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人上山通報,劉副軍長要來拜訪楊九娃的山寨,楊九娃將信將疑,心想那劉副軍長跟郭麻子不能相比,郭麻子出身土匪,而那劉副軍長卻是行伍出身,雖然這次東渡黃河楊九娃奮力拚殺,那也是出於一種哥們之間的義氣,楊九娃損失了十幾個弟兄,但是他不後悔,大丈夫男子漢就得有這種骨氣,他決心重整旗鼓,扯起大旗,靠山臨河,跟那小日本拚搏到底!但是他既不打算投靠八路也不願接受****改編,他不願接受任何人的束縛,感覺中當一個山寨的小頭目跟當皇帝並無二致,他在這裏吃喝不愁,又有那麽多的兄弟擁戴,何必要受製於人?直到那一天,簸箕掌郭團長的通訊兵上山通報,劉副軍長上山了,目前正在路上,楊九娃才手忙腳亂,須臾應酬。


    其實劉副軍長上山慰問、安撫楊九娃,也是經過了一番思考,甚至收編郭麻子的殘兵也是劉副軍長親自向胡宗南司令長官力保舉薦。劉副軍長這次違抗國防部命令,兵敗河東,不降反升,看起來有悖常理,實際上盡在情理之中。


    劉勘集團軍長是****裏邊少有的反共將領之一,胡宗南派劉勘集團軍長的部下鎮守鳳棲絕非偶然,肯定經過深思熟慮,鳳棲駐軍不光要有軍事頭腦,還必須具備一定的管理才能,胡司令為劉副軍長頒發委任狀以後,曾經語重心長地對劉副軍長說:“我們的主要敵人在陝北……”。


    劉副軍長能掂得來這句話的份量,可是他必須要保證東線的安全,才能騰出手來全力以赴對付陝北的八路軍。郭宇村、楊九娃的山寨、郭麻子駐軍的簸箕掌正好對黃河渡口形成鉗守之勢,所以劉副軍長才決定親自出馬,對郭宇村和楊九娃進行安撫,在郭宇村劉副軍長贏得了信任和讚譽,又馬不停蹄地來到楊九娃的山寨。


    楊九娃隻剩下十幾個弟兄,有的弟兄還負了傷,拄著拐杖纏著紗布,劉副軍長上得山來,首先對土匪頭子獨臂楊九娃行了一個軍禮。楊九娃受寵若驚,又是敬禮又是鞠躬,十幾個弟兄七長八短,有人拍手有人喊著“歡迎”。劉副軍長毫不在意,攜起楊九娃的手感慨地說:“這一次****東渡能夠化險為夷,全靠楊兄鼎力相助”。


    楊九娃鎮定了許多,順口說道:“國難當頭、匹夫有責,殺敵報國,在所不辭”。


    說話間來到聚義堂,楊九娃請劉副軍長上座,劉副軍長說:今天我們隻論長幼不論官銜,還是楊兄上座。


    楊九娃索性把上座空下來,把大堂內的桌子並在一起,帶領著他的一幫子弟兄跟劉副軍長帶來的將士分坐兩邊,有幾個弟兄上茶,大家一邊喝茶一邊說話。


    劉副軍長說:“我這次上山來,主要是撫恤,慰問陣亡、受傷的將士,受傷的士兵每人發給大洋三十塊,陣亡的將士每人撫恤家屬大洋一百”。


    楊九娃抱拳致謝:“劉副軍長,你能上山來慰問我們,對我們來說就是莫大的榮幸,山寨上不缺錢,我會給陣亡的弟兄和受傷的弟兄作出安排,國難當頭,把錢用到最需要的地方”。


    劉副軍長說:“胡宗南司令長官臨行前特意囑咐,一定要把這筆撫恤金發放到位”。


    楊九娃聽聞此話不由得提高了警惕,該不是以此為誘餌,改編他的弟兄?想到此楊九娃直言:“恕楊某冒昧問楊副軍長一句,是不是****有意改編楊某”?


    劉副軍長大笑:“楊兄請你放心,劉某不會強人所難。楊兄有意改編我們歡迎,楊兄無意改編我們尊重楊兄的選擇。隻是倭寇實乃中華民族之大患,希望你我精誠團結,堅決把倭寇堵在黃河東岸”。


    說話間飯菜已經上齊,看來楊九娃還是非常在意劉副軍長來訪,特意開啟了珍藏多年的茅台酒,酒席宴上有清蒸甲魚、木耳獾肉、黃燜山雞、還有一隻烤全羊,盡是一些山珍。楊九娃歎道:“可惜郭兄(郭麻子)還未痊愈,不然的話也請他一同來入席”。


    話音未落山門外傳來了郭團長的聲音:“誰說郭某不能前來入席?這不,說到就到”。


    楊九娃迎出屋外,隻見郭團長由四個人抬著上山,貼身護衛將郭團長從擔架上扶下來,郭團長穿一身嶄新的軍裝,拄著拐杖走進聚義堂,麵對劉副軍長敬禮,劉副軍長還禮,接著劉副軍長親自離了坐位,扶著郭團長坐在自己身邊。


    大家舉杯相邀,為劫後餘生感歎不易,酒過三巡,劉副軍長把錢營長介紹給郭團長。郭團長知道,他的部隊兵困河東正是錢營長奉命渡河接應,目前錢營長駐軍瓦溝鎮,跟郭團長並肩守護黃河渡口。兩位素不相識的戰友相擁。劉副軍長宣布:“為了壯大鞏固郭團長的獨立團,我決定把錢營長的部隊調過來歸郭團長指揮”。


    郭團長舉起酒杯,眼圈發紅:“劉副軍長,我知道楊虎城將軍的十七路軍已不複存在,國防部已經撤銷了這支部隊的番號。假如這次東渡黃河沒有劉副軍長派部隊接應,郭某說不定已經為國捐軀。郭某沒齒難忘劉副軍長一片苦心,在胡宗南司令長官麵前力薦郭某,但是郭某年事已高,實在難以從命,決定向劉副軍長告辭,這一百多名老兵全是關中鄉黨,郭某決定帶領這些鄉黨告老還鄉”。


    軍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喜歡錚錚直言,人對人的信任是一種心靈感應,劉副軍長看重郭團長的忠誠和直率。劉副軍長思忖半天,才說:“郭兄,今天劉某上得山寨,承蒙楊兄盛情款待,咱們的腳下就是黃河,對岸日本鬼子正在殘害、奴役我們的兄弟姐妹,危難時刻,郭兄提出隱退,實在是給劉某出了一道難題”。


    郭團長看看楊九娃,原指望楊九娃能為自己幫腔,想不到楊九娃卻說:“郭兄,我看劉副軍長也是一片真心,人生難逢一知己,楊某還是奉勸郭兄收回隱退的打算,咱們依據黃河天塹,憑借那條黃河暗道,隨時出擊黃河東岸,打擊日本鬼子,解救河東的苦難弟兄”。


    錢營長也舉杯相勸:“錢某久仰郭團長威名,能在郭團長手下謀事,實感榮幸,值此國難當頭,定當為國效忠,豈能奢談隱退”?


    劉副軍長也有些激動,站起來,念了一首曹操的詩詞:“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郭年兄,我們雖然比不得曹操的謀略,但是我們也是錚錚漢子,還是希望郭兄不要辜負大家的一片誠心”。


    郭團長低下頭,久久無語,抬起頭來兩眼茫然:“我很累,心已灰,想找個地方舐舔傷口,頤養天年”……


    宴席結束後天色已晚,劉副軍長辭別了楊九娃的真心挽留,帶領著他的人馬連夜趕回鳳棲。楊九娃帶領著他的十幾個弟兄把劉副軍長一直送到山下,兩人抱拳告辭,劉副軍長說:“回去吧楊兄,有你跟郭團長鎮守黃河渡口,我也放心”。


    楊九娃騎馬回到山上,隻見郭麻子仍然在山上等他。那郭麻子一見楊九娃首先張口埋怨:“好你個楊兄楊九娃!原指望你能替我幫腔,誰知道你倒反過來替劉副軍長說話”。


    楊九娃拍拍郭麻子的肩膀,說得有點動情:“郭兄,使我舍不得讓你走,你一走我這心裏也沒有著落。如此甚好,郭兄在山下,楊某在山上,每天都能見麵,相互間有個照應”。


    郭麻子神色黯然:“可我這團長有名無實,目前隻有一百多名老兵,錢營長一個營的兵力比我多許多,人家怎麽能聽我指揮”?


    楊九娃正色道:“郭兄差矣!人以心交,患難見真情,錢營長不顧一切東渡黃河來解救咱們,咱們哥們幾個包括那錢營長在內應當不分彼此才對”。


    郭麻子歎一口氣:大家真心留我,我堅持要走也有點說不過去,咱弟兄倆個加起來一百多歲了,再也撲騰不了幾年,隻是這心裏感覺窩囊,老婆走了(這裏泛指死了),兒子又不認我,你說,我還有什麽活頭?


    楊九娃一想也是,從內心為這個生死與共的老兄難過,楊九娃本來想找幾句話安慰這個老兄,話一出口卻變了味:“郭兄一世英雄,什麽時候變得婆婆媽媽?我就看不慣你那逑勢相(方言,**樣)!現在找一個老婆重新過一家人也不遲,隻要腿中間的棒棒在,還愁沒有老婆孩子”?


    郭麻子的臉一紅一赤,感覺中如芒在背。楊九娃雖然罵的粗野,細細一想也是也是這個理,山寨的人都睡下了,大堂裏那盞老麻油燈也逐漸暗了下去,隻有貼身護衛還在,郭麻子突然話鋒一轉,說:“楊兄,今夜我借楊兄一塊寶地,想設一香案……”


    楊九娃即刻明白了郭兄的用意,騰騰騰走出大堂,站在院子裏喊道:“弟兄們都起來吧,幫助郭兄了一心願”。


    郭麻子急忙擺手:“我說你這個楊兄,祭祀牡丹紅純屬郭某的私事,豈能煩勞眾家弟兄”!


    楊九娃也不跟郭麻子申辯,就在大堂內設一香案,山寨內也有人粗知文墨,當下寫了牡丹紅的牌位,供奉於香案之上,香案設置好以後楊九娃親率他的弟兄三叩九拜,祭祀牡丹紅的亡靈。


    看窗外已經天亮,一陣山風吹過,攪起滿天黃塵,不遠處的山下,黃河在吼。楊九娃祭祀完畢以後,郭麻子說:“楊兄,你們都睡去吧,我想一個人陪陪亡妻……”


    楊九娃出了大堂,招招手把貼身警衛叫了出去,他附耳道:“我觀察郭兄情緒波動,你可不能睡覺……我的意思你懂了沒有”?


    貼身警衛點頭,心想楊九娃也有些過濾,他跟郭團長十多年,深知郭團長的秉性,郭團長再怎麽想不開也不至於……一邊想一邊走進大堂,看見郭團長單膝跪地,正給亡妻上香,上完香後猛然站起身,頭朝桌子棱角撞去……貼身警衛一聲大喊,從身後把郭團長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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