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豆瓜爹對兒子媳婦說,你自個把門關好睡吧,我今黑天可能要回來晚點。


    水上漂唯唯諾諾,答應了一聲。然後抱著孩子回到自己屋,隔著窗子看見公爹叼著煙袋出了柴門,緊接著哢嚓一聲,柴門被公爹從外邊鎖上,水上漂失落著,感覺中有些憋悶,她故意擰了孩子一把,孩子哇一聲大哭,水上漂的眼淚也下來了,母子倆抱著哭成一團。


    豆瓜爹來到漏鬥子家,看見整條院子都黑燈瞎火,他站在門外喊了一聲,問道:“睡下了沒”?


    漏鬥子答應著走出屋子,給豆瓜爹開了門,把豆瓜爹迎進屋,然後才說:“我就估摸著你會來找我。咋像,今年割了多少煙”?


    豆瓜爹哀歎一聲:“老婆倒種了不少,可惜咱沒有人手,讓蜇驢蜂母女幾個來割,說好一家一半,其實人家拿的比我多,就這隻要能賣得了,估計比種莊稼強”。


    漏鬥子調侃道:“財東家不露富,說了半天你還沒有說你割了多少”?


    “差這麽一截一甕”,豆瓜爹比劃了一下。


    “甕有大小”,漏鬥子便定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能盛七鬥糧食的甕”,豆瓜爹終於把事情說清。


    漏鬥子說:“你比我的多,我原來心裏不在意,現在看來有些失策,楊九娃、張德貴都想收購大煙,咱可不要急於出手”。


    狼婆娘站在一邊聽著,剛想插話,漏鬥子攔住話頭,指使狼婆娘:“豆瓜爹是稀客,你給咱燒茶”。


    豆瓜爹伸手一擋:“明天白天我來喝,家裏就兒子媳婦一個人,咱諞一會兒就走,回去晚了不放心”。


    如果擱旁人,漏鬥子一張破嘴又能編排一套,可是豆瓜爹是個老實人,漏鬥子不能隨便開玩笑。隻是說:“我那個親家板材頭上開窟窿腳底流膿,簡直壞透了,今天中午又不知道在蜇驢蜂家裏亂說了些啥,被張德貴的兩個夥計扭住胳膊趕出來”。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人市上沒他”!說完,豆瓜爹站起身,告辭回家。


    一彎新月,掛在西邊天上,豆瓜爹朝家走,心裏頭感覺淒涼,兒子被鬼子抓走了,老婆又半路出家,屋子裏隻剩下一個孤老頭和年輕兒媳,感覺到做什麽事都不方便。突然間,狗又咬起來了,恍惚中看見自家院子的柵欄被人扒開一個口子,豆瓜爹滿身的血一下子湧上頭頂,他索性不顧一切,衝進院子,順手操起一把老蠻钁,一腳將兒子媳婦的門踹開……突然,腳底下什麽東西一絆,豆瓜爹趔趄著扶著門框站定,瞬間傻了,隻見豺狗子一手提著褲子,對著豆瓜爹獰笑。


    豆瓜爹大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怎麽會是你,你是人還是鬼”?


    豺狗子對豆瓜爹做一個鬼臉,獰笑著說:“怎麽樣?想不到吧,撇撇溝的豺狗子死了,郭宇村的豺狗子還活著。豺狗子是我們的組織名稱,凡是加入這個組織的人都叫豺狗子,你也是豺狗子的一個成員,老家夥聽明白了沒有”?


    豆瓜爹靠門框站著,直想一老蠻钁把這個魔鬼砸死。炕上的孫子哭了,哭得豆瓜爹揪心,看兒子媳婦水上漂裹著被子渾身顫栗,他知道這豺狗子又占了水上漂的便宜,一個老漢勢單力薄,無法保護自己的兒媳,那一刻豆瓜爹突然無師自通,感覺到自己的所有心思都是白費,這個兒媳本身就是一個騷狐狸,他沒有必要保護兒子媳婦的清白。豆瓜爹笑得有點淒慘,人在走投無路時也會發出一種無奈的笑聲,他知道自己鬥不過豺狗子,於是雙膝一軟,順著門框給豺狗子跪下:“豺狗子你饒了我吧,放過我的兒媳,我年紀大了,渾身榨幹也榨不出四兩油,我不參加你們那個什麽組織,我隻想做一個老老實實的農民”。


    豺狗子也不跟豆瓜爹論理,隻是說:“你明天去一趟鳳棲,從趙先生那裏取一樣東西,去不去由你”。說完,順柵欄圍牆的口子走了出去,消失在暗夜裏。


    兒媳婦水上漂看豺狗子出了院子,對公爹說:“爹,外邊天冷,你把門關上,先上炕來暖暖腳”。豆瓜爹慢慢站起身,心想這騷狐狸又想粘上自己,誰都是從那條路上過來的,如果倒退幾年,豆瓜爹說不準也管不住自己,公爹燒兒媳婦的事世上有之,戲裏演過,也不是什麽新鮮玩意。


    可是這陣子豆瓜爹沒有那個心情,也沒有那個能力,他沒有說話,把門從外邊虛掩上,回到自己屋子,心裏煩悶,點上一鍋煙,感覺中口苦,抽不出滋味,暗夜裏掀開老甕的石頭蓋子,挖了一點黑膏子,裝進煙鍋子裏邊……


    大腦裏出現了幻覺,感覺中渾身燃燒起來,伸出拳頭在半空裏晃蕩,有一種黃忠不老的悲壯。他身不由己來到兒子媳婦的門前,一推門,門根本沒關,神差鬼使,他摸索著上了兒子媳婦的炕。那水上漂根本沒有睡著,她可能也在等待,隻有翻過公爹這座老山,她以後的日子才能活得酣然。水上漂說出的話兒也甜的透心:“爹,豆瓜不在家,我以後就靠你,你想怎麽弄就怎麽弄,別太苦了自己”。


    鴉片產生的狂熱讓豆瓜爹猶如回到了年輕時期,水上漂的城廓裏燃起一團大火,豆瓜爹在火裏冶煉自己,水上漂的嘴上也不閑著:“爹,你不老,你還行”。


    豆瓜爹一邊**一邊說:“甭叫爹,再叫爹爹羞得就弄不成”。


    可那水上漂還是叫爹:“爹,這條院子沒有別人,你以後天黑了就不要出門,我一個人害怕得不行”……


    太陽從窗子射進屋子,豆瓜爹睜開眼,看見兒子媳婦已經起來做飯了,孫子睡在身邊。


    由於昨夜用力過猛,此刻感覺渾身乏力,沒有一點精神,點著一鍋煙抽著,好像這旱煙串了味,他知道鴉片產生的威力已過,身子慵懶,有點頭暈。


    水上漂進屋了,故意穿起了豆瓜在家時給她扯的花格子上衣,一笑倆酒窩,太陽一照,臉蛋子粉紅透亮,讓豆瓜爹看得入迷。心想自己一輩子把人活糟蹋了,女人真******是個好東西!還有大煙,怪不得有錢人愛抽大煙,人一抽大煙就有精神……


    豆瓜爹抬起頭來對兒子媳婦說:“你給咱從甕裏挖一點膏子,我渾身困乏的沒勁”。


    水上漂吃驚地後退了一步,怪不得昨夜裏這老家夥耕起水田來渾身是勁,原來是借助了大煙的威力,可是誰都知道抽大煙能上癮,一上癮就成了煙鬼,水上漂雖然長一身爛肉,但是心底善良,她勸公爹:“爹,你就忍一陣子吧,過了這陣子就沒事了”。


    豆瓜爹垂下腦袋,有點萎靡不振,說:“爹頭疼,再抽最後一回”。


    水上漂心軟,回到廚屋,掀開石頭蓋子,給爹用指甲蓋子挖了一點鴉片,摁在爹的煙鍋子裏,看爹愜意地抽了幾口,把那一縷白煙使勁地咽進肚子裏,然後伸出骨瘦嶙峋的胳膊,展了一下懶腰,看了水上漂一眼,突然跳下炕,把兒子媳婦摁倒在炕沿上。


    吃完早飯豆瓜爹心想,為了這兒子媳婦和孫子,他還是不想得罪豺狗子,他去漏鬥子家借了一匹老馬,擔心自己走到路上困乏,又挖了一塊煙膏子帶在身上,囑咐豆瓜媳婦在家裏好好看門,然後騎在老馬身上,頭戴草帽向鳳棲街進發。


    十月天,滿山的樹葉飄落,豆瓜爹騎著老馬走在山路上,陰晦的心情逐漸開朗。逑!殺人放火兒女多,積福行善沒老婆,怎麽活法都叫活人,何必要把自己整得太苦?得享樂時且享樂,人生能有幾年活頭?


    進得鳳棲看那街上熙熙攘攘,一派繁華景象,過去人把鳳棲叫做小長安,此話不假,長安也沒有鳳棲繁華。他沒有急於去濟世堂藥鋪,而是來到叫驢子酒館,正在忙活的年翠英一見豆瓜爹眼睛一亮,立馬說:“叔,你來了,快坐下,我給你做一碗驢肉”。


    豆瓜爹吃飽喝足,摸出一枚銀元放在桌子上。


    翠英急忙把那銀元拿來硬給豆瓜爹裝上,說:“叔,那一年爹把我們一家趕出來,是你給我們騰出房子讓我們居住,這錢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收”。


    豆瓜爹感激地一笑,然後又問翠英:對麵藥鋪我沒有進去過,誰是趙先生?


    年翠英一驚,她沒有懷疑其他,隻是問:“誰病了?趙先生是西醫”。


    豆瓜爹淡淡地說:“孫子發燒,我聽人說西醫有一種藥,治療發燒有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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