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金元聽了鐵算盤一番開導,稍覺寬心。可是過了沒有幾天,又感覺煩悶,幹什麽都不能專心。鄧金元終於明白,兒子就是他的命,離了兒子鄧金元就等於丟了魂。有一天晚上,鄧金元跟老婆商量,他決定親自去一趟山寨,看兩個兒子和他們的媳婦究竟過得咋樣。


    老婆連夜給鄧金元烙了上路的幹糧。鄧金元跟誰都沒有打招呼,嫌丟人。一個人在東門外的騾馬大店裏租了一條毛驢,把褡褳搭在毛驢背上,然後騎上毛驢,搖搖晃晃,朝黃龍山進發。鄧金元去過瓦溝鎮,這一段路他比較熟悉,不需要問路。半下午時分鄧金元來到瓦溝鎮,在羊肉攤子前買了一碗羊湯,拿出自己帶的燒饃一邊吃一邊問賣羊肉的小販:“掌櫃的,你知道去楊九娃的土匪窩子怎麽走?”


    小商販把鄧金元左看右看,感覺中麵前這個人慈目麵善,於是故意嚇唬道:“老哥你去哪裏幹啥?楊九娃已經死了,新上任的頭目叫做疙瘩,聽說那疙瘩吃人不吐骨頭,大頭目二頭目都是死在疙瘩的槍口之下。”


    鄧金元一下子從凳子上滑落,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裏的碗沒有抓牢,摔得粉碎,臉色煞白,說話時嘴唇不住地發顫:“小兄弟,你可見過我的兩個兒子?我的兩個兒子全部上了山寨,弟兄倆不是去當土匪,而是替人家幹活,聽說山寨上新修一幢宮殿,兩個兒子是木匠。”


    賣羊肉湯的商販本身就是一個混混,他瞅準了鄧金元是一個老漢,又不是本地人,於是就謀算著訛詐鄧金元一下。誰知道鄧金元天生膽小,一聽說疙瘩吃人不吐骨頭馬上就聯想到他的兩個兒子,這樣一來正中了小商販的下懷,小商販上前把鄧金元扶起來,說出的話更加難以下咽:“老人家你千萬不要想不開,你死了我還要賠一副棺材。”


    鄧金元喘一口氣,坐在地上想一會兒,看那商販一臉壞笑,猛然間靈醒,這家夥該不是故意訛人?出門人必須多長一個心眼,不要讓這家夥把你賣了你還替人家數錢。鄧金元用手自己把身上的土拍打幹淨,然後從身上摸出一枚銀元交給賣羊肉泡的商販,然後說:“不用找了,等於我給你賠了碗錢,小夥子我家就在鳳棲縣城住著,我家已經做了幾輩子棺材,兒子是李明秋雇用去的,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他李明秋沒完!”


    賣羊肉泡的小販雖然沒有見過李明秋,但是李明秋的大名如雷貫耳,況且一碗羊肉湯隻值一毛錢,一隻碗最多也不過兩毛錢,人家給了一塊銀元已經夠多,山不轉路轉,當心把老漢惹下了給李明秋告狀,李明秋可不是好惹的。於是哀歎一聲:“算我倒黴,打了的碗箍不渾。老漢,天不早了,快走吧,出了瓦溝鎮端直朝東走,走到三岔路口時,路邊有棵歪脖樹,朝北走就到了山寨,往南就是郭宇村,再往東就到了黃河渡口。”


    鄧金元出了瓦溝鎮騎上毛驢朝東走,一輪紅日從西邊山上落下,樹影婆娑,一陣風刮過,樹葉嘩嘩,越走心裏越害怕,怪自己貪圖省錢,出門時應該帶上一個夥伴。猛然間一隻兔子從腳下逃竄,鄧金元驚出一身冷汗,從毛驢背上摔了下來,把腿摔痛了,坐在地上無法動彈。


    那頭毛驢突然折轉身,朝回走,幸虧鄧金元多了一個心眼,把驢韁繩拴在自己的手腕上,那驢拖著鄧金元走了一段路,又主動停下,看鄧金元一拐一瘸地站起來了,死拉硬拽著鄧金元朝回走,鄧金元強不過驢脾氣,跟毛驢在山路上打滾,正走間突然跟兩個騎馬的漢子撞在一起,看那兩個人長得五大三粗,身上背著長槍,腰裏別著短槍,心想完了,今夜要死在這兩個人的手裏。


    那兩個人看見鄧金元,下了馬,幫助鄧金元把毛驢攔住,然後關切地問道:“老人家,這麽晚了,你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鄧金元不管不顧,大哭:“我的兩個兒子作孽,拐騙了南霸天薑秉公的侄女……”


    一個壯漢聽聞此言,馬上把鄧金元的話打斷:“老人家,你的兒子是不是叫做鄧銀川、鄧銅川?”


    老人家聞言大喜:“你倆認識我兒?”


    年紀大一點的壯漢說:“老人家我就叫疙瘩,你的兒子正在山寨幹活,你跟我們走,今晚就能見到你的兒子。”


    年紀小一點的漢子把馬讓給鄧金元騎,鄧金元搖頭擺手:“我騎上馬頭暈,騎上毛驢穩當。”


    兩條壯漢一個在前一個在後,鄧金元騎上毛驢走在中間,走到半路上鄧金元感覺好奇,問道:“我聽說山寨上的頭目疙瘩吃人不吐骨頭,今天我一看,疙瘩不像是那種人。”


    疙瘩哈哈大笑,疙瘩一笑群山震顫:“疙瘩遇見好人比好人還好,疙瘩遇見壞人比壞人還壞。”


    鄧金元感覺自己失口,馬上又說:“疙瘩,宰相肚裏能撐船,你不要在意。”


    疙瘩說:“我根本不會在意,不過我想知道,說我壞話的人是誰?”


    鄧金元人老實,也想不到會有什麽後果,於是一邊走一邊說:“後響(下午)我在路邊喝了一碗羊湯,支鍋賣碗碗羊肉泡的販子對我說,我當時嚇傻了,還把那販子的碗給打碎了。”


    疙瘩裝著無意:“你賠了人家多少錢?”


    鄧金元脫口而出:“陪了一塊銀元。”


    大家不再說啥,轉瞬間來到郭宇村,鄧金元看一幢幢低矮的茅屋在暗夜裏靜默,心裏有點疑惑:“這就是你們的山寨?”


    疙瘩翻身下馬,沒有回答鄧金元的問話,回頭對身邊的同伴說:“醜牛,你把這個老人帶到鄧銀川鄧銅川住的那裏。然後你自己回山寨,我今夜不回去。”


    疙瘩說完把馬拴在路邊的樹上,翻過村口第一家人的破柵欄走進院子,屋門吱一聲開了,燈亮了,暗夜中兩個人看見,窗子上兩個人影摟抱在一起。


    鄧金元感覺好奇,問身邊的壯漢:“這裏是你們頭目疙瘩的家?”


    那個叫做醜牛的漢子嚇唬鄧金元:“老漢我看你不想活了!”


    鄧金元不再說啥,心想別嚇唬老漢,男女之間的那一點破事老漢我比你經驗多……


    鄧金元跟著醜牛來到一排茅屋前,醜牛對著茅屋大喊:“鄧銀川——鄧銅川——你家老爹爹來了,你倆不要摟著媳婦*得正歡。”


    鄧銀川和鄧銅川跟那些土匪們混熟了,相互間也就無所顧忌,以為那醜牛故意惡作劇,在屋子裏隔著窗子罵道:“我正給你造小弟弟呢,你不進來看看?”


    鄧金元拉著哭腔喊道:“忤逆兒!你倆圖受活,哪能想到你爹娘思念兒子受的淒惶!”


    兩個兒子不再說話,趕快穿上衣服開了屋門,朦朧的夜色中看見院子裏當真站著他們的老爹爹!


    那個叫做林醜牛的壯漢不走,故意問道:“給你爹說說,什麽感覺?”


    夜色掩蓋了兩個兒子臉上的尷尬,兩個兒子顧不上招呼醜牛,上前一人扶著老人的一隻胳膊,關切地問道:“爹,你怎麽來了?”


    鄧金元不顧路途的困乏,心裏一下子變得豁亮,他嗔怪兩個兒子:“怎麽?我就來不得?兒呀,看見你倆我這心跌到殼郎(方言,這裏相當於心窩)裏了。”


    林醜牛看沒有自己的事了,打了一聲招呼,消失在暗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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