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胡趕腳回來了,對娘說,他累了,想歇幾天。


    娘詫異,問板胡:“你媳婦雀兒咋沒有一起回來”?


    板胡把眼睛閉起來,擠出幾顆淚珠,哽咽道:“雀兒跟上人跑了”!


    娘不再說啥。娘清楚,她年輕時就跟上貨郎跑過,那個貨郎以後又將她甩掉,這陣子兒子媳婦又跟上趕腳的跑了,這也許就是報應!女人懷裏揣隻碗,走遍天下有人管,況且那媳婦本來就很騷,誰給點好處就跟上誰跑。娘安慰板胡:“走了穿紅的還有穿綠的,你一走家裏也沒有人幹活了,從今後那裏也不要去了,好好幹兩年,給你另外說一門媳婦”。


    板材進屋,向板胡伸出兩隻手:“拿來”!


    板胡知道老爹爹想要啥,故意頭朝裏邊睡下,不理老爹。


    老婆子把板材拽出屋子,悄聲說:“板胡媳婦跟上人跑了,娃這陣子心情不好,你就消停一點行不行”?


    板材高聲嚷道,實際上是說給板胡聽:“放下自家的活不幹,硬要夥上媳婦出門趕腳掙大錢,錢沒掙下,媳婦倒跟上別人跑了,你還有臉回來”!


    板胡出屋,一隻腳光著,一隻腳踢拉著鞋,一隻褲腿挽過膝蓋,一隻手拿一隻鞋,他把那隻鞋高高地舉過頭頂,嘴裏不三不四地罵著:“板材你把你那臭嘴閉起!你就不配給我當爹!讓人指脊梁戳胸腔地活人,還不如拔跟逑毛吊死”!


    板材自知不是兒子的對手,倒退了幾步,一直撞到柵欄上,方才趔趄著停住,但是嘴上依然不饒人:“忤逆兒!我養活你不如喂條狗,喂條狗還知道咬別人,見過誰家的兒子咬老子”?


    老婆子站在父子倆中間,連哭帶喊:“你們先把我弄死,我死了你父子倆就安然了!啥叫羞先人?你父子倆這就叫羞先人”!


    板材又將矛頭對準老婆子:“龍生一子定乾坤,豬生一窩拱牆根,你以為你生的多,沒有生下一個好貨”。


    老婆子嘴也不饒人:“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自己不幹那些偷雞摸狗的事,兒子就不會跟上你學壞”!


    板胡瞅板材不注意,一鞋後跟砸在板材的腦勺子後邊,板材雙手摟著腦袋,一瘸一拐地出了院子,隔老遠還在罵板胡:“人作孽、天報應,等著看吧,雷擊你賊娃子些”!


    板材走後老婆子又埋怨板胡:“兒呀,板材是你爹,你不該對你爹那樣”。


    板匠還小,見哥哥跟爹爹鬧事,光知道抱住娘的腿不鬆手。板蘭花板蘭葉兩姐妹也懂事了,感覺中爹爹也應當讓哥哥教訓教訓,可是看見哥哥拿鞋打爹爹,又覺得哥哥做得有點過分,這陣子爹爹走了姐妹倆也埋怨哥哥:“哥,爹拉扯咱們兄妹七個也不容易,別人不管怎麽說,他仍然是咱們的爹”。


    娘對兩個女兒喊道:“還愣著幹啥,趕快去找你爹回來”


    看著兩個妹妹都出去了,板胡緩了一口氣,說:“娘,你回屋裏來,我有話說”。娘跟著板胡重新回屋,板胡把他背回來的褡褳解開,取出一小袋子沉甸甸的東西交給娘,娘解開袋子上的繩子一看,傻眼了,原來是一袋子銀元!


    娘問板胡:“這麽多的銀元是從哪裏來的”?


    板胡顯得很隨意,說:“我把雀兒賣了”。


    娘吃驚不小:“你不是說雀兒跟上人跑了”?


    板胡淡淡地說:“那人又給了我許多錢”。


    娘的聲音裏帶著驚恐:“板胡,娘越聽越糊塗”。


    板胡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對娘說:“這袋子銀元你先收著,不要讓爹知道。不是我跟爹鬧事,爹那個人光認得錢,我擔心爹有了錢瞎整”。


    娘把那袋子錢重新放在板胡的炕沿上,說:“孩子,這錢燒手,咱不能拿”。


    板胡聲調又高了起來:“娘,你放心,這錢幹淨,咱沒偷沒搶,雀兒心甘情願地跟著那人走了,那人給了我一袋子銀元,讓我回家另娶一門媳婦,就這麽簡單”。


    娘將信將疑,將那一袋子銀元拿在手裏又掂了掂,問道:“有多少”?


    板胡顯得心不在焉:“我沒數,大約有二百”。


    娘說:“你爹那人心鬼,娘身邊藏不住這麽多的銀元。你把這銀元先埋在你的炕洞裏邊,給你弟弟妹妹扯一身新衣服穿,娘知道你有這麽多錢,也感覺心安,另外——”。


    板胡知道娘想說啥,打斷娘的話頭,說:“不是我不給爹錢,爹有錢就瞎整,年前板腦跟板囤也掙了不少錢,爹把錢都幹啥了”?


    娘說:“這你可不敢冤枉你爹,窮日子過怕了,你爹是個守財奴,有一點錢就不打算讓出來”。


    娘倆正說話時院子裏響起了來喜的叫門聲:“雀兒,爹聽說你回來了,特意來看我娃”。


    板胡趕緊將那袋子銀元塞進炕洞裏,自己也想躲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來喜一隻腳已經踏進了門檻。


    娘知道來喜也是一個人渣,氣死驢。但是好漢不打****客,娘還是對親家堆出笑臉:“親家,你來了,先坐下,我給你端水去”。


    來喜伸手將親家母攔住,說:“我不渴,聽瓦溝鎮的人說板胡回來了,我想雀兒也該回來了,因此上就趕來看我娃”。


    板胡看來喜有點風不順,心裏頭有些疑惑,是不是來喜已經知道了雀兒沒有回來的消息?看來無風不起浪,棒槌打鼓就使這最後一錘,他坐著沒有動彈,看來喜怎樣演戲。


    來喜左瞅右瞅不見雀兒,臉拉下來了,唾沫點子濺到板胡的臉上,問道:“你把雀兒給我弄丟了,是不”?


    板胡突然明白了,來喜肯定知道雀兒的去向,故意來要挾板胡,無非是想詐一些錢。板胡用衣服袖子把自己的臉擦了一下,反問來喜:“叔,你有幾個女子”?


    來喜沒有解開,順口回答:“我就一個女子,咋啦”?


    板胡呸一口濃痰唾到地上,臉上佯裝激動:“俗話說,好馬不披雙鞍,好女不嫁二男,你倒生的好女子,見一個愛一個,見到一個趕腳漢子比我強,就跟上那人跑了。我落了個人財兩空,正想找你算賬,沒想到你豬八戒倒打一耙,反來尋我鬧事”。


    別看來喜跟人打了一輩子嘴仗,真正打贏的沒有幾回。一見板胡如此說話,就像豬尿泡放了氣,嘴癟了,半天說不上來一句話。


    板胡見此情景又有些不忍,畢竟麵前這個人曾經是自己的嶽父,於是他叫了一句叔:“叔也,天不早了,你吃些飯趕緊回去,說不定過幾天雀兒就回來了,雀兒回家後會把所有的經過對你說清楚”。


    板胡說得沒錯,那雀兒水性楊花,見一個愛一個。在去長安的路上,雀兒又看上了呼風雨的兩個蒙古保鏢,一路上跟那兩個保鏢眉來眼去,苦於沒有機會,來到長安以後,呼風雨忙於銷貨,結賬,雀兒就跟那兩個蒙古保鏢又混在一起。那天呼風雨結完帳後回到住宿的酒店,正好撞見兩個蒙古保鏢正跟雀兒鬼混。


    呼風雨沒有生氣,她跟雀兒在一起本身就是為了消愁解悶,而且那兩個蒙古保鏢是呼風雨的左膀右臂,她不可能為了雀兒之事把那兩個蒙古保鏢解雇,呼風雨一趟生意賺錢不少,呼風雨能掂得來輕重,呼風雨是一個女中丈夫,做事豪爽仗義,絕對不是那種雞肚狗腸之人,她對那兩個蒙古保鏢報之一笑,說:“對不起,打擾你倆的好事了,今夜我不回來,你倆願意咋整就咋整”。


    這一天,馬隊來到鳳棲東城外的騾馬大店,呼風雨給了雀兒幾枚銀元,打發雀兒回家。


    雀兒沒臉去見板胡,隻得一瘸一拐地回到瓦溝鎮自己的娘家。


    娘見雀兒失神落魄,關切地問道:“雀兒你咋啦,是不是板胡欺負你啦”?


    雀兒無法說出自己在趕腳路上的遭遇,隻是爬到娘的懷裏大哭。哭得娘起了疑心,開始審問女兒:“雀兒呀,是不是你那老毛病不改,又做下了對不起板胡的事情”?


    正在這時來喜回來了,見到女兒大吃一驚,問道:“有人看見板胡回來了,你們兩人怎麽不在一起”?


    雀兒一邊抹淚一邊說:“爹,板胡不要我了”。


    來喜一輩子沒有幹過一件贏人事,賊心眼蠻多,他一看雀兒身上那身行頭,眼睛骨碌碌一轉,立馬猜透了事情的倪端,自己女兒是個啥貨自己心裏清楚,肯定是雀兒又遇見了偷腥的貓。不過老家夥有老家夥做事的手段,他要雀兒先住在家裏不要出門,他去一趟郭宇村,探探女婿的口氣,替女兒淌一回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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