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婕妤這人實在低調,她跟在萬歲最久,受到的冷落最多,眼看著比她晚進宮的皇後、雁妃、洛妃,武貴妃等,不是加了封號,就是蒙受恩寵,唯獨這位錦婕妤默默無聞許多年,要不是她今日這番話,槐嬤嬤都未必想得起錦婕妤的出身。


    錦婕妤並非選秀的官女子,而是宮中的奴婢。


    十幾年前在元後身邊做個不入流的小宮女,因為相貌還算清秀端正,被皇上寵幸了一夜。元後秉性善良,皇上雖早把這個小宮女忘到腦後,元後娘娘卻沒借勢作踐她。反而讓她每日不用在做活兒,一心一意養護身體。


    說來也是錦婕妤的福氣,那一夜的恩寵,她便懷了身孕。


    彼時,元後剛剛生下文皇子,耗費了大量體力心力,宮中新晉的美人佳麗又風頭鼎盛,元後便懇請皇上為錦婕妤賜封封號。


    那會兒皇上的子嗣單薄,聞聽有人懷孕,豈有不歡喜的道理,不但加封了美人,更對元後心生感激,夫妻倆感情一時和睦無人能加塞進來。


    就在胎兒快滿三個月的時候,錦婕妤忽然小產,更被人陷害。


    從那以後,她便沒丟進了樂芳軒,雖然衣食無憂,但終究一年也難見皇帝一麵,是徹徹底底的成了失寵的人。


    槐嬤嬤平日和這個錦婕妤沒什麽往來,聽對方如此感激自己,忙的連連推諉:“可不敢當娘娘這話,都是奴婢該做的。奴婢今日來是想問問......娘娘宮裏的人,白天裏可否看見什麽奇奇怪怪的事兒?”


    錦婕妤屏退四周。隻留下兩個心腹,悄聲對槐嬤嬤道:“奇怪的事兒沒瞧見,奇怪的人倒是撞見一個。今日是我那母親的忌日,每逢此,我便會在清晨去遊碧潭放生,以便祈求禱告。誰想好端端看見岸上趴著個人,挪步上前一瞧......”


    槐嬤嬤捏著衣襟下擺。呼吸急促:“娘娘看見了誰?”


    “嗨!倒是我眼拙看錯了!”錦婕妤莞爾一笑:“原來是件羊皮坎肩,濕漉漉的,冷不防倒像是個人趴在那兒。”


    花緣一裂小嘴兒,包子臉一擠,立時嚎啕大哭起來。


    花鏡又急又怕。趕緊上前捂住她的嘴,不知所措的看向槐嬤嬤。


    錦婕妤能說到羊皮坎肩,肯定錯不了。


    人是一定落了水。


    太液池裏養著上萬條觀賞錦鯉,又有水鴨子,天鵝,鴛鴦的鳥類。一口一口撕肉吃,鄭姐姐也難逃屍骨全無的下場!


    錦婕妤忙關切道:“這是怎麽了?小姑娘哭的好不傷心?”


    槐嬤嬤眼淚汪汪道:“實話不瞞娘娘,鄭書女她。她怕是凶多吉少!”


    “鄭書女?就是皇後身邊那個頂頂能幹的小姑娘?”


    見槐嬤嬤點頭,錦婕妤不禁長歎道:“我遠遠見過她兩次,很是爽利,頗有當年元後的風采。可惜......這怎麽好人就不長命,壞人偏要活千年呢?怎麽,槐嬤嬤和這個鄭書女關係極好?”


    槐嬤嬤隱約覺得錦婕妤說話的語氣不像是一點情況不知的人。


    自己在試探錦婕妤,錦婕妤何嚐又不是在試探她?


    槐嬤嬤便唉聲歎氣起來:“從鄭書女一進宮那天起就跟在奴婢身邊學規矩。奴婢拿她當半個孫女看待,娘娘您說,她出了事兒,奴婢豈有不著急的道理?”


    錦婕妤目光不明的盯著槐嬤嬤許久:“若我向槐嬤嬤透漏些有用的消息。槐嬤嬤可願為這個沒有半點血緣關係的鄭書女鋌而走險?”


    “若能救鄭書女一名,老奴這把賤骨頭又有什麽憐惜的?娘娘隻管說就是。”


    錦婕妤忽然流露出焦躁與不安,話也不說一句,隻繞著屋子打轉,走了三四圈,把槐嬤嬤和花緣等繞的頭暈目眩,腦袋迷迷糊糊時,錦婕妤才徐徐開口:


    “早起我帶著宮女往遊碧潭去時,意外看見一個人往浮橋那裏去。因為對方是男子,我不便再前行,所以刻意落後了百餘步。不久就看見那羊皮坎肩飄在水麵上......”


    槐嬤嬤心弦一震:“娘娘看見的男子是誰?”


    “認不得是哪一個,可看他身著千牛衛的服飾,並不是禁衛軍穿著。”錦婕妤盯著槐嬤嬤的臉色許久:“不過我想,能在後宮行走的千牛衛,不是皇上的心腹,就是皇後的左膀右臂。嬤嬤以為,兩邊誰會害鄭書女呢?”


    若一般人,肯定下意識覺得這是皇上的手筆,而槐嬤嬤深諳皇後作風,八成敢肯定,預謀叫鄭離落水的是皇後無疑。


    “老奴多謝娘娘的提點,我這就去求皇上,請皇上派人打撈鄭書女的屍首。”槐嬤嬤擦了擦眼角,正色道:“老奴性命雖然微賤,也好歹也管著新安苑這些年,沒道理叫那些跟隨過奴婢的女孩兒們一個個枉死。”


    “沒想到槐嬤嬤還有這份決心!”錦婕妤對她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新安苑的槐嬤嬤她是知道的,元後身邊的老人兒,皇後走馬上任後,這一位雖說不受重用,但也沒到落魄的境地,仍舊管著一宮大小事務,而且一幹就是十幾年。


    這樣的人要麽貪戀權利,如皇上身邊的安盛安公公;要麽視財如命,如承歡宮的湯姑姑;要麽就憑一顆忠心誓為主子赴湯蹈火......


    錦婕妤不知槐嬤嬤屬於哪一種,但她清楚,槐嬤嬤的背後絕不簡單。


    “也罷,送佛送到西,我便隨槐嬤嬤一並去紫宸宮給萬歲爺請個安。”


    “娘娘?”槐嬤嬤驚喜的看著錦婕妤。


    “你也不用謝我。我和宮女看見了那人,皇後會饒了我們?樂芳軒在丹霞宮眼中就是個螞蟻,想要踩死不費吹灰之力。我若不為自己著想。大抵也要和鄭書女一個命運。”


    錦婕妤吩咐太監提燈,領著兩個有些身手的太監在身邊,這就預備和槐嬤嬤去麵見皇上。


    正此時,打內室裏忽然走出個少女,毫無征兆,把花緣、花鏡嚇得不輕。


    “鄭,鄭姐姐。你沒死?”


    槐嬤嬤不出聲,隻盯著錦婕妤看。


    “阿離,你這是何苦呢?”錦婕妤望著鄭離苦笑。


    並沒多少人知道鄭離水性好,自然,是前世的她水性極好。


    從看見重雲咄咄目光的那一刻。鄭離便猜到對方要對她痛下殺手。意外落水是真,撲騰那幾下卻是假,她明白隻要自己露頭,重雲就一定會鍥而不舍的追殺自己。鄭離索性借著深吸的一口氣,直接潛到潭底,待氧氣漸漸稀少。腦子一片混沌的時候,人已經不由自主浮出了水麵。


    就在筋疲力竭之時,是樂芳軒的人救了她一命。


    也正因為落難。鄭離才知道自己在這世間竟然還有個親人。


    錦婕妤......


    卻是她素未謀麵,甚至不敢相認的姨母。


    鄭離輕聲低笑:“槐嬤嬤待我情深意重,她肯為我諫言陛下,我怎麽能昧著良心隱瞞她?”


    鄭離衝著槐嬤嬤深深一拜。槐嬤嬤搶步上前將人攙起來,語氣嗔怪:“都當你死了,把我和兩個小姑娘哭的好不難過。你這一天都經曆了什麽?皇後怎麽會對你痛下殺手呢?”


    鄭離沒有隱瞞,將自己如何發現那副百鳥朝鳳圖的秘密告訴了她們:“如今真畫在孝義親王處,皇後必定是疑心我偷了畫卷,所以寧可所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


    鄭離想想今日的情況就覺得後怕。即便那日在崇仁坊的長街上被人一箭射中,她也不覺比今日更痛苦。


    鄭離不怕死的轟轟烈烈,就怕悄無聲息成了枉死的冤魂。


    “如今隻兩條路可走,要麽想個法子把你弄出宮,隱姓埋名,什麽時候殿下成了大事,什麽時候還你一個清白。”槐嬤嬤道:“再有一條險途,直接告訴皇上原委,讓皇上為你做主。”


    對於槐嬤嬤的建議,鄭離思考了整整一日,可哪一條都不能通過。


    暫且別說孝義親王得到了百鳥朝鳳圖會不會卸磨殺驢,就說他現在代替禦駕西征,根本抽不出時間和精力與皇後周旋。


    何況,就算孝義親王肯搭救自己,以這個男人的野心,所求肯定會更多。


    而麵陳皇上,直述自己的冤情,看似最為有效,然而誰知道皇帝的心裏究竟有沒有皇後呢?


    若是人家老夫老妻,臨了割舍不下這份情,倒黴的也唯有她一個而已。


    種種顧慮才是鄭離始終藏匿在樂芳軒沒有露麵的主要原因。


    要不是槐嬤嬤帶人尋到這裏,鄭離大約還要藏上一段日子。


    這邊,槐嬤嬤見她猶豫,便道:“不早下決心可不行。皇後是什麽人?她吃過你的教訓,一定明白斬草要除根。樂芳軒離著遊碧潭這麽近,遲早會查到錦婕妤。”


    錦婕妤忙開口:“我是不怕的!活死人的日子多一天少一天又有什麽差別?依著我說,有一個人能護住鄭離的安全,至少在孝義親王回來之前,皇後不敢再動手。”


    鄭離遲疑道:“娘娘是說......太後?”


    “不錯,太後的明瑟殿固若金湯,皇後與武貴妃內鬥這些年,太後便坐收漁翁之利,她的明瑟殿上下一心,沒有人敢背叛太後。你去那裏最安全不過。”


    “可是太後不大喜歡我,怎麽肯庇護呢?”


    槐嬤嬤看著錦婕妤的笑容,了然道:“娘娘是想請襄陽王府出麵?”


    錦婕妤點頭:“襄陽王府要娶鄭離,也唯有他們家的話,太後才肯聽進去。每逢初四,十四,二十四這三天,襄陽王府世子妃必要進宮請安,我便在這個時候去和她們家搭話。無論如何,要保住鄭離的性命才是關鍵。”


    ****


    剛剛寫完,先發文,馬上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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