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2-21


    等莫降和韓菲兒再次回到信義雜貨,已是傍晚時分。


    文逸點了一盞油燈,手裏拿著一封書信,讀得很是仔細。


    當他聽到院子裏有腳步聲,抬頭望過去時,正看到韓菲兒捧著一大束鮮花邁步進門。


    文逸笑著道:“你們若再不回來,我可就要派人展開全城搜索了。”


    韓菲兒卻對文逸的話充耳不聞,抱著一大束鮮花,徑直去了後院——她要打些井水,盡快將這些花養起來。


    莫降緊跟著邁步進屋,他則是笑著回應道:“怎麽,新會城的治安差到這種地步了?”


    “當下,我們剛剛以鐵血手腕平息了民變,震懾了城中宵小,是故,新會現在的治安是出奇的好——隻是,唯戰兄要時刻記得,新會城可是在黑將的眼皮底下,我們占據新會,也就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他也無時無刻不想將我們拔掉。我好不懷疑,現在的黑將,不是在實施陰謀,就是在醞釀陰謀。”文逸的語氣雖然輕鬆,但話題卻很沉重,“所以,我們必須時刻提高警惕,不再給他可趁之機。”——這就是文逸談話的藝術,他雖然很是不滿莫降因為瑣事晚歸,但卻沒有直接開口指責,而是側麵提醒。


    “原來,文跛子你是擔心黑將會對我不利……”莫降點點頭道:“我以後小心便是了。”


    文逸也點點頭道:“今日白天,唯戰兄離開的甚急,有好多事我還未曾跟你提及,不如趁現在的機會……”


    “文跛子,你吃過飯了麽?”莫降忽然問。


    文逸愣了一愣才道:“還沒有……”


    “那就先吃飯,時間多的是,吃完飯再說也不遲。”莫降說著,從身後拿出一個食盒來,放在櫃台上打開——裏麵是噴香的飯菜,還冒著熱氣。


    文逸笑笑道:“若不是唯戰兄有心,今日我又要等到半夜才能用餐了。”


    “半夜?”莫降皺著眉頭問。


    這時,韓菲兒從後門走了進來,幽幽說道:“你不在的時候,我跟文先生每日隻吃一餐,而且還要等到半夜……”


    莫降聞言,心中一陣感動——雖然說這新會城是他用計謀賺來的,但真正穩定新會的、處理新會大小事務的、在背後默默無聞做著貢獻的人,卻是文逸,若是沒有他的廢寢忘食,沒有他的殫精竭慮,新會城恐怕早就拱手讓人了。


    文逸卻是沒再說什麽,隻是接過食盒,默默的吃了起來——其實,哪怕再辛苦,他也是心甘情願的,因為他始終相信一句老話:“守業更比創業難。”


    “明日,我們就雇個廚子過來。”莫降說。


    “不可。”正在吃飯的文逸忽然抬起頭來道:“唯戰兄,雖然說我們手上尚且有些餘財,但這些錢可不能亂花,要知道,你我大業剛剛起步,很多地方都需要用錢——建設一個城市需要錢、訓練士兵需要錢、平抑物價穩定市場更需要錢。而我們到現在為止,尚未有一個穩定的經濟來源,所以手中錢財,是花一分便少一分……”


    聽著文逸的囉嗦,莫降有些慚愧——自己這個甩手大掌櫃當的瀟灑的代價,便是苦了文逸這個盡職盡責的賬房先生——同時,他也意識到,之所以會有現在的局麵,是因為自己做得還不夠好,付出的還不夠多;因為自己的懶散,所有的重擔,也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文逸的肩上。


    文逸見莫降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也就沒有再多說,隻是將桌上信件拿起來說道:“唯戰兄,你若覺得無事可做,不妨先看看這個。”


    莫降將那封書信接過來,湊到油燈底下觀瞧,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信的落款——徐狂客!


    說實話,徐狂客的字寫的很醜,但莫降卻分明感覺到,濃濃的思念,透過這三個其醜無比的大字,傳達到他的心中——那種溫暖的情感,喚起了莫降的回憶,他的腦海中,那個高大壯碩的身影也逐漸清晰起來,慢慢的,莫降可以看到對方臉上粗獷的虯髯,聽到那個爽朗而親切的笑聲……


    “徐大哥?”莫降抬起頭來望向北方——他的視線透過夜空,越過山河,幾乎看到了數千裏外的真定府,看到了真定府子龍大街上的信義鏢局……


    徐狂客在信中說,真定一切都好,鏢局的生意也走向了正軌,隨著鏢師的隊伍不斷壯大,憑借著徐狂客在燕趙地區的聲望和名號,信義鏢局的名聲也是越來越響亮,不出三年,一定能成為燕趙之地勢力最大的鏢局;還有,他已經收到了文逸送來的鐵錠、兵刃、鎧甲,正在暗中招兵買馬,利用押鏢磨練新人,等再招一些人,他準備駐進太行山脈,三年之內,一定能控製整個太行山,鍛煉出一直出類拔萃的軍隊……


    再往後麵看,就不是什麽好消息了——“托克托複出為相,下令征發各地壯丁,整治河道。”而信義鏢局因為壯丁眾多,是故也在受征之列,可如果服從官府的命令,徐狂客辛辛苦苦掙下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可若不接受朝廷征召,那麽無異於空開造反,而徐狂客的底子又不幹淨,鏢局的人馬又不足以對抗朝廷的軍隊,所以如果造反,他們隻能先撤離真定,可一旦撤離,信義鏢局辛辛苦苦闖出的名號也將煙消雲散——是故,徐狂客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他拿不定主意,所以才寫信向莫降和文逸求助……


    關於托克托複出為相並且下令征召壯丁一事,莫降事先已經知道,隻是他之前卻沒有想到,這一紙公文,會給信義鏢局帶來這麽大的影響……


    “早先我以為,在這烽煙四起的多事之年,托克托貿然下令,大規模的征召壯丁,將會成為壓垮大乾王朝的最後一根稻草——可現在看來,這一招釜底抽薪,端的毒辣!”莫降將信紙攥在手裏,恨恨說道。


    這時,文逸也吃完了飯,他擦擦嘴說道:“托克托顯然明白,亂世需用重典,重症需下猛藥,是故,為了扶大廈於將傾,挽狂瀾於既倒,他決定用這一手,徹底根治民變。”


    韓菲兒卻沒有聽明白,於是開口問道:“征召壯丁,怎麽會根治民變呢?”


    文逸解釋道:“今日的大乾朝,可謂是天天有民變,日日有起義,百姓們聚則為賊,散則為民,富則守法,貧則暴動——可以說,因為朝廷的腐敗,百姓生活難以為繼,神州億萬百姓,每個人都有成為暴民的潛質,若想用粗暴的鎮壓根治民變,除非將華夏百姓殺個幹淨!可百姓們若是殺完了,這大乾朝也就完了。托克托想挽救大乾朝,便不能采用如此粗暴的手段,所以,他才想出了這麽一招——征召全國壯丁!”


    莫降點點頭接著說道:“表麵上看,這個征召的命令,會帶來兩個截然相反的結果:要麽,整個華夏的子民,全部被逼反,全部成為叛逆;要麽,乖乖的去服徭役,乖乖的去修黃河——然而,人性都是複雜的,我華夏百姓的忍耐性又是極強的,所以麵對這個征召令,絕大多數人,都會像徐大哥一樣,陷入兩難的境地。”


    “如此說來,托克托是在賭博?”韓菲兒問:“拿大乾朝的國祚作為賭注?”


    “不,不是賭博。”文逸搖搖頭道:“想必,托克托頒布這條命令的時候,就一定想到了——百姓們不會選擇造反,而是會去乖乖的修黃河。”


    “為什麽?”韓菲兒問。


    莫降替文逸解釋道:“因為,朝廷的命令說的清清楚楚,征召壯丁的目的,不是替大乾朝的皇帝興建宮殿,不是替黃金一族的統治者戍邊守疆,而是去整治為患已久的黃河。”


    “有什麽區別麽?”韓菲兒問。


    “當然是有區別的。”莫降點頭說道:“如今,百姓們揭竿而起的直接原因,便是因為吃不飽飯。而黃河泛濫,水患連連,則是導致災荒不斷的一個重要原因,如果黃河整治好了,那麽肆虐的饑荒,很有可能就會消失,百姓們的糧倉,很可能再一次豐滿起來。換句話說,征召壯丁為黃金一族的私欲服務,是將百姓們推向絕望;而征召壯丁整治黃河,則是給民眾一個希望,一個活下去的希望……”


    說到這裏,韓菲兒也就漸漸明白了——托克托的手段,和他在相府裏馴化眾奴隸時采用的手段很是相似,既不會給奴隸們自由,也不會將他們逼上絕路,甚至有的時候,他還會出麵保護那些奴隸,當奴隸們絕望的時候,托克托就會出現,做出雪中送炭一般的義舉,這種瀕臨絕望時看到希望,最能鼓起奴隸們活下去的勇氣……


    “我忽然覺得,百姓們好傻。”韓菲兒幽幽說。


    “這不是傻,而是永不會失去希望的堅持——這種堅持,是我們這個華夏民族最偉大的民族性格,沒有之一。”莫降搖頭道。


    文逸則道:“在我看來,朝廷的征召令,很快就會到達新會,到時候,我們也必須做出艱難的選擇。”


    “在這之前,我們還是要先給徐大哥回一封信。”莫降望著文逸說。


    “唯戰兄的意思是……”


    “讓他服從朝廷的命令,接受征召!”莫降斬釘截鐵的回答。


    “那麽,我們呢?”韓菲兒問。


    “我們同樣會接受征召。”莫降攥著拳頭道:“而我,將親自帶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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