疙瘩做夢也想不到,張有貴會把親生女兒許配給他為妾。疙瘩最初的感覺是有點無法置信。張有貴連個媒人都沒有找,紅口白牙,親口提出要將親生女兒嫁給疙瘩!疙瘩懷疑自己沒有聽清,又問了一遍,張有貴說得有根有據:“自古美人配英雄,疙瘩,我看你以後定能成大氣候!”


    疙瘩不傻,疙瘩知道張有貴看上了他兜裏的二十萬元存單!疙瘩想起了這幢宅院內發生的變故,從內心裏瞧不起自己這個未來的嶽父。曾何幾時,老爹張魚兒在瓦溝鎮頤指氣使,不可一世;大哥張蠍子(張富貴)曾經謀財害命,栽贓陷害郭麻子,陰謀敗露時觸柱而亡;二哥張德貴被劉軍長槍斃在筆架山下。張有貴也許在韜光養晦、臥薪嚐膽,忍痛割愛以求東山再起,重現輝煌。


    疙瘩不會冠冕堂皇地用花轎把張有貴的女兒抬進郭宇村自家的那幢茅屋,疙瘩身上還背著娘用荊條抽打他時留下的傷疤。疙瘩經曆了許多次男子漢無法忍受的恥辱,疙瘩又一次為自己覓得洗刷恥辱的契機。疙瘩學著胡老二的樣子,開始把張有貴叫“爹”,把張有貴的大老婆叫“娘”。那不叫尊重,包含著某種調侃和戲弄。張有貴很不習慣,感覺中有點別扭,反正事已至此,隻能硬著頭皮答應。


    正月初二疙瘩把洋芋母子送回郭宇村,正月初三疙瘩重返瓦溝鎮,雇了一乘轎子,帶著嶽母去逛鳳棲城,城裏邊已經鑼鼓喧天,擱往年瓦溝鎮也鬧秧歌,而且瓦溝鎮的蹩鼓遠近聞名,可是一九四二年的正月,幾乎所有村鎮的秧歌隊都進城了,瓦溝鎮的老百姓忙著淘寶,早已經把鬧秧歌丟在腦後。疙瘩帶嶽母進城的目的就是置辦結婚的用品,隻要嶽母看上的,疙瘩從來不問價格貴賤。張有貴的老婆開始還有點別扭。看著疙瘩出手大方的樣子,女人的心裏慢慢感覺平衡。女人天生就那麽回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年紀大的男人也不錯,隻要疙瘩知道疼愛自己的妻子就行。


    疙瘩沒有在鳳棲城裏招搖,疙瘩瞞過了所有的朋友,天黑時倆匹馬馱著置辦的結婚用品出了鳳棲城,疙瘩騎在馬上,兩個腳夫抬著轎子,轎子裏坐著張有貴的大老婆朝瓦溝鎮進發。女人可能有點困乏,到達張家宅院門前時大老婆睜開睡意朦朧的眼,還問道:“我們這是到了哪裏?”


    張芳琴蒙在鼓裏,張芳琴隻聽得娘說正月初八帶她去相親,究竟未來的丈夫是個什麽樣?張芳琴充滿期待和希望。女孩子到了一定的年紀心裏就開始騷動,那種對異性的追求和渴望極其自然。娘當然不可能告訴女兒未來的女婿是誰,擔心女兒知道後抗婚,這件事做得天衣無縫,沒有一點泄漏。


    正月初八那天,張芳琴打扮得花枝招展,坐進花轎裏邊時感覺中有點不對勁,不過姑娘也能想開,當年姑娘出嫁時沒有見過丈夫麵的事常有,想來爹娘不會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塞進火坑。張芳琴上轎時哭了幾聲,好像爹爹在刻意回避著什麽,為女兒的婚事辦的倉促,基本上沒有怎麽待客,張芳琴的心裏掠過一些疑慮。


    花轎在山路上顛簸,張芳琴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好像翻了幾座山,花轎停在一座宮殿的麵前,張芳琴一生中沒有見過那麽漂亮的房子,比娘家三進的四合院還氣派!緊接著鞭炮聲響起,張芳琴蒙著蓋頭,在一個男人的引領下進入洞房,那男人非常粗野地把張芳琴的蓋頭揭開,張芳琴一看驚呆,怎麽會是疙瘩?難道說,狠心的爹娘……張芳琴不敢往下想,感覺中天塌地陷,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悲哀。


    雖然說已經到了春天,黃毛風刮得天昏地暗。一支蠟燭在風中流淚,廚師為新郎新娘端上來兩碗荷包雞蛋麵,疙瘩一口氣吃光,張芳琴咽不下去,心裏堵得慌。結局怎麽會是這樣?怪不得這幾天疙瘩一直朝自己家裏跑,怪不得疙瘩看她時眼神異樣。這是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張芳琴根本不可能逃脫疙瘩的魔掌!絕望的姑娘隻能怪罪狠心的爹娘,看樣子這是一場預謀已久的陰謀,隻是可憐的姑娘蒙在鼓裏。


    院外的窗子上爬著疙瘩的幾個弟兄,弟兄們渴望看到那種刺激那種老鷹抓小雞的野蠻,疙瘩一下子把新房的門打開,可著嗓子吼道:“你們都給我滾開!”


    弟兄們灰溜溜地離開,聚在大廳內嘮嗑,談話的主題仍然離不開女人,女人是男人的另一半。


    突然,仿佛有人把靈魂下到油鍋裏去煮,疙瘩的新房裏傳來了女人淒慘的哭喊。那喊聲在臥龍崗山寨的上空回旋,好似炙熱的熔岩衝出山的腹腔。


    男人們沒有人認為那是在作孽,在傷天害理,他們全為疙瘩的獸性而瘋狂!在那個荒蠻的時代,強食弱肉是動物界鐵定的規律。野狼們毫不在意麋鹿徒勞的爭紮,疙瘩半輩子遭受的恥辱和傷害全部在一個小姑娘的身上得到了補償。他根本不會憐憫身下女人的告饒和哀求,渾身好像抽風那樣不停地扇擺,那是一場不對稱的戰爭,疙瘩在小姑娘的城廓裏恣意縱橫。姑娘的告饒變成了輕聲的抽泣,山寨在狂風聚雨過後終歸寂靜,唯有遙遠的地方,黃河在吼。


    疙瘩沒有纏綿於新婚妻子的被窩,疙瘩心懷更大的野心。第二天早晨天還未亮,疙瘩就帶領著山寨上的弟兄們匆匆地趕往瓦溝鎮,疙瘩在瓦溝鎮開挖了一片少數民族的陵墓群,犯下了又一起不可饒恕的罪行。


    疙瘩臨行前隻是給保管x俊山交代了幾句,要x俊山父子照顧好他新婚的妻子。x俊山當然不敢對疙瘩新婚的妻子放肆,隻是每天做好飯,打發自己的兒子金橋給新娘子送去,金橋送飯回來告訴爹爹,那個大姐姐不吃飯,隻是不停地哭。x俊山有些憂慮,擔心那小媳婦想不開做下什麽荒唐事,疙瘩回來時x俊山無法交待。


    剛過了一天,林醜牛按照疙瘩的安排,把自己還未出月的妻子和兒子送往山寨,因為他們新修的茅屋已經拆除,茅屋下麵是一片陵墓群。


    一乘轎子在疙瘩的新房麵前落下,張芳容抱著兒子從轎子內走出,她一邊下轎一邊喊著妹妹芳琴的名字。奇怪的是不見妹妹答應,張芳容推開新房的屋門,頓時嚇昏了,隻見妹妹已經懸梁自盡,吐著長長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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