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一直悶在疙瘩的心裏,疙瘩不願意給任何人提及。那是上一季大煙調撥結束以後,胡老二起身南下長安的頭一天晚上,疙瘩設宴為胡老二餞行,靳之林也來了,坐了一會兒就走。疙瘩把靳之林送出大門,兩人抱拳告辭之際,靳之林擺擺手讓門口站著的保鏢走開,然後非常平靜地告訴疙瘩:“胡老二抱養了你的令愛,到長安後不幸夭折。胡老二一直沒有辦法給你說明,讓我代替他給你致歉。我想這件事不應當影響我們之間的關係。”


    疙瘩稍一停頓,隨即表現得非常大度:“靳兄,人生有時分死有地點,也許那小女子命該如此。疙瘩不是那種雞腸狗肚之人。明日送行時疙瘩親自對胡兄表明衷腸,胡兄一直沒有回家,也不要過於自責。”


    關於小女孩之死,文慧也說不清楚。文慧自身的衣食起居都由幾個女傭伺候,雖然沒有皇妃的名分,過的日子跟皇妃並無二致。抱養女孩最先的起因是由文慧無意中說的一句話引起。


    文英文愛都有了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最初有一段時間蜇驢蜂不讓她的兩個最小的女兒跟胡老二碰麵,擔心節外生枝。近兩年看胡老二老實了許多,有時胡老二也故意在嶽母家吃飯,見了文慧的兩個妹妹也沒有什麽非分之心。老家夥看起來善良了許多。


    有一次胡老二在嶽母家吃飯,文慧抱著妹妹的女孩,有點憂傷地說道:“我要是有個孩子多好。”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胡老二當即把蜇驢蜂叫媽:“媽,你問問那個什麽,願意不願意讓文慧抱養她的孩子,要多少錢都可以。”


    蜇驢蜂說話也不客氣:“你以為你錢多,卻買不來不賣的東西。”


    胡老二顯得大度,跟嶽母不能上計較。可是胡老二卻想滿足文慧的訴求,胡老二可能感覺到他作孽多端,刻意彌補。正好疙瘩的小妾芳琴生了一個女孩,胡老二便要求疙瘩把那小女孩過繼給文慧。疙瘩雖不情願,無論如何也不能拒絕胡老二的美意,這多年正是由於跟著胡老二販運大煙,疙瘩的日子才過得如日中天。


    孩子一到長安就開始發燒,緊接著住進長安醫院,沒過幾天噩耗傳來,那個沒有出月的孩子夭折。文慧感覺不來悲傷,也沒有必要自責,因為她隻抱過孩子兩次,孩子一直交由保姆撫養,甚至孩子臨死文慧都沒有在當麵。


    還有一種說法是小女孩被窒息致死,因為胡老二的眾多妻妾和子女本身對文慧就恨之入骨,那種矛盾不可調和,他(她)們絕對不會允許文慧再有一個孩子跟他們分庭抗禮。


    此事已經過去,臨別時疙瘩對胡老二做過說明,絕不會因為這件事影響相互間的朋友關係。胡老二深表歉意。胡老二臨死時把自己的賓利汽車送給疙瘩,雖然沒有明說,可能也有對疙瘩刻意彌補的成份。


    唉!世事世事,無一般不成世事。胡老二臨死時也沒有想到胡宗南會秋後算賬,胡老二一生中最大的失算就是在長安城裏沒有培植自己的勢力,十幾個子女沒有一個人對胡氏家族有所擔當,胡老二的大兒子胡繼業也不知道被胡老二發送到哪裏,胡老二死亡後都沒有回長安吊唁老爹。胡老二一死,偌大的家當輕而易舉地被官家全部沒收,所有的妻妾和子女都給適當地發放一點生活費,然後趕出長安城。從此飛鳥各投林,各奔東西,西北地區最大的黑道老大隻剩下一座孤墳。


    疙瘩自從納張芳琴為妾以後,徹底改掉了尋花問柳的毛病。對張芳琴的關愛也可謂無微不至。可那張芳琴對待疙瘩,又愛又恨。夫妻間的**是一種互惠的行為,男人需要女人,女人同樣需要男人。張芳琴喜歡疙瘩的威猛和強壯,但是害怕疙瘩的獨斷和專橫。二女兒抱養給胡老二時,張芳琴沒有任何發表意見的權利,眼睜睜地看著親骨肉被文慧抱走,止不住的眼淚好像斷了線的珍珠,卻不敢拉出哭聲。


    張芳琴身居深宅大院,很少走出後院,對村子裏發生的一切幾乎不甚了解,甚至不知道胡老二已死,文慧重歸郭宇村。張芳琴無所事事,每天就是抱著大女兒曬太陽,晚上睡在炕上,等待疙瘩回家,那種期待變成一種渴望,少婦最難忍受的是獨守空房。仄起耳朵細聽,甚至能聽見山風掠過村莊,樹葉嘩嘩作響。疙瘩的腳步聲沉重而緩慢,進入第一道大門張芳琴就能聽見,心跳的頻率越來越大,那種渴望不可遏製,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伸出觸角……終於聽見了開門聲,張芳琴卻故意拉出了鼾聲。


    這是神仙的傑作,據說女媧把樹枝伸進黃河水中,撩起水珠灑向河灘,沙灘上便出現了無數直立的生命,伏羲把那些生命賦予特殊的含義,分成男人和女人……有關生命起源的版本多種多樣,現代科學也無法解釋某些自然現象,幾億年生生不息的演變,有根的植物授粉結籽,無根的動物交配繁衍,男歡女愛是一種極其普遍的自然現象。


    疙瘩連日奔波,積聚的能量需要一個發泄的窗口,那種功能與生俱來,渾然天成,女人的腹腔裏流光溢彩,火樹銀花,感覺中衣袂翩翩,鞋不沾塵,飄然欲仙。


    第二天疙瘩就走了。疙瘩正值事業的巔峰,疙瘩必須掙錢,維護土匪頭目的權威。


    中午時張芳榮帶著她的兒子,姍姍而來。姐妹倆雖然同居一村,但是很少串門,比起妹妹張芳琴來,姐姐張芳榮精於算計。張芳榮要比張芳琴強許多,最起碼張芳榮能管得住自己的男人。而張芳琴在疙瘩麵前連一句多餘話都不敢說。


    臨近過年,疙瘩仍然忙得夜不歸宿,有時深夜回家,第二天就走,胡老二死了、靳之林不幹了,疙瘩不能讓人說他無能,收購大煙進展順利,收購價格比去年還低,煙農們的大煙沒有地方出售,不管多錢都要賣,隻要比種糧食劃算就可以。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張芳榮在啦閑話中給妹妹張芳琴透漏了胡老二已死、文慧重新回到郭宇村的消息。


    張芳琴非常自然地想到了她的二女兒,雖然孩子被抱走時還沒有出月,可是一條兒女一條心!既然胡老二已死,表姐文慧就應當把張芳琴的女兒還回。張芳琴根本不會想到姐姐張芳榮給她說這些活是什麽目的,女人護犢之心強烈。姐姐張芳榮走後張芳琴有點迫不及待,把大女兒交給疙瘩娘照看,隻身一人來到蜇驢蜂家裏。


    蜇驢蜂近些日子沉浸在跟丈夫和二女兒重逢的喜悅之中,如果不是芳琴找上門來,蜇驢蜂幾乎把文慧抱養芳琴女兒之事忘記。張芳琴把蜇驢蜂叫姑姑,一進門就問:“姑姑,我聽說文慧姐姐回來了,咋不見我的女兒在哪裏?”


    正好郭全發出了遠門,文慧嫌一個人住在那邊院子孤單,也來到媽媽這邊。文慧心虛,一看見張芳琴進來,首先有點膽怯,聽見芳琴問孩子,文慧想都沒有想就說:“那孩子歿了。”


    張芳琴壓抑了幾年的情緒在一瞬間爆發,女人如果發起威來,火力比男人凶猛十倍!文慧根本沒有防備,張芳琴一下子拽住文慧的頭發,像一頭母獅子,騎在文慧的身上把文慧又咬又打,齊結實齊壯實都不在家,姐妹幾個抵不住一個女人!因為是疙瘩的小妾,大家下手時還留點情麵。張芳琴可不管那些,看樣子要把文慧置於死地。關鍵時刻青頭使出渾身的力氣把兩個女人分開,可那芳琴已經把文慧的一綹頭發拽下來。


    疙瘩娘聞訊趕來,扇了張芳琴一個耳光,張芳琴才有所收斂,猛然間放聲大哭。


    疙瘩被從瓦溝鎮叫回來,疙瘩回家後一言不發,把芳琴的東西收攏在一起,然後笑嘻嘻地對張芳琴說:“咱走。”


    “去哪裏?”張芳琴有點脊背發涼,疙瘩發火時就爆粗口罵人,從來沒有這樣溫和。


    疙瘩還是笑嘻嘻地說:“我不敢要你了,把你送回你娘家。”


    張芳琴的精神完全崩潰,脫了褲子給疙瘩跪下:“你把我日了幾年,把這裏補諢(好)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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