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葉晚上做了一夢,夢見自己的女兒李娟被一群野狼圍追,她哭喊著醒來,看見憨憨丈夫跟兒子仍然在酣睡。竹葉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腦瓜,眼角上仍然停留著眼淚,明知道那是南柯一夢,卻從骨頭縫隙裏往外冒著寒氣,算起來女兒出嫁已經幾個月了,幾個月中間李娟隻回了一次娘家,竹葉卻一次也沒有去過女兒家,驚聞女兒公爹郭善人已經去世,還瘋傳女婿郭全中本不是郭善人親生……她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去一趟郭宇村,看看自己的女兒究竟生活得怎樣。


    可是竹葉並不認識去郭宇村的路,聽說那裏離縣城八十裏山路,誰送她去郭宇村?兒子跟丈夫肯定靠不住,公爹年紀已大,隻有找本家哥哥李明秋商議。李明秋也說得很客觀,他說現在臨近過年,一般農家過年前不走親戚,過完年正月李明秋答應送弟妻去郭宇村。可是竹葉讓那一場惡夢攪得神魂顛倒,不見到女兒心裏就不踏實,無奈之中竹葉隻得央求公爹,讓鐵算盤送她去郭宇村女兒家走一回。


    鐵算盤這多年來一見到兒媳就心裏有愧,感覺到自己這一生對不住兒媳,特別是這多年來兒媳忍辱負重,默默地支撐著這個家庭,愈發使得鐵算盤心裏過意不去,臨近年關兒媳提出要公爹送她去郭宇村看望女兒,鐵算盤沒有理由不去。親家兒郭善人去世時鐵算盤跟侄子李明秋去過郭宇村,他從那時起聽到了一個多年來被證實的消息,孫女女婿郭全中就是郭麻子的親兒子。這本來不值得大驚小怪,鐵算盤跟郭善人明爭暗鬥幾十年,從心眼裏瞧不起郭善人那個軟蛋,可是他不願意郭善人這陣子就死,也不願意看見牡丹紅跟郭麻子重續前緣,說白了,鐵算盤不希望女婿被郭麻子認領,他當初選擇把孫女嫁給郭全中的目的就是想把郭全中牢牢地控製在鐵算盤的掌心之中,因為兒子跟孫子都沒有繼承祖業的能力,鐵算盤打算讓女婿將來經營藥鋪。如果郭麻子認了這個親生兒子,鐵算盤的全部計劃就要落空。況且,郭麻子也今非昔比,朝不保夕,孫女跟孫女女婿跟上郭麻子鐵算盤並不放心。可是這些心思鐵算盤隻能一個人悶在心裏,他跟誰都講不明白。


    臨近年關,鳳棲城裏籠罩著濃濃的年味,鐵算盤借來侄子的棗紅馬,扶兒媳婦竹葉騎在馬上,為了掩人耳目,鐵算盤讓竹葉騎上馬先走,他在常有理的包子店買了一籠包子,裝進提籃裏,順著東城門往外看,直到瞅不見竹葉了,這才慢騰騰地提著竹籃出了東城門,上了官路,前後左右看看沒有人,撩開大步追了上去。


    那匹棗紅馬年事已高,看起來老實了許多,馱著竹葉慢騰騰地在官路上邁步,對麵刮來的風不再凜冽,誰家煮肉了,空氣中彌散著一股濃香的肉味,鐵算盤用不了多久便趕上了竹葉,從提籃裏拿出兩個包子遞給竹葉,竹葉伸手去接,不小心打了一個趔趄,從馬上跌下來,鐵算盤立馬把兒媳婦緊緊地抱住。


    那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公公和兒媳都沒有防備。自從生下李娟以後,鐵算盤在刻意控製自己,盡管公公燒兒媳的傳聞鬧得滿城風雨,盡管老婆接受不了這種打擊忿然離世,可是鐵算盤卻再也沒有上過兒媳的炕,不是沒有機會,而是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可是鐵算盤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害怕躲不過懲罰的天眼!


    現在,而今目下,六十多歲的公爹懷裏抱著三十多歲的兒媳。老馬善解人意,站在那裏用嘴啃著樹皮,竹葉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躺在公爹的懷裏。鐵算盤抬頭看天,看那太陽鑽進雲層裏,滿世界灰蒙蒙地一片,遠山嶙峋,裸露著灰色的脊梁,樹跟樹的間隙,長滿柔軟的莎草,鐵算盤終於經不住兒媳婦那痙攣著的嘴唇的誘惑,把自己那張掉了牙齒的老嘴壓在竹葉的嘴唇上,做一個深呼吸,感覺中好像吞進一枚熟透了的柿子,甜得有點透心。


    可是鐵算盤還是有點猶豫,這一次他已經越過了道德的障礙,他把自己的皮大衣脫下來,鋪在竹葉的身旁,然後讓竹葉躺在皮大衣上……


    正在啃樹皮的那匹老馬受驚了,沿著來時的路,頭也不回地朝鳳棲的方向跑去。鐵算盤迅速穿上褲子,隻對竹葉說了一句:“我去攆馬,你等我”。便朝鳳棲的方向追去。可那馬再老也比人跑得快,鐵算盤追得上氣不接下氣,開始時還能看見馬在前邊跑,後來就隻能看見馬兒跑時揚起的塵土,再到後來看見塵土被風吹散,心便鬆了下來,知道那馬兒已經跑回了鳳棲城。


    鐵算盤在一個土坎上坐下來,渾身已經濕透,一陣冷風吹來,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雖然說臨近過年的天不再寒冷,但是終究上了年紀的人還是有點吃不消,他想抽煙,摸摸身上,煙袋還丟在剛才跟兒子媳婦睡覺的那邊,他知道坐久了就會傷風感冒,又掙紮著站起來,朝竹葉那邊走去。


    鐵算盤這一生,精於算計,捉一隻跳蚤都要榨出油來,可人有時百密一疏,幹那種事情以前為什麽就沒有想起把馬先拴在樹上?這世上賣什麽的都有,還沒有見過賣後悔藥的,後悔有什麽用?鐵算盤想開了,便琢磨著,還是勸說竹葉先回家再說,估摸著這地方離縣城最多二十裏路,不等天黑就能回到縣城……正思考時抬頭一看,發覺竹葉已經離他不遠。


    原來竹葉看公爹急忙穿上褲子去追馬,自己也慢騰騰地坐起來穿好衣裳,等了一陣功夫不見公爹回轉,知道那馬跑得比人快,看來今天見不上女兒了,心裏雖然有點遺憾,但是也沒有辦法,與其坐在這裏等待,不如往回走,這陣子天陰沉沉的,看樣子要下雪,她把公爹的皮衣穿在身上,胳膊上挎著竹籃子,竹籃裏裝著帶給女兒的吃食和公爹早晨買的包子,肚子有點餓,拿出一個冷包子一邊走一邊吃,吃著吃著正好跟公爹撞在對麵。


    鐵算盤打了一個噴嚏,擤了一把鼻涕,老眼流淚,他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竹葉,那該死的馬兒跑回去了,咱們今天去不了李娟家了”。


    竹葉把皮大衣脫下來遞給公爹,讓鐵算盤穿上。這才說:“爹,你知道李娟是誰的娃”?


    鐵算盤把大衣裹緊,感覺中有點熱乎,這才說:“這娃,這陣子你問那事幹啥”?


    竹葉抹淚道:“我嫁到你們李家,受盡了淒惶,不是為了李娟,早都想一死了之”。


    鐵算盤打了一個寒顫,說:“娃呀,你受的淒惶爹知道,這多年爹就是為了你,才忍辱負重,一心一意想把咱家的光景過好。既然已經過來了,啥想法都不該有,爹一死這全部家當不都是你的”?


    竹葉看著天上飄起了零星的雪花,悲戚地說:“兒子和男人都是憨憨,我要家當跟誰過?爹呀,你既然*過兒媳,就容兒媳叫你一聲大哥”。


    鐵算盤連忙擺手:“這娃,輩分不能亂!你有啥活盡管說”。


    竹葉還是不管不顧,隻管自己說:“哥吔,把咱的女兒跟女婿接回家,我後半輩子就有了依靠”。


    鐵算盤沉下臉來,告誡兒媳:“那件事隻能你知我知,別人也是瞎猜測,這裏沒有人,爹也不想對你發火,以後回到家裏絕對不要這樣,我還是你爹!至於你說把李娟跟全中接回家,這件事正對我的心思,我也是這麽想,不過咱走一步看一步,我聽說那全中是郭麻子的親娃……”


    竹葉突然又撲向鐵算盤:“哥吔,你再抱抱妹子,在你的懷裏妹子感覺袩和(方言,舒服)”。


    鐵算盤不由自主地把兒媳攬在懷裏,一邊撫摸著兒媳的身子一邊說:“娃呀,記牢,在人前我還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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