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貴元知道,他已經被這半老徐娘攥在手心,想要擺脫這條母狼並不容易。可是最初的年貴元還是清醒的,他能權衡得來利弊,他把衣服穿好,看衣服上留下許多汙漬,幸虧身上背的褡褳還在院子裏放著,水芹也沒有留意褡褳裏有什麽東西。年貴元走到褡褳跟前,從褡褳裏摸出一塊銀元,心想這陣子就走容易引起女老板的懷疑,還是先將就著住下,然後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年貴元把銀元交給水芹,說:“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就住在你的驛站裏,我餓了,先給咱做些吃的”。


    水芹把銀元拿在手裏掂了掂,然後說:“我這裏許多日子都沒有歇客,趕腳的客人全部歇腳在侯生福的驛站那裏,上一次你們從我這裏走後,又在侯生福的驛站歇腳,這一次為什麽要歇在這裏”?


    年貴元暗自吃驚,看來這個女人已經把他們的行動了解得一清二楚。他索性一語道破天機:“老板娘,不瞞你說,我這心裏一直惦記著你”。


    水芹一笑,立馬變得撫媚:“小夥子別跟我打馬虎眼,男人我見多了,上炕前好話說盡,一旦得手又將你一腳踢開”。


    年貴元又說:“我喜歡你這裏僻靜,侯掌櫃那邊歇腳的客人太多”。


    水芹變臉比脫褲子還快,她夾槍帶棒,嘴裏不三不四地罵道:“小夥子,老娘常拿辣子當眼藥,要給老娘使手段你還嫩點!我知道你住到這裏絕不是為了日**,你肯定還有其他目的”!


    年貴元被水芹的幾句話刺傷,他把褡褳背在身上,一邊往出走一邊說:“既然老板娘不喜歡我住在你這裏,我就另外去找地方投宿”。


    那水芹上前一把將年貴元的褡褳拽住,臉上擠出一絲奸笑:“小夥子你要走容易,把這褡褳留下”!


    年貴元感覺到必須擺脫這個女人,他下決心要走,一把將水芹推倒在院子裏。說時遲那時快,水芹的屋子裏立馬衝出來一個男人,那男人也真耐得住氣,剛才水芹在院子裏跟年貴元幹那種事時他都沒有出現,看樣子也給年貴元下了套子,想把這個年輕人牢牢地套住。那男人上前一把將年貴元的胳膊扭住,年貴元掙紮了一下,看樣子他不是這個男人的對手。正在千鈞一發的時刻,突然間神兵從天降,從屋頂上,院子外一下子湧出來十幾個荷槍實彈的士兵,團團地把那個男人圍住。


    這是王世勇跟郭團長、楊九娃精心設計的一出苦肉計,他們充分利用了年貴元年輕幼稚的缺點,事先沒有告訴年貴元行動計劃,隻是讓年貴元先住在水芹的驛站,觀察豺狗子的行蹤,引蛇出洞,目的就是要活捉豺狗子。


    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十幾個士兵一致把槍口對準了豺狗子,豺狗子插翅難逃。


    隻見那豺狗子慢慢地舉起了雙手,大家一擁而上,豺狗子突然來了一個旱地拔蔥,一下子躍起,站在一個戰士的肩頭,大家還在驚愕之中,豺狗子已經越過了牆頭。


    由於大家事先安排,要抓一個活舌頭,不要將豺狗子擊斃,便於偵破鬼子在黃河西岸設置的特務網絡。所以讓那豺狗子輕而易舉地逃走。不過豺狗子受傷了,留下了一路血漬。大家順著血漬尋找,找到了一處洞穴,戰士們把洞穴圍起來,朝洞穴裏邊喊話,聽不到裏邊有回音。幾個頭領商議,有必要把圍堵豺狗子的消息向劉副軍長匯報。


    劉副軍長聞訊驅車趕來,特意帶來了田中和櫻花。據劉副軍長分析,被圍困的‘豺狗子’絕不是豺狗子本人,說不定是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日本特務,日本特務在接受訓練時首先要弄清中國的風俗習慣,了解中國的風土人情,特別是派往蔣管區的特務,必須是名副其實的“中國通”。其實劉副軍長的用意非常明顯,就是想利用田中跟櫻花瓦解這個日本特務意誌,達到活捉這個日本特務的目的。


    田中和櫻花輪流用日語向洞穴裏喊話,聽不到裏邊的回聲。劉副軍長組織小分隊摸索著進入洞穴,突然裏邊傳出來槍聲,兩個士兵應聲倒地,一個受傷一個犧牲。看來這個鬼子負隅頑抗,根本不可能投降。


    楊九娃建議用煙熏,鬼子受不了煙熏就會出來投降。於是大家抱來一大堆柴禾,在洞口燃起了熊熊大火,幾個人用簸箕奮力把柴煙向洞穴裏邊扇,一邊扇一邊呼喊,還是聽不到洞穴裏邊有人回話。


    田中站在一邊,始終陰沉著臉,不知道這個日本人心裏在想什麽。可是那櫻花卻這裏瞅瞅那裏看看,顯得心不在焉。停一會兒田中走到劉副軍長麵前,說:“要不然是這樣,讓我進去一下,當麵對他把貴軍的立場講清,動員他出來投降”。


    可是劉副軍長不得不為田中的安全擔心,他思考良久,終於決定讓部隊的日語翻譯冒險再進去一回,為了以防萬一,日語翻譯和幾個戰士身上裹著厚厚的濕棉被。大家不敢直立行走,匍匐著前進,前行一段停下來喊一陣子話,絲毫聽不到裏邊有回音。眼看著爬到洞子頂頭了,隻見洞子裏直挺挺地躺著一個人,大家一躍而上,那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斷了氣。


    幾個人把死人抬出洞穴,在洞子裏搜出了手槍和無線電發報機,可是那發報機已經被石頭砸得粉碎,手槍裏已經沒有了子彈,看樣子這日本特務是服毒自盡。


    田中在中國軍人的眾目睽睽之下,拉起櫻子的手,單膝跪在自殺的日本特務麵前,雙手合十,為同胞祈禱。楊九娃跟郭團長看不下去了,向前要跟那田中算賬,劉副軍長命令士兵們製止了楊九娃跟郭團長的魯莽行為,他忿然嗬斥道:“人已經死了,你們還要怎的”?


    楊九娃用槍把帽子頂掉,露出禿禿的腦殼:“奶奶個慫,日本人殺死了多少中國同胞?我們為什麽要對這些禽獸仁慈”?


    劉副軍長慨然道:“這不叫仁慈,這叫做人道”!


    田中慢慢地替那個同胞把衣服整好,把臉上的血漬擦去。然後站起身,麵對劉副軍長行了一個軍禮,進一步要求道:“劉副軍長,我想自己出資給這個同胞買一副棺材,把他就埋在這山上,以後戰爭結束時能讓他的屍骨返回日本故鄉”。


    幾乎所有的士兵都把眼神定格在劉副軍長的臉上,等著看劉副軍長怎樣回答。這田中也有點不可思議,竟然得寸進尺,進一步對劉副軍長提出要挾。


    劉副軍長低頭看腳下咆哮的黃河,抬頭看對麵黃河東岸那連綿起伏的山崗,心潮澎湃,有一種壯誌未酬的悲壯,他對手下的官兵說:“大家想想看,諸葛亮為什麽要七擒七放孟獲”?


    這是一段膾炙人口的三國故事,每一個看過三國演義的中國人都能對答如流。劉副軍長進一步闡明自己的立場:“孫子曰,出師有道、出師有名。我們不興無名之師,我們進行的是一場正義的戰爭,我們要讓敵人懂得,正義的力量不可戰勝。我們不但要在戰場上戰勝敵人,還要用我們自己的力量感化敵人,盡管這個日本人打死了我們的士兵,盡管他死有餘辜,但是我們依然對他實施人道,給他一副棺材,把他葬在這個山頭,做個記號,以便戰爭結束時他們的家屬前來祭掃”。


    不知誰帶頭鼓掌,山上爆發了熱烈的掌聲。櫻子突然嗚嗚地哭了,她麵朝劉副軍長鞠了一躬,哽咽著說:“我是一個女流之輩,逼迫卷入這場戰爭,劉副軍長的大度讓我感動,中國軍隊戰無不勝”。


    田中也深有感慨地說:“我知道,天皇陛下在一個錯誤的地點,跟一個錯誤的對象,打了一場錯誤的戰爭”。


    劉副軍長大手一揮:“你才說對了一半,你們的統治者給中日兩國人民都造成了傷害,我們、包括這位不知道性命的殉道者都深受其害”。


    誰也沒有留意,大家正在山上圍剿那個偽裝成豺狗子的日本特務之時,年貴元悄悄溜下山來,他要找這個驛站女掌櫃算賬,年貴元跟水芹的苟且之事肯定已經被八路軍小分隊的戰友發現。


    年貴元來到驛站的院內,看見水芹正站在院子內發呆,那水芹早都知道豺狗子是日本特務,她隻是聽信了日本特務的讒言,那豺狗子說水芹的丈夫在河東給日本人賣命,隻要水芹答應給日本人辦事,他們夫妻就有可能團圓。


    水芹雖然放浪形骸,可是丈夫是孩子他爹,她不可能不替丈夫擔心,丈夫原來就是楊九娃手下的土匪,兩口子都不怎麽省心,老鴰不笑話豬黑,從內心說水芹還是把大部分心思用在丈夫身上,希望孩子有個親爹。所以水芹相信了豺狗子的讒言,給豺狗子當起了偵探。


    年貴元上前一腳將水芹踢倒,大罵那水芹是日本人的走狗,用色相誘騙年貴元下水。水芹給年貴元跪下,向年貴元告饒,她說她隻是一個女人,女人需要丈夫,她的丈夫還在日本人的手裏。年貴元哪裏肯聽這些?他必須找女人討回自己的清白,他左右開弓打女人的耳光,正打得起勁時一個人從身後把年貴元的手抓住,年貴元回頭一看,原來是楊九娃的一個弟兄。


    那弟兄站在水芹和年貴元中間,極力勸說貴元:“這位小兄弟,我知道你是八路軍,這次抓捕豺狗子多虧了你們,可是這女人是我們一個弟兄的媳婦,那個弟兄東渡黃河打日本,至今生死不明,你不能對她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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