二姑奶奶不幹了,趕著掐打,三個人加起來一百多歲倒鬧騰起來了。


    迎春看著姑子與婆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人家婆婆相媳婦,他來個姑娘相女婿,人家都是舉人了,又是知府公子,大姑子還嫌。果然世上做父母心都是偏的!


    迎春應付的一幹姑子鬥了半夜牌,迎春不善鬥牌,足足輸了兩掉錢,回家原本想把大姐姐做媒說一說,卻是被水衍拿住一陣顛簸,累極了,完事就沒得一絲氣力了。


    一夜無話。


    隔天早起,水衍依舊去宮裏點卯,混一圈再回來陪客。


    迎春卯正起床開始忙碌起來,客人們陸續都到了,東西兩府在張氏帶領下早早來了,這是迎春出嫁第一次給婆婆做壽,東西兩府齊齊來給姑奶奶長臉。


    張氏鳳姐尤氏李氏都是每人一乘四人轎,黛玉,湘雲二人共坐一輛翠蓋珠纓八寶車,探春、惜春三人共坐一輛朱輪華蓋車。


    然後就喜鸞喜鳳也坐一輛朱輪翠帷車。再有黛玉的丫頭紫鵑、雪雁。探春的丫頭侍書翠墨,惜春的丫頭入畫彩屏,李紈的丫頭素雲,碧月,鳳姐的丫頭平兒、豐兒、小紅,再有巧姐兒,葳哥兒各自有奶媽子抱著公坐一輛。再有伺候主子出門的幾個粗使的丫頭,小姐們嬤嬤媽子,跟著出門的媳婦子們。


    主子奴才車架差點沒把胡同口堵嚴實了。惹得滿街小孩子挨著擠著看熱鬧。迎春早知道有這一折子,在水府麵前胡同口早早拉起了藍色圍布。


    車轎一路弛入前院,水府沒有賈府排場,沒有許多軟轎,迎春便命人清空了前院男丁,隻有丫頭婆子伺候著。所有親眷一路浩浩蕩蕩直入水母上房,一時之間,兩邊又有廝見不迭。


    不說賈府管家奉上銀封古董插屏擺件,直說賈府來了六個水靈靈的女孩子齊齊行禮,水母以及三位姑奶奶眼睛簡直不夠看了。水母那嘴巴笑得裂至後頸窩子裏了。


    二姑奶奶家裏女兒今年十三歲,正是哦花樣年華,她長在京都,她爹爹是翰林,並不怯生,說聲聲音圓潤,行禮落落大方。張氏鳳姐尤氏李紈不吝誇讚,各人都又金戒子玉鐲子奉上,一圈長輩拜下來,小姑娘身後丫頭托盤上多了四隻手鐲四隻金戒子,再有是個錦緞荷包。


    水家三位姑奶奶也是拉著水靈靈巧姐兒誇讚不跌,巧姐兒嘴巴甜津津,也得了水家幾位姑奶奶表禮無數不提了。各人陪著水母說了一陣話,大家提議去看看迎春的居所,水母跟張氏手拉著手過了長廊到了三進迎春夫妻院子。


    正廳擺著梨花木的玉蘭大屏風,兩邊雕花紅木椅古色古香,小套間則是婉約之風,擺放著各色古玩玉器多寶閣則將內侍一分為二,外麵一麵牆上書櫃裝買了書籍,紫檀的大書桌,紅木雕花椅,桌上擺著墨石凍鎮紙,紫檀木筆山,雋刻著荷葉荷花的端硯。刻著蘭草徽墨。書案一邊則是半人高的青花瓷瓶,插滿了畫卷。對麵雕花窗下則是羅漢床,羅漢床上炕桌一盆文竹高低錯落,跟青花瓷的花缽相映成趣,枕邊則擺放著翻開書本,顯見房主經常在這裏躺著讀書。


    羅漢床的背影牆則是一張雁歸圖


    富麗堂皇中透出一股書卷氣息。


    內裏牆角由四扇合頁梅蘭竹菊花草屏風劈出一個衣帽間。遮天接地粉色帳幔繡著幹枝梅花,後麵則是雕花欄杆拔步床。床上也是暖色調,大紅百子圖褥子,粉色帳子繡著荷葉蓮蓬,蓮蓬地下還有紅鯉成雙,鴛鴦成對。


    張氏鳳姐李紈以及姐妹們各各抿嘴,迎春很好的繼承了賈母收拾居所的品味。可惜老祖宗沒來親自看看。


    一時,水母邀請張氏鳳姐李紈尤氏等去上房吃茶,迎春吩咐繡橘晴雯服侍姑娘們,自己護送母親去了婆婆上房,大家略坐坐,一眾太太奶奶便往後麵逛園子,喜棚就坐,壽星點戲,好戲開鑼,一時笙蕭鼓樂好不熱鬧。三位姑子一力應承,招呼各位親家。


    迎春則帶著繡橘司棋各方巡視,一圈下來,平安無事,這才回房招呼一般姐妹們吃茶談笑。


    未幾,小丫頭來報,張家太太杜家太太聯袂而來,已經到了府門了,迎春又忙忙親自迎至二門,杜玉婉竟然來了,迎春尚在跟張舅母寒暄,她已經撲上來抱住迎春胳膊又喊又跳:“玉姐姐雲姐姐都來了麽?”


    杜太太沒有張怡君溫柔,再者今兒場麵不同賈府裏姐妹們在後院玩耍,這裏還是前院,雖然通道上臨時拉起幔帳,男客就在跨院說話,這樣吵嚷,隔堵牆也聽見了。


    杜太太即刻變臉,暗暗一掐女兒胳膊。杜玉婉吃疼,卻生生拿手捂住嘴巴,忍住了。


    張怡君知道婆婆手黑,玉婉為了禮儀不敢躲避,為了約束姑子,也為了解救姑子,隻把小女兒支上前牽住祖母手。又給婆婆遞眼色,杜太太這才放過女兒牽著孫女兒去了。


    杜玉婉眼中水汪汪的甚是委屈:“我都懷疑了,我是撿來的。”


    張怡君暗暗瞪眼,她方住口,進了二門張怡君這才言道:“往日都是女兒們賞春鬥詩,你大點聲小點聲沒關係,今日是壽宴,這裏是前宅,你這樣不是自找呢,快些住聲,否則今日回去免得不小腿受苦了。”


    杜玉婉大約經常小腿吃苦,忍住淚水不響了。


    張舅母先去跟水母祝壽,再有去了迎春房裏略坐坐,杜太太留下玉婉給兒媳婦,狠狠瞪了女兒幾眼,這才與親家母說說笑笑去了壽星屋裏。


    迎春將席麵事情甩手交給了司棋繡橘晴雯幾個張羅。自己偷空子帶著一眾表妹去了後花園子觀景遊玩,水府花園子雖小,也有幾畝地,四季花卉一樣不少,也有蓮池水榭。


    一時繡橘前來通知開席,迎春忙將一眾姐妹安排坐席,黛玉等閨閣姐妹席麵就開在迎春院子裏,迎春請了張怡君做席長,又讓晴雯繡青在這裏照顧,自己帶著繡橘會同司棋可人匆匆來至上方照應,索性迎春三位姑子甚是賣力,並不拿自己當客人,而是幫著迎春各方應酬。


    晚餐之時,本家幾位嫂子,水母幾位相得妯娌前來祝壽,又有水衍的同僚下了朝前來賀壽,迎春擔心水衍應付不來,卻說是賈璉寶玉賈玨在前麵保駕護航,又有水衍二姐夫外甥幫襯,迎春這才略略放心。


    索性賈府來的都是至親姐妹,迎春力有不逮也不怪罪,水家親友不多,也來了無桌,幸虧有三位姑子都把自己當成主人,致力周旋照應,一天堪堪過去。


    傍晚送別賈府張府杜府三大府,張氏臨別眼圈有些紅,自己嬌滴滴的女兒為了別人累得似個陀螺,它既心疼也泛酸。嘴裏卻連連說著好,因為張氏今日聽著水氏一族老妯娌個個誇讚迎春。


    這些誇讚,在迎春笑盈盈送別本家叔伯嬸娘,再一次親耳聽聞,迎春心裏是美的,婆婆烙印在水府門上彪悍印記在自己這裏掐斷,同時,迎春也成功將自己賢良淑德推銷出去,贏得頌詞滿天飛。


    迎春也為此付出了代價,迎春陀螺似一天下來,已經累得渾身散架,這一次,迎春真領略了賈母所言單絲獨線之苦楚。哪似賈府,太太奶奶姑娘一大堆,各就各位分堆對付,仆從門也是行家老手,水府就練迎春一個人。


    迎春換了衣衫到水母跟前請安,眼皮子已經打架了,水母以及三位姑子也是讚不絕口,迎春最後已經隻看見一張張紅唇蠕動,不知道他們說些什麽了。回房途中全靠繡橘晴雯左右夾持,靠著迎春自己,隻怕走不回去了。


    迎春躺在床上睡著之前,有了一個強烈願望,明年再做壽之前,必定要在水家發掘幾位幫手妯娌與叔伯姑子,單絲獨線的確難受。再有一句話,錦旗一般飄蕩在迎春心房,鳳姐姐,我真心佩服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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