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山號稱南地第一山,山勢連綿不絕,說是衛國南部的一道天然城牆也不為過,山峰層巒疊嶂,高聳入雲,林海鬱鬱森森,一望無際。


    若是從上往下,俯視整個南地,祁連山就好像是一條綠色的紐帶,牢牢地係在人的腰間。


    整個祁連山內部的地域十分廣袤,除了南麵依山而建的祁連城雄關以外,其中還隱藏有數不清的哨卡,內部防守之嚴密,比之皇城也不逞多讓,堪稱是三步一小卡,十步一大卡,重重疊疊,縱使飛鳥展翅,也難以橫渡此地。


    除開駐守在此的士兵之外,也有很多的隱世之人,以及獵戶,藥師等等,在祁連城裏登記入冊,得以被允許長住山中,少女韓如英爺孫倆,便是這個情況。


    兩人所居的小山穀,完全是一個天然獨到的小洞天,不知羨煞多少外人,兩人平日裏以種藥賣藥,行醫坐診為生,故而茅屋周圍都開辟有藥田,屋內也到處懸掛著晾幹的藥草,作為老人所居的裏屋,更是常年都有一股濃鬱的藥香充斥著整個房間。


    躺在地上草席的男人,很是艱難地睜開了右眼,由於連續兩次重傷,再加上失血過多,讓他整個麵色都變得蒼白了起來,哪怕現在已經清醒,仍然感覺渾身發冷,沒有力氣,腦子昏昏沉沉的,隻想繼續睡過去,下意識地想要抬起手臂,卻好似有千斤重,整隻手隻是微微地抽搐了一下,竟然無法挪動。


    他聽到一些動靜,努力地想要轉過頭去看,引入眼簾的,隻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是正在廚房熬製藥膏的少女韓如英。


    這可是家裏重要的經濟來源,由於爺孫倆一直居住在這座天然形成的小山穀中,茅屋周圍的藥圃都用了幾十年,藥草種了一撥又一撥,藥力滲透進土地,導致哪怕是尋常年份的藥草,也要比一般市麵上賣的好很多,再加上老人秘製配方的藥膏物美價廉,對治療一些諸如風濕,內傷等病症有奇效,所以這種藥膏在祁連城中賣得極好,兩人也得以以此為生。


    地上的男人這邊輕輕一動,哪怕是再輕微的動作,卻也發出了一點聲音來。


    少女聽到動靜,轉過頭來,頓時驚呼一聲,趕緊跑了過來,開口道:“你醒了!哎,別動,你身上傷很重。”


    說到這,少女卻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小舌頭,羞赧道:“不過我和爺爺搬不動你,所以給你敷了藥後,就直接放地上了。”


    男人這時候已經清醒多了,聽到少女的話,臉上頓時出現了一絲溫暖的笑意,哪怕渾身都在隱隱作痛,難以忍受,卻還是神色溫和地朝著對方說道:“沒關係,隻是又要叨擾一下恩人了,因為我實在是走不動路。。。。。。”


    這一個溫暖的笑容,讓少女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眼前這個年輕哥哥,一定是個好人,當即也柔聲道:“別擔心,我爺爺可是很厲害的醫師呢,你的傷,他肯定都能治好的。”


    男人聞言,微微沉默了一下,然後帶著一絲希冀的神色繼續問道:“可,可以麻煩你再說一遍發現我的經過嗎?因為我真的什麽都記不起來了,可以嗎?”


    看著男人那憂傷的眼神,少女當即點了點頭,道:“嗯,我和爺爺是在燕南山裏發現的你,燕南山的位置,就在我們衛國和涼國的中間一帶,離這裏不算是很遠,因為那裏有一些稀缺的藥草,所以我和爺爺兩個人經常去那邊采藥,隻是當時沒有深入,就在山腳的河道裏發現了渾身是血的你。”


    “衛國?涼國?”男人的獨眼之中頓時出現追憶的神色,喃喃道,“我好像是有點印象了,請你再多說一點吧,拜托了。”


    少女撓著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他的,倒沒有什麽可說的了,之後我們看你雖然傷勢很重,但還有鼻息,因為那邊時常有馬匪出沒,爺爺擔心你是被賊人所傷,不敢在那種地方直接處理你身上的傷,就找了一個板車,讓阿寶把你給拉了回來,因為我和爺爺經常出入這邊,所以沿途的哨卡也沒嚴查,這才把你給帶回到了這裏。”


    男人依稀記得,阿寶似乎就是那頭被惡狼殺死的老驢,原來竟然是它把自己拉回來的,那自己為它報仇,也就算報恩了吧。


    不過還有一點,讓男人有些疑惑地問道:“什麽哨卡?”


    少女趕緊解釋道:“祁連山啊,是咱們衛國南邊的第一道關卡,所以守衛極嚴,不光是有一座祁連城坐鎮中央,在山脈的各種險要處,都有隱蔽的哨卡,就是為了防止對麵的涼國人偷偷潛入進來。”


    男人聞言,表情微微一滯。


    因為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從口音上來說,在少女一定是衛國人的情況下,那他肯定就是所謂的涼國人,因為兩個人的口音是截然不同的,當下心思百轉,有了計較,沒有往這個方麵多提,而是淡淡地道:“我好像有一點想起來了,我就是被賊,嗯,馬匪給襲擊了,然後被丟到了河裏。”


    少女頓時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猛地點頭道:“我就知道,肯定是這樣的!”


    男人趕緊岔開話題,有些扭捏地開口道:“我,我有些餓了,請問還有吃的嗎?”


    少女愣了一下,馬上展顏一笑,站起身來,道:“我馬上給你準備。”


    說著,就跳著愉快的步伐,朝著廚房走去。


    躺在草席上的男人,抬起頭,盯著頭頂上掛著一串臘肉的房梁,默默地想著,這是多好的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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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連綿不斷的祁連山脈正中央,有一座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花了幾十年才落成,依山而建的雄城,祁連城,其地位,堪稱是衛國內部的第一雄關,坐鎮南方,禦敵千裏,乃是整個衛國南部的中樞,地位甚至還要在兩州的州城之上,乃至於可以說,除了衛國京城以外,就屬這南方的祁連城,最為重要,畢竟一旦祁連城失守,整個衛國恐怕都會在短時間內分崩離析,再無可能翻身。


    作為祁連城的中樞,坐落在正街上,占地廣闊的祁連城城主府之中。


    衛國太子端木朔風手下的第一謀士,文士吳珩,聽完手下人的匯報,頓時滿臉驚訝地追問道:“失敗了?”


    底下有一人,身穿勁裝,單膝跪倒在地,一身江湖人的打扮,聽到問話,趕緊開口回答道:“回先生,去黃沙縣的那一批人傳回了消息,說是本來在縣衙府裏一路順利殺下去的時候,突然遇到了一個絕世高手偷襲,猝不及防之下,導致大半的人都折在了那邊,但也不能說失敗,他們一晚上殺了不少人,現在縣衙府裏應該就隻剩下了一兩個活口而已。”


    吳珩聞言,隻是默默地掐指推算了一二,然後突然歎息道:“哎,一元複始,萬象更新,這次是我著急了。”


    剛才隻是隨便地推算了一二,發現那區區一個小縣城,竟然有一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感覺,哪怕是隻剩下一兩個活口,自己那位師弟也肯定是活下來了,不然絕不會有如此氣象。


    他們這同一輩的師兄弟裏,一共隻有六人,其中也隻有他和六師弟陸議來了這南地,其餘四人,都留在了中庭,小師弟陸議雖然在其中輩分最低,但他是知道這些師兄弟們的本事,都是有翻雲覆雨,顛倒乾坤,一生萬物的本事,可以這麽說,南地若是沒有這位小師弟從中作梗的話,他完全有信心輔佐自己選中的這位端木家麒麟子一統南地,然後進軍中庭。


    但哪怕他自信自己的實力遠在六師弟陸議之上,卻也不敢放任對方在背地裏搞風搞雨,很簡單,他雖然自視甚高,卻不是盲目自信的傻子,涼國現在畢竟勢大,師弟手下能操縱的力量也就比他多,這就好比是雙方對弈,可他被迫讓子,先天就是落後的,哪怕說地盤越大,勢力越複雜,其實手下這些人越難掌控,但這種先天的差距,他也是不敢忽視的。


    兵家始祖在一開篇就說了,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所以哪怕是必勝之局,也不可掉以輕心。


    雖然不知道自己那位師弟為何單單選中了涼國最沒實力的五皇子,但他還是想趁著雙方分離的這唯一機會,施展手段,分而截殺,以絕後患,為了防止師弟提前推演出來,他還特意施展手段,屏蔽天機,就是為了一擊必殺,卻未曾想,還是失敗了。


    “燕南山那邊呢?”吳珩這時候,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燕南山那邊因為地形的優勢,他可是布置了數重殺招,隻要其中一個成功,對方都必死無疑,隻是他必須坐鎮祁連城,不便親自前往,不然有他當場指揮,定然讓對方死無葬身之地。


    底下跪倒著的男人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道:“對方一共兩人,最主要的目標身中數箭,墜落山崖,而另外一人最後拚死逃出,但據那邊傳來的消息說,也應該是活不成了。”


    吳珩聞言,趕緊追問道:“墜落山崖的那個,屍體呢?”


    “額。”男人的頭上忍不住冒出一層細密的汗水,“他們說對方必死無疑,就沒有浪費時間下山尋找屍體,而是直接回來複命了。”


    吳珩把羽扇往腿上一放,大怒道:“荒唐!人呢,把人給我叫來,我要親自詢問!”


    男人跪在地上,神色間有些畏縮地道:“先生,他們是祁連軍中的精銳探子,平日裏都有要命在身,能抽調其中十人為我們所用,那已經是看在太子的麵子上了,先生您若想要責問他們,隻怕對方根本就不會理睬。”


    兩軍開戰,情報為重,明裏暗裏的探子,那是全軍之中,最重要的職務之一,必須是精銳中的精銳才得以擔此重任,這些人都是直屬祁連軍統帥大將軍,雖然軍銜大都不高,但實際地位極高,根本就不會輕易理睬外人,隻要不是重要任務失職,亦或是叛國一類的重罪,其他的,就是犯下再大的錯那都有人力保,他吳珩現在也隻不過是太子府上的一個幕僚謀士,還真沒資格問罪於他們。


    畢竟就連端木朔風本人,都不算完全地掌握了祁連軍。


    曆史上,曾經有幾個祁連軍的探子在回鄉省親的時候,因為被不知情的當地官員橫加欺辱,直接將其當街怒殺,最後也隻是被人給帶回了祁連軍中領罰,就連當地的朝廷衙門,都無權捉拿,其地位可見一斑。


    吳珩聞言,隻能仰天長歎一聲道:“唉,怎會如此潦草行事,你可知,曆史上有多少的大人物曾在外人以為必死的絕境之下逃生,最後一飛衝天,再不可收拾,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此乃天定的規矩,大周太祖,幼年之時,本該被人處死,卻靠著機敏逃過一劫,之後猶如蒼天庇佑,一路順風順水,再無敵手,直至一統人族,衛國開國大將尉遲林,就因為敵軍怕髒,沒有仔細搜查,就靠躲在糞堆之中逃過了一劫,直至最後輔佐衛君立國。”


    男人有些不解地詢問道:“先生,此人到底是何身份,竟然能讓您以大周太祖和尉遲大將軍相類比。”


    吳珩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我說這話,隻是為了告誡你,除非確定敵人已經身死,不然永遠不要掉以輕心,唉,也許這就是命吧,算了,算了。”


    剛才他還想再推算一二,但卻被遠在黃沙縣的六師弟陸議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怎麽算都是一頭霧水,故而也就隻能放棄了。


    吳珩頭一次感到了挫敗之感,也許自己一開始就不該用這種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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