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並沒有“人”和“獸”的區分,人和百獸之所以區分開來,也不是因為人類學會了吃熟食刺激了大腦的發育,而是因為在機緣巧合之下,人學會了立牌坊。


    這就像是人類文明的燦爛光火,人其實一直在做著的是和野獸沒什麽區別的事兒,但在牌坊的光輝照耀下,顯得神聖而高潔,最終形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個對立群體。


    就比如現在的馮四,


    配上點兒bgm,再加點兒凝重一點兒的濾鏡效果,


    擱在明朝的電視劇裏,就是典型的反抗宦官黑暗統治的正義人士形象。


    倆巡檢,倆連優秀都談不上的巡檢,在馮四麵前並沒能掀起什麽浪花,以前的馮四還是巡檢時,對巡檢這個群體基本都有著絕對的實力壓製,更何況現在三級跳後黃帶纏身,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還在書店裏靠在鶯鶯的肩膀上順著午後陽光打著盹兒的周老板還不清楚,


    自己的升官之路,


    已經浸染上了一層血色。


    當然了,哪怕是知道了,周老板也會裝作不知道,這一點兒默契還是有的。


    退一萬步說,安律師和馮四這二人當初在地獄到底是個什麽形象,通過那麽多的“正麵人士”的反饋,周老板還不清楚麽?


    但這倆人,確實好用。


    馮四在處理著屍體,其實這活兒倒是簡單,雖然沒有《鹿鼎記》裏韋小寶的招牌化屍水那麽誇張,但做到不留什麽痕跡確實不難。


    唯一需要注意的還是對靈魂痕跡的清掃,以防止對方在被殺前曾留下過什麽靈魂訊息或者暗記,不過,殺人越貨栽贓陷害的事兒馮四兒和安律師都是行家裏手,這收尾工作自然也是經驗豐富。


    安律師還特意釋放出自己從白狐妖丹那兒繼承來的妖氣,在這個院子裏橫七豎八地到處留下屬於自己的氣息。


    馮四隨後再進行取材,做了一個鑒定報告,這倆剛剛被殺的巡檢不久後就會上了陰司因公殉職的名單裏去。


    事了拂衣去,


    安律師一個人開車回了書店,


    馮四則是單獨離開了,他距離要回地獄的時間沒多久了,在這之前,還得確認敲定自家老板升任通城駐紮巡檢的事宜。


    二人的分別,倒是絲毫不顯油膩。


    隔著車窗,一人一根煙,互道了一聲“回見”。


    一個開著車,駛入午後泛黃的陽光裏。


    一個走著路,步入了黑暗地獄的深淵。


    到書店時,剛停下車,安律師就看見坐在書店門口剝大蒜的老道。


    安律師趕緊下車,快步走來,關切中帶著心痛地說道:


    “你這身子才剛好,怎麽能讓你這麽忙呢,不行不行,我來,讓我來!”


    老道愣了一下,把蒜袋往前一推,道:


    “行,我去裏頭看看還有什麽要幫忙的。”


    “…………”安律師。


    就這麽同意了?


    我就客氣客氣刷個好感而已……


    老道起身進了書店,


    安律師深吸一口氣,沒辦法,隻能坐下來開始剝蒜。


    這雙手,上午還收服了不少山神土地,還參與了殺戮倆巡檢的過程,


    現在,


    得拿來剝大蒜。


    安律師倒是不反感這種隨時隨地被拖入生活節奏的感覺,


    就是眼睛被熏到了,


    有點酸,想哭。


    過了半小時,蒜都剝好了,安律師拿著裝滿新鮮可愛嬌嫩蒜瓣的塑料盆起身進了書店,


    喊道:


    “剝這麽多蒜幹嘛啊?”


    “醃啊。”


    鶯鶯係著圍裙走過來,從安律師手裏接過了塑料盆,不忘嘀咕一下:


    “怎麽剝了這麽久,太磨蹭了。”


    “…………”安律師。


    可憐安律師上輩子過的是闊少的生活,死後也是在陰間混得風生水起,現在居然淪落到親手剝蒜還得被嫌棄的地步了。


    “話說,僵屍不是怕大蒜的麽?”


    安律師問道。


    鶯鶯拿起一片蒜瓣,放在嘴裏咬了一口,很脆,慢慢地咀嚼著,道:


    “誰告訴你的?”


    “僵屍片裏這麽放的啊。”


    老道在旁邊嗬嗬道,“擱以前,很多人還以為大蒜能防**呢,記得那會兒**鬧騰得最厲害的時候,在火車站還遇到有人脖子上掛一圈大蒜坐車的。”


    安律師聞言,笑道:“那旁邊人會不會覺得他很煞筆?”


    老道回憶了一下,搖頭道:“這倒沒有,周圍人都跟他討要點兒大蒜拿手裏當護身符了。”


    “這也可以。”


    “那會兒情勢挺緊張的,出門在外的人體會最深吧。”


    鶯鶯拿著蒜進了廚房繼續忙活了,自打自家老板蘇醒之後,鶯鶯進廚房的次數就越來越多了,也是,隻有一個女人真正在乎你愛你的時候,才會用塗抹著精致指甲油保養得很好的手去為你拿起鍋鏟。


    小男孩穿著一身小西裝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安律師看見他,眼睛都泛紅了。


    “這蒜味,這麽衝的麽?”小男孩有些好奇道。


    安律師有些艱難地點點頭。


    這時,外麵來了一輛物流卡車,車上走下來一個戴著帽子的工作人員,對方推門進來後問道:


    “請問,這裏是徐先生家麽?”


    “找錯了,沒…………是的,請問什麽事?”


    安律師馬上反應過來。


    “這是我們送過來的家具。”


    幾個工人開車門卸貨,把一個大包裹搬運了進來,看樣子還挺沉的。


    “徐先生在哪裏?我們這裏需要他簽一下字。”


    周澤此時剛剛起身,走過來,對安律師點點頭。


    安律師拿過筆代簽了。


    等對方走後,


    除了在廚房裏忙活的鶯鶯和老許,其餘人都聚集在了大包裹前。


    收件人竟然寫的是徐樂,這倒是有意思了。


    “打開吧。”周澤說道。


    老道和安律師一人一邊拆開了繩子和膠帶,包裹很快就被打開,露出來的,居然是一個保險櫃。


    保險櫃的顏色是深綠色的,給人以一種很厚重結實的感覺。


    安律師嚐試了一下,沒打開,回頭對周澤道:


    “老板,已經上鎖了。”


    其實,保險櫃這種東西,對於一些公司和機關來說,作用確實很大,但對於大部分普通家庭來說,使用價值就很雞肋了。


    尤其是網購上買來的保險櫃,拿個錘子基本就能砸開,怕聲音動靜太大的話,裹上一條被子再砸就可以了,也就是給小偷增加個鍛煉身體出出汗的機會。


    不過,周澤這裏倒是不需要找什麽錘子,書店裏拳頭比錘子還硬的人也是一抓一大把。


    指甲長出了一點,


    周澤直接用自己的指甲順著保險櫃的縫隙位置往下切,


    柔順得像是在切豆腐一樣,給人一種強硬和溫柔對比之下的異樣美感。


    “哐當!”


    保險櫃的門脫落了下來,


    裏麵是一個用黑色塑料袋包裹著的東西。


    安律師擦了擦手,這種活計,肯定是他來啊,這點政治素養還是有的,也不用吩咐,直接把這東西拿出來,然後小心翼翼地開始進行拆封。


    黑色的油紙包裹了一層又一層,等解開了一大半後,安律師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來,從指尖的觸感以及現在所呈現出的形狀,他已經大概猜出來裏麵是個什麽東西了。


    “老道,關門。”


    安律師提醒道。


    “好。”


    老道馬上去把書屋的門鎖起來,大燈打開,同時把玻璃窗那邊的窗簾都拉上。


    反正書店什麽時候關門都沒什麽區別,以前是還想著晚上有鬼上門,最近鬼門關沒開,連鬼都不見了。


    一直保持著天天開門的習慣,僅僅是潛意識裏覺得開個店不賺錢還一直虧錢感覺很傻缺,開個不賺錢的店還不開門的更傻缺。


    終於,最後一層黑色油紙被撕開了。


    這東西的廬山真麵目呈現了出來。


    老道眼睛眨了眨,有些害怕地往後縮了縮脖子,好在這是在書店不是在其他地方,他的安全感還是很足的。


    安律師則是舔了舔嘴唇,


    小男孩目光凝重。


    周澤則是走上前,


    將這東西拿在了手上,


    放在自己麵前,


    輕輕地轉換,慢慢地端詳著。


    這是……半張臉。


    隻是,因為半張臉的意識已經被周澤吸收了,所以這隻剩下了形體。


    安律師看著周澤,道:“我去給蓉城那邊打個電話問問,有人進了那個封印的場所把它給取出來了?”


    周澤搖搖頭,


    道:


    “不用了,那邊的封印沒被破開。”


    “嗯?”


    “蓉城青城山下麵封印的,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會是右半張臉,這個,是左半張臉。”


    當初,半張臉反出贏勾,獨立了出來,贏勾失去了三千年的積累,半張臉作為狗村兒的希望和偶像,走上了秒天秒地秒空氣的王霸之路,然後被不知名的存在分解鎮壓了下去。


    “咳咳…………”


    周老板忽然感覺胸口有些悶,咳了起來。


    “老板,這是什麽意思?”安律師問道,“是挑釁,還是宣戰?”


    周澤搖搖頭,


    手指在半張臉頭骨後頭輕輕摩挲著,那上麵,還有幾個字,隻是周澤並不想當眾念出來,這事兒,和書屋沒多大的關係。


    因為那幾個字是:


    “你好狠的心。”


    本章說到七號就會恢複了,我知道,大家很難受,其實……龍更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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