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年翠英正在叫驢子酒館忙活,突然間身後一個人喊了一聲:“姐姐”!年翠英回頭一看,原來是二弟年貴元。


    郭宇村一別,轉眼過去半年,這半年中間發生了許多變化,相互間經曆了生離死別的時刻,姐弟倆緊緊地相擁,年翠英甚至泣不成聲:“貴元,你回來了,怎麽不見你哥哥貴明回來”?


    年貴元已經知道哥哥犧牲的噩耗,但是那個消息並不準確,連年貴元也有點懷疑,他有點含糊其詞地告訴姐姐:“哥哥上了前線”。


    年翠英掩麵而泣:“貴元,你姐夫他也被日本鬼子抓去當了勞工”。


    年貴元說他已經知道了郭宇村遭遇了不幸,深深地替姐姐的不幸擔憂,他回到家鄉以後先去了郭宇村探望姐姐,得知姐姐去了鳳棲以後又攆到這裏。


    崔秀章為年貴元端上來一盤子驢肉兩個燒餅,年貴元手抓起驢肉吃了一口,讚道:“好吃,跟爹做的一樣”。姐姐年翠英坐在一邊看著弟弟吃飯,發覺弟弟穿上灰色的軍裝顯得英俊瀟灑,姐姐小心地問弟弟:“你這次回來,再走不走”?


    貴元一邊吃飯一邊告訴姐姐,他這次回來不走了,上級命令他們組織鳳棲抗日遊擊隊。


    姐姐擔心地問道:“是不是跟日本人打仗”?


    貴元說:“軍隊的使命就是打仗,現在全中國都在抗日,把日本鬼子趕不出中國,大家就永無寧日”。


    姐姐不再說啥,看貴元吃完,又問道:“貴元,你這陣子有沒有功夫”?


    貴元知道姐姐想說啥,擦了擦嘴巴說:“我正打算跟姐姐一起回年家莊祭祀父母”。


    姐姐說:“祭祀父母之事可以向後推一下,咱姐弟倆先去一下李明秋叔叔家,咱們在鳳棲的親戚關係複雜,相互間都有牽掛,自從你們從鳳棲走後,滿香姨整日思念女兒,咱們去安慰一下滿香姨”。


    貴元心裏忐忑著,他清楚李妍目前在延安的處境,自從李妍跟上貴明哥哥上了延安以後,小兩口就分開了,相互間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更不用說在一起恩愛相處。現在哥哥生死不明,年貴元連姐姐都瞞著,豈能對滿香姨說出實情?可是年貴元又不得不去,去了還得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麵對一個思女心切的老人說謊。


    年翠英沉浸在姐弟重逢的喜悅之中,沒有看透弟弟心情的的變化,她為滿香姨包好一包子驢肉,還到隔壁的雜貨鋪子裏買了一斤點心,姐弟倆提著禮品敲響了滿香姨家的屋門,看滿香姨的臉上露出了驚喜,她見到年貴元的第一句話就問:“貴元,你回來了,貴明和李妍可好”?


    年貴元已經在肚子裏打好了腹稿,此刻對答如流:“滿香姨,你放心,李妍嫂子跟我哥哥在延安,兩口子生活得和諧美滿”。


    滿香又問:“李妍可否寫回來家信”?


    年貴元吱唔著,說他接到任務很急,來不及跟嫂子和哥哥告別。


    滿香哭了,罵李妍“沒有良心”。


    姐弟倆來到客廳,放下禮品,滿香要為姐弟倆做飯,年翠英說她的酒館很忙,姐弟倆稍坐,起身告辭。


    滿香把翠英和貴元姐弟送出大門,含淚對貴元說:“貴元,你再上延安時來我家一下,我給妍兒和貴明捎一些東西”。


    五月天,大田裏的麥子已經灌漿。一絲熱風吹來,掀起一片綠色的麥浪。


    年翠英姐弟倆準備了一些祭品,去年家莊祭祀爹娘。走在路上翠英問弟弟:“我看你見到滿香姨時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好像是在說謊”。


    年貴元思忖半天,才囁嚅著說:“姐姐,八路軍不允許戰士結婚,哥哥上延安以後實際上立刻就跟李妍姐姐分開了,以後哥哥上了前線,李妍姐姐聽說被一個三十多歲的八路軍旅長糾纏,這些內情當然不可以告訴滿香姨”。


    年翠英進一步問道:“我看你說起你哥哥來也躲躲閃閃,是不是還有什麽隱情沒有告訴姐姐”?


    貴元是個不善於說謊之人,一見姐姐問他,就知道姐姐已經看出了破綻,於是對姐姐說:“我從那個八路軍旅長那裏得知,哥哥已經在前線壯烈犧牲,不過——”


    年翠英根本就沒有聽見弟弟還說了些什麽,眼前一黑立刻昏了過去,貴元把姐姐攔腰抱住,嘴裏大聲喊著:“姐姐,姐姐,你醒醒”。


    貴元看姐姐睜開了眼睛,立刻告訴姐姐:“我不相信哥哥已經犧牲,也許是那個旅長使的苦肉計,想讓李妍嫁給他”。


    年翠英聽著,哭道:“貴元,你不要哄我,姐姐什麽苦難都經過,我也不會甩下五個孩子去死,隻是這件事你不應該瞞著姐姐”。


    貴元替姐姐擦幹眼淚,想起姐姐平日對他們兄弟倆的好處,有些黯然神傷,勸道:“姐姐,你永遠是我的親姐姐,相信我的話,說不定哥哥那一天還會回來,我們還打算過一段時間東渡黃河去轉馬溝煤礦營救被日本鬼子強征的中國勞工”。


    翠英哽咽著說:“你不要安慰姐姐了,姐姐什麽事都能想通,想不通也沒有辦法。貴元,我現在誰都不擔心就擔心你,出門做事要多長一個心眼,你可再不能有任何閃失”。


    倆姐弟一邊說一邊來到了年家莊,看燒焦的廢墟上又搭建起一排排茅屋,路上遇見熟人,相互間打一聲招呼,感歎歲月滄桑,斯人已去,活著的人還得為生活打拚。日子裏混雜了太多的心酸,讓人不堪回首。


    翠英貴元姐弟首先來到老宅院,看倒塌的茅屋前,燒焦的老樹又吐出了新綠,一群鳥雀子落在廢墟上覓食,一見有人走近,又鳴叫著飛到樹上。姐弟倆順著坍塌的門框走進原來的家,看見家徒四壁,幾隻老鼠在牆角打架。年翠英特意留意了一下周圍,沒有發覺有人在廢墟上開挖,心存僥幸,感覺中那一老甕銀元可能還深埋地下……


    翠英對弟弟說:“今年秋後如果有機會的話,咱姐弟倆也像村裏人一樣,在這廢墟上搭建幾間茅屋,這裏是我們永遠的家”。


    可是貴元卻看著村子周圍那一片片麥田,心潮起伏,有種難以遏製的衝動。


    日暮西沉的時分,姐弟倆祭祀了父母,重返鳳棲,剛走進酒館,葛有信就跟腳進來,有信告訴貴元:“王世勇隊長讓咱倆今夜火速趕往撇撇溝集中”。


    年貴元看著暮靄中的鳳棲街,大多數商店都已經打烊,街上行人寥寥,問葛有信:“誰給我們送來通知”?


    葛有信回答:“張三來了,現在正在羊肉泡饃館等咱”。


    姐姐翠英憂心地說:“撇撇溝離鳳棲上百裏山路,即使現在立刻動身也要明天早晨才能走到。要不吃完飯再走”。


    貴元說:“等不急了,我拿幾個燒餅夾肉,路上一邊走一邊吃”。


    年翠英匆匆進了廚房,過一會兒拿出來十多個燒餅夾肉,貴元把那些吃食裝進一個褡褳裏,正好張三也過來了,三個人匆匆來到東城門口,守門的衛兵告訴三人:劉副軍長決定明天中午接見他們,今晚不準他們出城。


    三人據理力爭:“現在是國共合作時期,八路軍戰士在蔣管區來去自由”。


    守城的衛士無可奈何地兩手一攤:“這是劉副軍長的指示,我們隻能執行”。


    三人無奈,隻得返回叫驢子酒館。年翠英看三人回來了,為三人準備了一桌子下酒菜,大家一邊喝酒一邊猜測:這劉副軍長找他們幹啥?


    由於是在夏天,三個人喝完酒後就在酒館前堂的桌子上睡覺,第二天早晨起來看見太陽已經升起來老高,大家匆匆洗了一把臉,就來到劉副軍長的官邸門前。


    劉副軍長沒有親自接見他們,而是由一個下屬負責接見,雙方的談話也很簡單,軍官用不容置疑的口氣告訴葛有信他們:“八路軍在鳳棲的一切軍事行為都必須向鳳棲駐軍匯報,經過****允許才能行動”。


    那軍官說完就轉身離去,絲毫沒有給三人留下申辯的空間,三個人麵麵相覷,感覺中這其實是國民黨駐軍在向他們下最後通牒。隔一會兒一個士兵進來對三人說:“你們現在可以走了”。


    三個人離了官邸來到羊肉泡饃館,哥哥葛有亮給他們一人做了一碗羊肉泡饃,順便問道:“劉副軍長找你們幹啥”?


    弟弟葛有信回答:“軍事上的事,哥哥你就別問了”。


    可是那葛有亮偏要說:“我說你們以後進鳳棲城辦事還是隱蔽一點好,古往今來朝廷對待招安的軍隊另眼相看,八路軍是被****招安的,行為做事要多長一個心眼”。


    葛有信還想反駁哥哥的話,張三擺了擺手說:“其實有亮說的話完全在理,咱們還是要檢討一下自己,現在雖然國共合作,但是咱們在蔣管區做事還是不能明目張膽”。


    吃完飯三人出城,走到東城門口又被守城的士兵攔住,那士兵說話的口氣有點強硬:“對不起,遵照上級指示,要對你們進行搜查”。


    張三氣急,對守城的士兵揮起了拳頭:“老子是抗日的隊伍!抗日,你們懂不懂”?


    葛有信拽了拽張三的衣袖,上前問道:“現在是國共合作時期,我們以前進出鳳棲從來不受檢查,是誰給你們下的指令?我們要見你們的長官”。


    這時來了一個軍官模樣的人:“他非常客氣地對三人說,你們早晨已經見過我們長官了,我們隻是做例行檢查,還是希望你們能夠配合”。


    大家僵持了一會兒,三個人聚在一起商議,在****的地盤上幹事,還是不能太硬氣,於是接受了守城士兵的檢查,守城士兵檢查完了他們身上所有的東西,最後又把槍支還給他們,軍官客氣地送他們出城,告訴三人:“以後進出鳳棲城再不能大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寡婦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支海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支海民並收藏寡婦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