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屋的生意,一直不是很好。


    隨著電子化時代的到來,以傳統紙張為傳播載體的一切媒介,仿佛都在逐漸地失去其活力。


    很多人在經過這家書店時,往往會對這家隻在深夜開門的書店居然還沒倒閉感到萬分地好奇。


    好在他們的好奇也有限,


    畢竟,


    這個世界上比這個更值得去探尋的事兒實在是太多了,


    比如自家的孩子為什麽越長越像是自己的一個發小。


    若是有人真的顯得沒事兒做,偏巧那陣子又走背字兒,運勢很衰弱的話,晚上來書店,說不定能有一些特殊的驚喜。


    日複一日,年……過了一年。


    這一年,總體來說,風平浪靜。


    “開飯啦!”


    係著圍裙的鶯鶯從廚房裏走出,手裏端著一個巨大的砂鍋。


    鶯鶯很聰明,這一點,沒人能否認,這一年來,她的廚藝進步神速,和許清朗分單雙日,單日她來做飯。


    桌上,


    一盤涼拌黃瓜,一盤韭黃肉絲,一盤滄州鐵獅子頭,一盤木耳炒山藥,正中間的則是一鍋小雞燉蘑菇。


    另外,


    還有一道鶯鶯的自創菜,藕餅的做法,但裏麵加了薄荷葉,在夏天,吃一口這個,脆脆的,爽口不說,還解油膩。


    “豁,真巧啊,吃著呢。”


    老張在最合適的時候出現在了書屋的門口。


    一開始,當鶯鶯開始掌勺後,老張倒是“不巧”了許久,但之後,品嚐過鶯鶯的手藝後,就一直“好巧”了。


    “是啊,真巧啊,我還多擺了一副碗筷。”


    老道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老張。


    老張也不客氣,坐下來,直接開吃。


    人間匆忙,


    很多人上下班忙碌時,可能吃飯對於他們來說,隻是隨意地墊吧兩口。


    外賣、快餐,種種出現的各種豐富的形式,歸根究底,還是將一日三餐給簡化簡化再簡化了。


    而真正賦予了吃飯以一種“生活”和“享受”主義內涵的餐食,現在真的很難尋找了,書屋這邊倒是保留和繼承了下來。


    因為,


    大家都很閑。


    一個廚子是有著豐厚陪葬品年紀二百歲的僵屍,


    一個廚子是有著二十幾套房與國運緊緊相連的拆遷戶,


    食物,


    在他們的手上,


    才能真正地被賦予“生活”的靈魂。


    黑小妞扛著不少瓜果過來,都分別打包好了,有的是要發快遞給月牙他們這幾個外地鬼差的,有的是要讓老張帶回警局的。


    書屋自產的水果,完全的綠色,絕對比外麵賣得要好吃多了,拿出去送人也很有麵子。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


    隻是偶爾有人盛飯或者喝湯的間隙,


    目光會瞥向靠窗位置的那個沙發,


    然而沙發上,


    沒有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日子太淡了,


    太寡淡的日子總會讓人有些不太習慣,


    還是鹹一點好,


    可惜,


    缺鹽。


    安律師打了個飽嗝兒,


    放下筷子,


    離開了餐桌,走到了吧台那邊,拿起鶯鶯飯前就給他泡好的超霸杯咖啡“咕嘟咕嘟”的喝了起來。


    手機裏,


    還有一條未讀短信,


    他預約的腎結石手術將在下周三進行。


    這具身體,安律師一直挺滿意的,要長相有長相,要氣質有氣質,就是容易生結石。


    老道的身體倒是不錯,癌症是恐怖的,尤其是對於晚期癌症患者來說,仿佛被提前判了死刑。


    但有些人心態好,而這類人,往往容易創造出一些奇跡。


    比如被醫生判定隻剩下仨月的老道,這一年來,除了每隔一段時間去醫院做個檢查或者化療以外,其餘時候,都和正常人沒什麽區別。


    哦,


    頭發沒了,


    這是難免的。


    這讓他在一段時間裏,穿上道袍時顯得不倫不類,路人還以為他是佛道雙修。


    後來,


    有一位曾被老道資助的女大學生在考上京城大學後,特意來通城看望老道;


    見了老道的模樣後,第二天就把自己留了十多年的長發給剪了。


    假發的製作流程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而由人發為原材料製造出來的假發,可以有效地避免過敏和頭皮發炎的這些問題。


    這些問題對於尋常人來說隻是小問題,但對於癌症患者的身體來說,則算是一個很大的麻煩。


    老道每天都喜滋滋地戴著他的假發,


    逢人就和人家講自己頭上假發的故事,


    樂善好施幾十年了,


    他不計較任何的回報,


    但任何善意的回應,都能夠讓他高興開心許久。


    不過,最新的檢查報告顯示,癌細胞已經擴散到老道腦部了,手術安排在半個月後。


    但老道依舊整天樂嗬嗬的,


    飯後,


    老道出去遛食,


    出了書店門,


    轉身就進了隔壁藥店,


    芳芳又胖了一圈,


    她嫁人了,


    丈夫是個現役軍人,婚假結束後就返回了部隊。


    時間很短,但芳芳和她的丈夫都很努力,丈夫回部隊倆月後,芳芳檢查出了身孕。


    現在,芳芳開始習慣坐在藥店櫃台後麵,一邊繼續看美白博主視頻一邊給小孩織毛衣。


    當然了,


    這些博主推薦的化妝品她是不可能再用的了,一切,都為了孩子。


    “喲,忙著呐,雞湯喝了麽?”


    “喝了,好喝。”


    “必須的,但你也不能一直坐著,多走走,你這麽p…………這麽瘦弱,得多鍛煉鍛煉,才好順產。”


    “怕疼嘞,直接剖腹咧。”


    “行,那也好。”


    老道點點頭,走入了病房。


    這間病房,依舊很擠。


    最裏麵的床鋪上,


    勾薪躺在那兒,


    一條腿打著石膏,掛著點滴,繃帶包裹著皮膚,隱約間,還能看見青黑的痕跡。


    倆月前,


    鼓足了勇氣的勾薪終於又跨出了那一步,


    在連續於病房中把《越獄》全係列都刷完後,


    於那個夜黑風高,而且還打雷的晚上,


    他偷偷摸摸地走出了藥店。


    也不能說是偷偷摸摸吧,


    他醫療費都是給足了的,而且是提前半年付。


    同時,


    在他下床離開病房這個過程中,


    隔壁**的“慶”,


    其實一直睜著眼在看著他的表演。


    勾薪一直想不通,


    這個隔壁床的大人物,以及外麵兩個床位的大人物們,怎麽就這麽能沉得住氣。


    是的,那倆男娃娃還沒醒,躺屍了快一年了,還沒醒。


    但慶早醒了,還會和他一起看《越獄》。


    但這些個大人物,似乎一點想法都沒有。


    這讓一直想要找探路石的勾薪很難受,


    他憋不住了,


    他要溜了。


    然後,


    那一晚,


    剛走出藥店的他,


    被雷劈了。


    身子被劈了個焦黑,


    滾落到了井蓋那兒,


    井蓋有些鬆動,


    塌了,


    腿也摔斷了。


    如果不是被執勤的警察發現,及時送回到了距離最近的這家藥店進行搶救,可能這條命,也就沒了。


    慶就這麽躺在**,


    看著勾薪站著走出去,


    再看著勾薪橫著躺回來。


    表情上,


    無喜無悲。


    她不跑,


    自那一天那個老人在病房裏說了句時日無多後,


    地獄短時間內就風起雲湧,


    接連發生了大事件,


    隨後沒多久,


    地獄和陽間的通道竟然被完全堵住了,


    哪怕是慶想感應到地獄的氣息都沒辦法做到。


    她被震撼了,


    府君之威,


    恐怖如斯!


    所以,


    當老道推開病房門,


    問道:


    “喲,小姑娘,吃了嗎?”


    慶笑容滿麵,眼睛彎成了可愛的月牙,熱情地回應道:


    “吃了呢,爺爺。”


    ………………


    一杯貓屎咖啡,


    一份被熨燙得很整齊的報紙,


    每天都會定時擺放在周澤的床頭櫃上。


    鶯鶯怕哪天老板醒來後,發現身邊沒咖啡可以喝,也沒有保持可以翻閱。


    這一年來,


    每天下午,


    鶯鶯都會拿著《女仆的自我修養v》,


    靠在**,


    看會兒書,


    在看會兒老板。


    老板愛幹淨,


    每天早上和晚上,鶯鶯都會給老板洗澡。


    每天兩次按摩,


    時不時地推著輪椅帶老板去曬太陽。


    有時候,


    護工勤快不勤快,


    你直接去看看她照料的病人身上有沒有褥瘡就清楚了。


    午後的風,有些和煦暖人。


    風從窗戶吹進來,


    吹動了周澤額前的頭發。


    沒有任何的預兆,


    周老板在此時緩緩地睜開了眼。


    鶯鶯似乎有所感應,


    扭頭看向了自家老板。


    沒有驚喜,


    沒有歡呼,


    有的,


    隻是如同日常一般的似水溫柔,


    仿佛過去的不是一年,


    僅僅是昨天;


    “老板,你醒啦?”


    周澤閉上了眼,過了會兒再度睜開,仿佛有些難以適應此時的光亮,腦子裏還有些渾渾噩噩的。


    不過,


    他看清楚了坐在自己身邊的女孩兒,


    嘴角,


    下意識地露出了笑容。


    “我醒了?”


    “對啊,老板,要洗澡麽?”


    鶯鶯清楚地記得老板的任何習慣。


    “我是在做夢麽?”


    在跳下井口後,


    周老板做了一年的夢了,好多好多的夢。


    “沒有呢,老板,是你醒了呢。”


    周澤艱難地抬起手,


    鶯鶯主動地把自己依偎在了周澤懷中,


    摟著懷裏的女孩兒,那一股熟悉的涼意襲來,雖然沒以前那般的冰冷,卻依舊能夠讓周澤覺得很是舒服。


    周澤有些不放心道:


    “鶯鶯?”


    “嗯,我在,老板。”


    “叫一個。”


    “嚶嚶嚶…………”


    “嗯,不是夢了。”富品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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