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皇帝六十大壽,這一次宮中設宴自然是按照最高標準來的,整個大殿當中裝點一新,華貴喜慶,金碧輝煌,將皇家的張揚和尊貴盡數展露出來。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舒愨鵡琻


    宴席在大殿兩側排開,左右各有三排。


    明樂進去的時候離著正式開宴還有小半個時辰,彼時大部分的客人都已經到了,坐在座位上和旁邊的人寒暄。


    因為宋灝的事情沒有著落,明樂也無心和他們應酬,一路上維持著一副冷豔高貴的表情完全的拒人於千裏之外,隻從她的態度當中那些躍躍欲試想要上前攀關係的人就都自覺地退避三舍。


    現在大興朝中儲君之位空置,宋灝自然就成了今日到場除了老皇帝以外,身份最為尊貴的客人,座位就緊挨著上首老皇帝的位置。


    明樂目不斜視的走過去,在座位上坐好。


    彼時老皇帝和蕭以薇都還沒到,隻有黎貴妃和另外幾位妃子在那裏談笑,一邊等著開宴。


    明樂臉上表情維持不變的坐著,心裏飛快的又把整個事情梳理了一遍,可是左思右想還是尋不著任何的蛛絲馬跡能夠證明宋灝去向的。


    她的心裏十分的焦躁,百思不解之下目光就忍不住往斜對麵飄去,看向已經坐在那裏的彭修。


    彭修來的較早,一身寶藍色繡著銀線雲紋巨龍的錦袍將他身上原本就極為陰冷暗沉的氣質烘托到了極致。


    差不多兩年未見,他似乎是略顯清瘦了些,但是相對之下卻更將那張麵孔雕刻的冷峻三分,帶著一種比往常更加凜冽的氣勢。


    彼時他正禮節性的和上來攀附的大興官員打著官腔,可幾乎是在明樂的目光飄過去的同時他就馬上側目掃過來一眼,目光清冷,完全叫人窺測不透情緒。


    明樂的眉頭皺了一下,卻見他的目光微微一瞥,似是掃了眼她身邊的位置,然後就再度麵無表情的移開視線。


    明樂的心裏一怒,突然就明白了過來——


    看來宋灝失蹤的事,八成是和他有關了。


    眼下這個時間,馬上就要開宴了,宋灝卻未到場,任憑是誰看了都會覺得奇怪,隻有他似乎並不意外。


    心裏瞬間竄出一股子無名怒火,明樂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黎貴妃等人都被她突如其來的舉止驚動,紛紛抬頭看過來。


    明樂隻就視而不見的走過去,在彭修麵前站定,語氣冰冷而不帶任何平仄起伏道:“久仰靖海王大名,今日一見,本王妃對靖海王的為人甚是歎服,不知道可否有幸先和閣下聊兩句?”


    圍在彭修身邊的兩位官員察言觀色,極為識趣的連忙告退。


    彭修抬頭看過來,神色淡淡,“這殿中喧囂,王妃若是不介意的話,不妨我們移步出去吧。”


    “本王妃也正有此意。”明樂道,隨即一甩袖二話不說的徑自朝殿外走去。


    彭修抖了抖袍子起身,步調優雅的款步跟上。


    旁邊的黎貴妃看著直皺眉頭,對單嬤嬤喃喃說道,“嬤嬤,本宮怎麽瞅著這兩個人之間的舉止很有些奇怪呢?”


    靖海王便是昔日大鄴名聲顯赫一時的平陽侯,這一重消息還瞞不過紀浩淵,可是對於明樂和彭修之間的私怨他們知道的卻是不多。


    單嬤嬤的目光閃了閃,深深的看了兩人的背影一眼道,“當初彭、易兩家的恩怨娘娘不是都知道嗎?之前大約也是我們高看了那攝政王妃一眼,以為她能坐上現在的這個位置便不會如一般的深宅婦人那般去記恨些雞毛蒜皮,大約——她也還是沒能忘懷兩家之間當年的舊仇吧,這會子遇上了,可能是要清算舊賬的。”


    “是麽?”黎貴妃將信將疑。


    “橫豎是他們雙方之間的私事,娘娘做局外人看著就好,何必要和他們去費心思。”單嬤嬤道。


    黎貴妃嘴上應著,心裏卻總有種怪異的感覺,不過倒是沒多問。


    單嬤嬤的目光卻是無限延伸,於無形中一直追著兩人一前一後離去的背影,眼中神色變幻莫名——


    宋灝的正妃,紀浩禹感興趣的女人,雖然黎貴妃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但是她卻瞧的分明,這位靖海王和這丫頭這間絕對是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隱晦的牽連。


    這個丫頭啊,看來還得要另作打算!


    單嬤嬤心裏暗暗的謀算著再度垂下眼睛。


    明樂和彭修一前一後的從殿內出來,為了避嫌倒也沒有刻意躲避人群,隻就往旁邊的回廊上走了兩步,離著大門五六步遠的距離,甚至於能叫殿中坐著的客人看到兩人相對而立,隻是陸續進門的人卻不至於聽到他們談話的內容。


    “我還沒有主動去找你,你卻這樣陰魂不散,彭子楚,不管怎麽說,我當真都還是小瞧了你的。”明樂強壓著心裏的怒氣冷聲說道。


    彭修負手而立站在麵前,隻是眸色深沉的看著她氣勢淩厲的臉孔。


    相較於兩年前的青澀和稚嫩,現如今她的這張麵孔就更顯明豔,鳳眼桃腮,氣勢驚人,一則帶著獨屬於女子的嫵媚和優雅,同時更是持有上位者才有的尊貴與氣度,兩者並存,將這女子身上有關的一切都推向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叫人矚目而又不敢褻瀆。


    曾經一度,在他確定明樂就是易明瀾的時候他還曾試圖從這女子的眉目之間尋找一線當年的記憶,可是此時此刻再次麵對她的時候他已然放棄了那樣的念頭,不管她如今是什麽樣的人都好,他都隻是堅定的堅持一點——


    她是他的女人,而且最後也必定要回到他的身邊。


    這樣想著,他看向明樂的目光之中就慢慢浮現了一層近乎狂熱的光彩。


    明樂看在眼裏,厭惡的皺了皺眉頭。


    若不是為了追查宋灝的下落,她根本就不屑於和這個人麵對麵的在這裏浪費時間。


    彭修看著她眼底毫不掩飾的厭惡情緒,麵上的表情也跟著淡了淡道,“很久以前我就說過,不管是前世也好,今生也罷,你都隻能是我的女人,不需要你去找我,該是屬於我的,我自然會親自過來帶回去。”


    “嗬——”明樂聞言,突然不可思議的笑了出來。


    她看著眼前男人理所應當的麵孔,冷笑出聲,“彭子楚,你別考驗我的耐性,你我之間的確是需要了斷,要麽就真刀真槍的來,沒必要在背後耍這些陰謀詭計。我沒心情在這裏和你翻舊賬,現在我就隻問你一句話——阿灝他——人是不是在你的手裏?”


    彭修冷嗤一聲,卻是不置可否,他負手看著天際的流雲,隻就聲音冷硬的吐出幾個字:“我要的,是你!”


    五個字,像是宣誓,更像是警告!


    “所以呢?”明樂反問,“為了消弱我身邊的防衛,為了製造趁火打劫的可趁之機,你便想方設法的對他下了手?彭子楚,你是瘋了還是傻了,這裏可是大興的帝都,你別忘了阿灝的身份,你若是敢在這裏動他一根汗毛,先莫要說是大鄴方麵會有怎麽的反應,隻就大興的皇帝便不會和你善罷甘休。我知道你在海域的實力穩固,可是你真的確信,就憑你成立不過區區兩年的海上衛隊就能承受的住兩大強國聯手而發的怒火嗎?”


    如果宋灝會在大鄴這裏有什麽閃失,首先大興的朝廷就責無旁貸,若不是打定了主意馬上就和大鄴短兵相接,那麽老皇帝就會在第一時間揪出凶手把自己的關係撇清。


    彭修明明知道這一點,卻還是這樣的有恃無恐,這是大大出乎明樂的意料之外的。


    “何必拿這樣的話來嚇唬我?”彭修不以為然的冷笑,“難道你不知道這紀千胥是什麽人?紀浩禹又是什麽人?一旦宋灝失蹤的消息公開出去,對他們而言,趁火打劫能得的好處可比捉拿凶手要多得多。你是找了個好靠山,可就是因為你找的這個靠山太大,所以一旦他會倒台,你就再無依傍。雖然我知道為了應付這一次的大興之行中可能出現的意外宋灝已經提前做好了各方準備,可別人卻未必知道,他們看在眼裏的隻是大鄴的所有軍政大權全部都掌握在宋灝的手裏,如果他有什麽意外,就憑現在盛京裏的那個半大孩子麽——誰會相信他能支撐的起場麵來?”


    彭修說著就從遠處收回視線看了她一眼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你自己心裏也早就權衡的十分清楚,否則現在你也就不會站在這裏來探我的口風,而是應該直接去後殿找老皇帝興師問罪,讓他出麵,上天入地的把宋灝給找出來了。”


    老皇帝昏聵無能,紀浩禹的心思又不好掌握,偏偏這裏還有個攪混水的蕭以薇,甚至再加上另懷了心思的黎貴妃母子。


    bsp;宋灝這一出事,立刻便將明樂以及他們這一行帶來的所有人都推到了風尖浪口上,一著不慎,就是水深火熱,隨時都有喪命的危險。


    彭修正是因為看清楚了這一點,所以才會甘冒奇險直接打上了宋灝的主意。


    “你——”明樂恨的牙根癢癢,可是偏偏這個人軟硬不吃,她也一點辦法也沒有。


    “想必我現在再繼續追問你阿灝的下落你也是不會與我說的,那好,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到底是如何作做到的?如果是你出麵,他絕對不會大意,更不可能輕易中計,更何況你人也早就在宮裏了。”深吸一口氣暫且壓下心裏所有的情緒,明樂說道,“柳揚已經叫人查過現場了,絕對是有熟人出現打了馬虎眼你們才能成事。”


    彭修既然知道宋灝在大鄴方麵有所安排,倒是不至於這就對他下殺手,可是能算計到宋灝的人,卻決計會是個相當難難纏的厲害角色,這一點更叫明樂惱火和戒備。


    彭修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隻是看著她。


    明樂便知道,他是不會透露任何有價值的消息給她知道的。


    轉念想想也是,自己這會兒是腦子糊塗了,居然和他在這裏廢話,彭修若是肯說,又怎麽會做?


    “哼!”明樂知道多說無益,瞪他一眼,甩袖就走。


    等在大殿門口的雪雁和長平立刻迎過來。


    “王妃,怎麽樣了?”雪雁急切問道,“王爺失蹤,難道真的和他有關?”


    “就是他做的!”明樂冷冷說道,眼中有陰冷的殺意縱橫。


    雪雁聞言,頓時失控,直接一個閃身朝彭修撲了過去,短短一瞬間她的袖子裏就吐出一柄柔軟鋒利薄如蟬翼一般靈巧的彎刀,毫不容情的就朝彭修的頸邊抹去。


    明樂感知到她的意圖,要攔已經來不及。


    彭修麵對她的突襲不過冷冷一笑,腳下後撤半步的同時脖子往旁邊一側。


    雪雁的身手算是極為迅捷的了,一刀削過去,彭修雖然可以從容閃避躲開要害,那刀鋒還是將他鬢邊垂下的發絲切下一縷,紛紛揚揚的灑了下來。


    彭修的目色一凝,眼中也瞬時迸射出凜冽的殺氣,兩指鉗她手腕的同時另外一掌已經直推而出,結結實實的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雪雁那邊肩膀上的劍傷還沒好全,被他一掌拍下去,悶哼一聲,傷口瞬時就裂開了,腳下步子也是控製不住的往後連著錯開好幾步。


    雪雁不舍氣的還想再攻,明樂已經快步上前將她攔下,沉聲斥道:“還不住手!”


    彭修對雪雁本來也沒準備容情,但此時明樂擋在跟前他便沒有再強行出手,冷冷的掃了兩人一眼,甩袖就走。


    “王妃——”雪雁心裏憤怒,急的險些就要落下淚來,“他居然敢動王爺,這都欺負上門了——”


    “你又不是他的對手,逞什麽能。”明樂不耐煩道,她現在是真的沒有心情去安慰雪雁什麽,“阿灝沒死呢,用不著你這就急著給他陪葬。”


    言罷就一把甩開她的手,舉步往殿中走去。


    長平搖頭一歎,走過來握住雪雁的手安慰道,“你也太沉不住氣了,那人若是那麽好對付的,王妃和王爺又何至於留他到今天?眼下這個多事之秋,王爺又不在這裏,王妃現在的處境也十分艱難,不要再節外生枝了,萬一鬧出什麽亂子來,王妃有什麽差池,王爺的下落就更是無從追究了。”


    方才他們這邊鬧出來的動靜隱約有點大,這會兒已經有路人側目張望了過來。


    雪雁一驚,心頭立時閃過一絲後怕的感覺,連忙垂下袖子把手中兵刃藏好。


    “走吧!”長平見她想明白了牽著她的手回去,一邊飛快的告誡道,“從現在開始,我們一定要事事小心,半分把柄也不能叫人拿住,今天的壽宴上注定了不會太平,但願他們不要再把王妃也算計在內了才好。”


    如果明樂再被牽扯到今天大興國中的內鬥裏頭,那麽他們這一行人就都要水深火熱了。


    “他們不會吧?”雪雁聞言,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


    “萬一是個連環局呢?”長平道,苦澀一笑。


    r>倒不是提前察覺了什麽,隻是此刻她心裏就有這種直覺,今天的這件事絕對不會截到宋灝失蹤一事上就會完了的。


    兩人回到殿中,雪雁低垂著腦袋走過去給明樂告罪:“王妃,對不起,方才是奴婢魯莽了。”


    “嗯!”明樂淡淡的應了聲就沒了後話。


    兩個婢女垂首站在她身後。


    明樂看了看不遠處的水漏,覺得時候差不多了便強迫自己不再多想,調整好心態等在那裏。


    果然,她這邊剛剛定下神來,外麵的內侍已經一聲高唱:“皇上駕到,良妃娘娘到!”


    眾人連忙起身相迎,明樂的目光不經意的一瞥卻赫然發現稍遠處紀浩禹的位置居然還是空著的。


    之前紀浩禹明明是先她一步進殿的,說是去後殿找老皇帝替她圓謊的,她進來之後因為心煩意亂便沒有用心計較,怎麽他人會不在這裏?


    明樂的腦中飛快的竄出一個恍惚的念頭,緊跟著就如五雷轟頂一般手腳冰涼——


    不對!一定是出事了!


    老皇帝在開宴之前不是應該在後殿休息的嗎?這會兒怎麽會從前麵的大門進來?


    那麽紀浩禹呢?


    明樂的心頭一跳,幾乎是出於本能的已經扭頭朝後殿的方向看去,同時心裏攀升而上的是如潮水般飛快湧來的不安。


    老皇帝在下麵朝臣百官的山呼萬歲聲中緩緩行來,一身打扮華貴明豔動人的蕭以薇服侍在側,場麵和諧。


    明樂的手心裏隱隱的出了許多的汗。


    她確定後殿之中一定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可是卻不知道該不該叫人去看,因為——


    她也不能完全信得過紀浩禹。


    以前有宋灝在的時候,她對紀浩禹還不存什麽戒心,可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紀浩禹那人並不是個正人君子,若要趁火打劫或是落井下石都不奇怪。


    萬一這裏麵有紀浩禹的什麽算計,她的人一旦到了後麵就說不清了。


    明樂的心神緊繃,心裏掙紮的厲害,前後的計較也不過是片刻功夫,然則卻根本就不等她做出決定就已經聽到後殿的方向傳來女子尖銳而恐慌的叫嚷聲。


    “啊——”


    這聲音極不和諧的充斥在整個大殿中,把眼前剛剛營造出來的喜慶氣氛擊的粉碎。


    老皇帝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冷聲喝道,“怎麽回事?”


    今天是他的六十大壽,是何等喜慶吉利的日子,這簡直就是當眾往他臉上拍巴掌。


    朝臣們齊齊噤聲,就連蕭以薇的神情都變得謹小慎微起來。


    黎貴妃屏住呼吸連忙側目對單嬤嬤使了個去看看!”


    “是!”單嬤嬤領命,剛要往後殿走,裏麵那女子的尖叫聲就再度淒厲的響起。


    老皇帝再也按耐不住,直接就沒有往主位上落座,而是腳下方向一變,快步朝後殿走去。


    “皇上!”蕭以薇低呼一聲,連忙跟上。


    黎貴妃有些發愣,目光連忙往自己的下首方向看過去一眼,臉色瞬時鐵青,霍的一下就站了起來,緊追著老皇帝和蕭以薇就去了。


    單嬤嬤不甘落後,也快步跟上。


    明樂的腦子飛轉,四顧之下卻赫然發現紀浩淵也不在席位之中。


    這會兒她也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了,蕭以薇要在這壽宴上對紀浩淵下手的消息原是紀浩禹透露給她的,難道是現在計劃有變?她想一箭雙雕,把紀浩禹和紀浩淵一起除掉?


    紀浩禹在大興朝中無權無勢,按理說不該成為她的眼中釘的。


    明樂的目光再度移到彭修身上,卻見對方已經麵無表情的從麵前走過去,從表情上根本分辨不出端倪。


    這個時候光是揣測也沒用了,明樂自然也是跟了去。


    皇帝都不在了,這壽宴一時半會也開不成了,後妃百官們麵麵相覷,位份高


    一些也都隨後趕著跟過去。


    明樂的心裏不鎮定,腳下步子卻是走的飛快,和早她一步的彭修同時到達後殿,而彼時他們和老皇帝還有蕭以薇等人也隻是前後腳。


    眾人還沒進門就先是聞到了隱約的血腥味,明樂的心裏咯噔一下,腳步在門檻外麵頓了半拍才跨進去,進門卻見延平公主臉色慘白的坐在地上,身子瑟瑟發抖的使勁縮在一根柱子旁邊,臉上神色惶恐的盯著大殿裏麵。


    “父皇!”見到皇帝到了,她哇的一聲就哭著撲過來,一把抱住老皇帝的雙腿,指尖顫抖指著裏頭半掩的幔帳後頭,抖著聲音道,“我——我——”


    鵝黃幔帳垂落在地,地上有蜿蜒的鮮血匯聚成股緩緩流出來,已經就要蔓延到老皇帝的腳下了。


    老皇帝一怒,一腳踢開延平公主,撩開帳子走過去,頓時就眼睛一瞪幾乎是暴跳如雷。


    明樂趕緊不動聲色的跟過去,見到裏頭的情形更是一顆心瞬時提到了嗓子眼。


    裏麵的一張睡榻上半耷拉著一個宮女的身子,衣衫淩亂,露出半個肩頭和裏頭隱約肚兜的顏色。


    那應當是個極為美貌的宮女,和年輕時候的黎貴妃也有的一拚,隻是這個時候因為失血過多臉色慘白一片,倒是讓本身的姿色黯淡了幾分下來。


    她胸前衣裳被大片的血漬渲染,這會兒都還有血水持續不斷的從傷口裏往外湧,彼時她人尚未咽氣,瞪著一雙死魚眼仰頭朝天,目光毫無焦距,全身輕微的抽搐著不住的抖動。


    而在她腳邊的地方,則是趴握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臉朝下看不到具體的麵容,一身大紅色的醒目的錦袍泡在血水裏,顏色就有些變了,他人是昏迷的,右手握著一個銅質的燭台,尖銳的頂端也被血水模糊成一片。


    彼時他身上卻是散落了大堆的碎瓷片,也有一縷微弱的血線從他後腦的發絲間滲出來,同時碎裂在地的還有他束發用的玉冠。


    這個人,不用去看他的臉,隻就從他這身裝束上明樂就知道是誰。


    老皇帝看著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紀浩禹,整張臉上血氣逆湧通紅一片,歇斯底裏的大聲道:“還不給朕把這個畜生潑醒,這裏到底是怎麽回事?”


    眼前的場麵再也清楚不過——


    是紀浩禹貪圖美色對那個美貌宮女不軌,然後不隻怎的,大約是那宮女不從進而爭執就傷了人命了。


    說紀浩禹貪圖美色?這話打死明樂都不信,可是眼前的情況卻容不得她不信。


    所以說,這是一個局?


    至於布局者是誰麽——


    明樂也顧不得去管紀浩禹的死活,先是飛快的借機打量一眼眾人的表情,試圖看出端倪。


    其中黎貴妃的表現最為突出,因為倒在這裏的人是紀浩禹而非紀浩淵,她的神色一半慶幸又有一半迷糊,但是轉念想到紀浩淵不在,便直覺的以為是紀浩淵布局給紀浩禹下的套,所以眼底馬上就又漫上一層幸災樂禍一般的輕鬆之色。


    這個女人表現太過膚淺,這裏的事必定不會和她有關。


    而彭修卻在事發的第一時間就皺眉看向了蕭以薇,收到的是對方幾乎如出一轍茫然而困惑的表情,然後突然想起了什麽,她就微不可察的稍稍側目給單嬤嬤遞了個眼色。


    單嬤嬤跟在黎貴妃的身邊,神色凝重又憂慮的對她輕輕搖了下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宮人從外麵端了水進來,把紀浩禹翻了個身就朝他臉上潑了去。


    紀浩禹頭上的傷隻出了一點血,當是傷的不重,一個機靈就皺著眉頭表情痛苦的緩緩睜開了眼。


    他隻覺得頭痛欲裂,下意識的抬手去摸後腦,待到觸及那些黏膩的液體時就算腦子裏再困頓也已經瞬間轉醒。


    “你這個畜生!”老皇帝不由分說的已經踹了一腳過去。


    紀浩禹剛坐起來就又被他踹的趴在了地上,好在老皇帝外強中幹,體力不支,倒是不至於給他踢出內傷來。


    紀浩禹捂著胸口咳嗽了兩聲,趁著回頭之前目光已經飛快的瞥見滾在旁邊的燭台和身旁奄奄一息的宮女,他的心頭亦是劇烈一震,同時飛快的回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切就


    馬上了然——


    他竟是一時不查被人算計了。


    “父皇!”眼中有冷厲的光芒一閃而過,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卻是極為鎮定,直接抖平了袍子端端正正的跪在老皇帝麵前,唇角猶且還能帶著一抹燦爛的笑容道,“父皇何故生這麽大的氣,可是兒臣有哪裏惹了您的不痛快的?”


    從頭到尾,他都沒去看那宮女,就像是根本就不知道這殿中還有那麽一個人一樣。


    “你還好意思問朕?看看你做的好事,丟人現眼的東西!”老皇帝怒道,胸口起伏,劇烈的咳嗽起來。


    “皇上息怒,就算荊王殿下做錯了什麽,您也莫要生氣,總要顧及著您的龍體啊。”蕭以薇連忙扶著他的胸口給他順氣,而同時他自己的眉頭卻是皺的死緊。


    老皇帝本來是該在這裏休息的,是她故意打翻茶碗引他回寢宮更換衣物的,可是他們本來的計劃是要以黎貴妃的名義把紀浩淵引到這裏來的,而且她的計劃裏也沒有延平公主的存在,可是方才當她興致勃勃衝進來的時候才訝然發現,她們的計劃——


    居然,變了!


    沒有算計到紀浩淵,反而是紀浩禹倒在這裏,還有延平又是怎麽回事?


    老皇帝終究是氣得狠了,紀浩禹做出什麽荒唐事他倒是不太在乎,可是這個孽子居然在他的壽宴上給他找晦氣——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這樣的日子,你就敢在宮裏胡來,還行凶殺人,簡直就是無法無天,反了你了。”老皇帝越想越氣,再加上對這個兒子本身就存有抵觸情緒,那眼神裏都是赤果果不假掩飾的殺意,幾乎是恨不能當場就將紀浩禹生吞活剝給活剮了一樣。


    紀浩禹沒事人兒似的與他對視,依舊可以言笑晏晏道:“兒臣真的不知道做錯了什麽,竟然惹得父皇動了這麽大的火氣,兒臣隻是受人之托過來向父皇稟報些事情,可是進了這殿中就莫名其妙的沒了知覺,不知道是誰砸了兒臣的腦袋,這會兒還疼的厲害,這宮女又是怎麽回事?可是這宮裏闖進了刺客了?”


    老皇帝抓他的是一個人贓並獲,而他一句一句的質問起來,卻全都不當回事。


    所有人都當他是嘴硬狡辯,隻有明樂聽的認真——


    他這是自知在劫難逃,所以才向自己陳述當時事情的經過。


    畢竟——


    在這宮裏,他也是孤立無援的,與其去指望他的這位父皇和那些兄弟替他平反,還真不如把希望寄托於明樂這個外人身上。


    若在以前,他也未必就敢打這樣的賭,可是現在宋灝下落不明,明樂在這帝都之中的處境也是岌岌可危,她在這裏也沒有信得過的人,相對而言隻有他們之間才有合作的可能,也唯有他們聯手,才能把彼此眼前所處的困境相對的化解一點。


    紀浩禹的臉上雖然一直掛著玩世不恭無所謂的笑容,可是心裏這一刻卻也是氣的狠了,惱怒的厲害——


    先是宋灝,緊跟著就是他,背後那人當真是好厲害的手段,完全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因為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有人會把他和宋灝綁在一起來一次性的解決,當然了,雖然目前還沒有任何的跡象可以表明他出事和宋灝那邊失蹤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可若要說這隻是個巧合,是打死他他也不會相信的。


    “你倒是推的幹淨!”老皇帝冷笑,指著那婢女,嘴角肌肉抽搐的厲害,最終也沒能說出話來,就又霍的扭頭看向瑟瑟發抖跪在旁邊的延平公主道,“延平你來說,這裏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我——”延平公主顫抖的厲害,眼神畏懼,哽咽道,“兒臣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臣剛剛過來這裏,本是要來給父皇請安的,可是進門就見——就見——”


    她說著,卻是欲言又止,拿眼角的餘光不斷瞥著紀浩禹唇角嫵媚妖嬈的笑容。


    老皇帝心裏橫豎是認定了此事和紀浩禹脫不了關係,厲聲道,“吞吞吐吐的做什麽,有朕在這裏,你盡管實話實說,難道還有人能吃了你嗎?”


    “兒臣也不知道是三哥在這裏。”延平公主驚嚇過度,突然之間就泣不成聲,“我隻是聽到有人喊救命,情急之下也沒來得及細看,就拿了那架子上的花瓶砸了過去,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也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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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她說著就淩亂的胡亂擺著手,又縮回角落裏哀哀的哭了起來。


    延平公主的出身低微,生母隻是宮裏的一個女官,後來在她生母死後因為她乖巧懂事就被黎貴妃看中,帶在了身邊。


    宮裏頭的所有人都知道她脾氣她是在知道紀浩禹身份的前提下還敢拿花瓶砸他,任何人都不會相信。


    明樂的目光閃了閃,滿是探尋意味的在她身上掃了一眼。


    這女人的眼神竟然都偽裝的半分不摻假,這演戲的功夫連她都自歎不如。


    若不是她心裏篤定了紀浩禹不會做這樣的事,估計也會馬上就信了延平公主的一麵之詞。


    不過延平公主既然站出來了也好,至少就有了一個突破口,起碼現在她已經知道這件事裏有延平公主的戲份在裏頭了,抓著她就也許能夠摸到後麵的線索。


    “你現在還有什麽話說?延平是你的親妹妹,她總不會冤枉了你吧?”老皇帝道,目光陰測測的盯著紀浩禹。


    “兒臣和皇妹既然是各執一詞,父皇又為什麽執意認定皇妹的說辭就是真的?”紀浩禹反問,“父皇是皇妹的父皇,也是兒臣的父皇。父皇既然覺得皇妹是兒臣的妹妹她就不會冤枉了兒臣,那麽父皇您又何故對兒臣的話半分信任也無,您除了是皇妹的父皇,也是兒臣的父皇,難道不應該一視同仁嗎?”


    老皇帝和紀浩禹之間的猜忌,朝臣們都各自心中有數。


    他不喜歡紀浩禹,甚至於如果紀浩禹不是投靠了榮王,很有可能都活不到今天。


    這會兒紀浩禹這話冷嘲熱諷,等同於是把老皇帝的心裏的隱痛都提到明麵上來說了。


    “你這是用的什麽態度和朕說話?”老皇帝怒道,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變幻莫測,他指著跪在麵前的紀浩禹,越是看他燦若桃李般明豔的笑容就越是覺得心裏憤恨,“你手裏拿著凶器,現場就在這裏,還有你皇妹的證詞,人證物證俱全,你還這樣死不悔改,是一定要逼著朕嚴懲是吧?”


    “來人!”老皇帝說著已經暴怒的大聲喝道,“給朕把這個丟人現眼的東西拖出去,打入天牢!”


    雖然都說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紀浩禹這樣的身份,就算是真的弄死一個宮女,也實在是犯不著替她賠命,可是這事情既然鬧到了明麵上,老皇帝當著朝臣百官的麵自然就要重判。


    自古以來這天牢大都是個有進沒出的地方,就如東宮那一門,進去走了一遭就什麽都沒了。


    很顯然,老皇帝這是要借機將紀浩禹這個眼中釘拔除了,就算不至於一次處死,估計再也不會把他放出來了。


    門外的侍衛應聲而入,立刻就要上前來捉拿紀浩禹。


    紀浩禹那雙桃花眼從容不迫的眸子一轉,卻是自己笑著站起來道,“父皇,您要將兒臣收監兒臣不敢抗旨,可是眼下兒臣並沒有認罪,所以您千萬記得,是三司會審也好,直接交給大理寺也罷,待到今日的壽宴之後千萬記得叫人嚴查此案,還兒臣一個公道清白。”


    皇帝想要順水推舟的除掉他?想都別想!


    老皇帝的嘴角一抽一抽的,紀浩禹當著百官的麵說了這話他又不能裝作聽不見,隻是滿眼狠色的盯著他。


    紀浩禹與他四目相對,不避不讓。


    明樂微微歎了口氣,走上前來,道:“陛下,這件事恐怕您真的不能就這麽定了荊王殿下的罪名。”


    老皇帝本來就為紀浩禹的頂撞而火大,再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貿然插嘴進來,立刻就調轉矛頭諷刺的冷聲說道:“易氏,朕念及你是大鄴攝政王的人對你已經諸多忍讓,你可不要得寸進尺,這裏是朕的家務事,輪不著你來置喙。”


    “可是今日臣婦卻是受陛下之邀進宮來赴宴的。”明樂道,微微一笑不慍不火,“而且我家殿下他今天既然身子不適未能到場,我在這裏代表的就是他和整個大鄴王朝,荊王殿下與我們夫妻頗有淵源,我們過來的這一路上也得蒙他的關照,感激之餘,今日看到荊王殿下蒙受不白之冤,臣婦若是袖手旁邊,隻怕回去會被我家殿下責備,說我丟了大鄴皇室人的風骨和氣度。”


    場麵話,她向來都可以說的比誰都好聽。


    “朕已經說過了,這裏人贓並


    獲!”老皇帝挑不出她的毛病,隻就一字一頓的警告。


    “可是臣婦卻覺得這件事還有疑點。”明樂說道,她臉上表情很平靜,並看不出有意要替紀浩禹開脫的跡象,隻是看一眼旁邊的延平公主道,“方才在前殿,我們都是聽了延平公主的喊叫聲之後馬上就過來的,前後不過片刻的功夫,按照常理來講,公主發出尖叫聲的時候就應該是她闖進來發現荊王殿下傷人的時間,可是我們進門的時候這宮女身上流出來的血就都已經流到一丈開外去了,這個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點?”


    其實對方拿捏現場還是十分精妙的,那宮女受傷的部位恰是心髒的動脈處,燭台戳下去的傷口雖然不是很大,但是傷在那裏,血流的速度就很快,隻不過就算是那血流的再怎麽快,也不至於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就流到三丈開外。


    紀浩禹說他進來的時候什麽都沒看到就先失去了知覺,那就說明是有人用了強力的迷藥將他放倒之後才開始布置現場,把這個宮女做成被他刺死的假象,再讓延平公主砸了他的頭,發展成為目擊證人的角色。


    做成這些,就算她們動作再快也是需要一定的時間來布置的,所以那宮女身上的血才會流的那麽多。


    當然了,這一刻明樂的心裏還有一個念頭——


    紀浩禹的警覺性她是信得過的,能於瞬間就將他放倒的迷藥——


    很可能宋灝也是著了這迷藥的道兒。


    所以哪怕現在她自身難保,她也必須保住紀浩禹,因為很有可能能從他這裏找到追查宋灝行蹤的線索。


    老皇帝聽著明樂的話,根本無從辯駁,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霍的扭頭看向延平公主。


    延平公主的眼中隻是和方才如出一轍的惶恐,斷斷續續道,“我當時誤傷了三哥——嚇壞了,全身發軟,出不來聲音,所以——所以——”


    言下之意,她出聲尖叫的時候並不是事發的第一時間。


    這個女人的應變能力倒是快的很。


    明樂心中不由的又多了三分警惕,不得已隻能把目光移到那半死不活的宮女身上,對雪雁吩咐道,“去查查那宮女的傷勢,看還能不能開口說話。”


    因為是傷在了心髒的要害位置,而且在他們來之前已經失血過多,所以進門之後明樂根本也就沒想從她這裏找突破口——


    對方既然做了這麽精密的安排,連延平公主都能這樣充分的利用,就一定不會留下這麽個明顯的漏洞給他們鑽研。


    雪雁應聲過去試了試那宮女的脈搏,出於謹慎又捏開她的嘴巴瞧了眼,不由的神色大變,“王妃,她的舌頭咬掉了!”


    “嗬——”明樂聞言卻是笑了。


    舌頭都提前咬掉了,這準備,已經可以叫人拍案叫絕了,哪怕這個宮女不死,可是口不能言,就算有人想要重刑逼她證明紀浩禹無辜都不可能。


    那邊雪雁剛剛查驗完那宮女就眼皮上翻緩緩的斷了氣。


    老皇帝冷眼看著,這會兒看明樂的眼神也像是在看仇人道:“驗你也驗了,現在還有什麽話說?”


    “沒有了。”明樂莞爾,不再做所謂的爭執,隻是含笑看著延平公主道,“雖然都說隻是一麵之詞,可是延平公主的一套說辭也的確是精彩絕倫,叫本王妃想要不佩服都不行。”


    說著她又轉向紀浩禹,卻是用了個調侃的語氣道,“王爺,既然您和公主都是皇帝陛下的兒女,陛下慈父之心人所共見,一定不會叫你蒙受不白之冤的,您就委屈著先去天牢裏住一晚吧,您瞧著人家延平公主這樣嬌弱的女兒家都沒嫌棄那地方條件簡陋,您堂堂七尺男兒,難道還要矯情嗎?”


    “父皇——”延平公主聞言,不由的勃然變色。


    然則明樂的一番話繞來繞去,老皇帝早就不耐煩聽了,連連擺手道,“帶下去!案子移交大理寺,叫他們三日之內務必給朕一個水落石出。”


    話一出口他才聽到延平的驚呼,卻是後悔也晚了。


    老皇帝的臉色鐵青,突然朝明樂投去銳利的一眼。


    雙方之間正在風起雲湧的時候,外麵就有一串匆忙的腳步聲奔來,卻是滿頭大汗的紅玉從外麵快步走了進來。


    “爺——


    ”見到紀浩禹一身是血的被侍衛押著,紅玉頓時方寸大亂,下意識的就要去和那些侍衛搶人。


    明樂的眸光微微一凝,含笑飛快的側肩往中間一擋,一手握住她的手腕笑道,“你家王爺的衣袍都髒了,怕是他受不得這個罪,一會兒回去趕緊找些幹淨的衣物給殿下送到牢裏去。”


    紅玉平時就是個極為穩重的人,方才也是見到紀浩禹遭劫一時心急,隻被明樂擋了這麽一下她就馬上反應過來——


    殿下的身後沒有人保他,越是這個時候自己就越是不能出岔子,否則就沒人營救他了。


    “是,奴婢知道了,回頭就給爺送過去!!”紅玉垂下頭,謙卑的回,順帶著掩飾住眼底的焦灼憤恨之色。


    “父皇——”延平公主張了張嘴還想向老皇帝求情,她可不想去那個鬼地方,誰知道那裏又會發生什麽事,說著又朝黎貴妃投去求救的一瞥。


    黎貴妃頓時魂飛魄散——


    這會兒至少有半數以上的人在懷疑紀浩禹是被人設計的,這死丫頭這個時候向她求救,不是明擺著叫人把矛頭指向她嗎?


    黎貴妃的臉色白了一白,眼中閃過一絲惶恐。


    皇帝看著她的反應,眼底神色探尋。


    旁邊的蕭以薇這才笑道,“皇上,公主殿下是女兒身,又是天家之女,金貴著呢,天牢那地方又陰冷的很,怕是——”


    “良妃娘娘此言差矣。”明樂聞言便是冷冷一笑道,“論及身份貴賤,恐怕還輪不上延平公主來叫人這般金貴,血脈傳承曆來靠的都是子嗣,公主雖是皇家血脈,但是將來一旦嫁出去那也是別人家的人,真要論及尊貴,荊王殿下可是皇帝陛下現存在這世上唯一嫡出的子嗣了,殿下都能成全陛下對此案的懷疑下到牢裏候審,延平公主又有什麽不可以的?”


    既然老皇帝不承認紀浩禹的血統,那她又何懼把就拿這事兒出來惡心他?


    先是為了個女人把嫡親的太子設計致死,現在又想順手牽羊要了紀浩禹的命,攤上這樣的父親,紀浩禹也是命苦。


    紀浩禹的出身就是皇帝最大的忌諱,明樂此言一出果然老皇帝立刻變臉,揮揮手道,“還磨蹭什麽,都帶下去。”


    延平公主萬沒有想到今天會把自己也搭進去,走過明樂身邊就淚水連連的哭訴道,“王妃,延平和您無冤無仇,您何故這般刁難陷害於我?”


    “本王妃可從來不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明樂莞爾,這女人的演習功夫是好,可是她不吃這一套,“本王妃隻是就事論事,荊王殿下可還喊著冤枉呢,這話代表著什麽意思您不會不知道吧?如果大理寺重新審查之後找出了殿下是被人陷害的證據,那麽延平公主您身上擔著的可就是惡意謀害陛下嫡嗣的罪名了。可您和荊王殿下又是親兄妹,您為什麽要這樣做呢?斷了皇上的嫡係血脈,這罪名好像可以和謀逆相提並論了吧?所以現在雖說您和荊王殿下都是身惹嫌疑才被暫押天牢的,可是您身上擔著的這個罪名可比荊王殿下嚴重多了,公主殿下,自求多福!”


    延平公主目瞪口呆,眼淚也僵硬的掛在了臉上,驚愕不已的看著她。


    不過兩句話的功夫,這女人居然就給她強加了這麽大的罪名下來,謀逆?


    延平公主一下子就懵了。


    而本來還預備再和明樂抗衡的蕭以薇也識趣的閉上了嘴。


    誰知道紀浩禹這事兒最後會怎麽解決,萬一真的給他翻身了,那麽誰跟延平公主搭上邊就是找死,她隻是想和易明樂對著幹而已,延平又不是她的人,她犯不著。


    延平公主臉上一直維持的無辜表情終於緩緩風化,這一刻她才真正領會到眼前這個女人的陰狠毒辣,三兩句話之間就能顛倒乾坤,叫她幾乎死無葬身之地。


    她再不敢多說一個字,和紀浩禹一起被侍衛押了下去。


    殿中血腥味彌散,老皇帝神色厭惡的看了眼那宮女的屍首抬腳就走。


    “趕緊的收拾了吧!”蕭以薇掩著鼻子吩咐。


    老皇帝一走,朝臣和後妃們就都趕緊跟上。


    明樂沒動,彭修也沒動。


    蕭以薇雖然也想留下問問彭修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可是又不能憑空惹人


    懷疑,隻能咬牙跟著走了,臨走回頭看到殿中相對而立的兩人,心裏總有種怪怪的感覺流竄。


    其實方才在這殿中她就不隻一次注意到,彭修對著殿中的一切似乎並不關心,而於無形之中眼角卻總留了一線餘光注意著明樂的一舉一動,甚至於——


    屢屢為那賤人偶爾的一個舉動和表情失神。


    雖然他把這些掩藏的很深,但她還是能夠清楚的感知到。


    彭修是對易明樂存了非分之想,可是為什麽?他看那賤人的眼神會叫她覺得莫名的熟悉,恍若是很多年前在她還天真無邪的時候曾經不止一次的見他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另外一個人。


    那個人——那個人——


    蕭以薇不自覺的回想,突然之間一個突兀而荒唐的念頭劃過腦海,叫她渾身的血液都為之凝固。


    易明樂和彭修之間為什麽有那麽大的仇怨,隻是為了她姐姐和外甥的死嗎?那個時候她才多大,她又會懂什麽?而且蕭以薇自幼就和易明真的關係好,後來也經常出入平陽侯府,她自認為很清楚彭修對於女人的品位,他喜歡的是易明瀾那樣溫婉寧靜的大家閨秀,決計不會是易明樂這樣蛇蠍心腸滿肚子陰謀算計的惡毒女人。


    可是為什麽,現在他不惜一切,對這個女人存了這樣大的執念?


    所以——


    蕭以薇被自己這個荒唐的想法嚇了一跳,腳下一個沒注意,險些被門檻扳倒。


    “娘娘小心!”荷露連忙扶住她。


    殿中明樂和彭修不約而同的循聲望去,蕭以薇的心裏撲騰的厲害,此時不知道為什麽,就像是真的窺測到了兩人之間的秘密一樣,立刻心虛的垂下眼睛,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


    明樂完全無暇理會她的心情,隻是冷著臉看著彭修,“良妃娘娘似乎是有話要和靖海王說,你還是去看看的好。”


    “王妃!”旁邊紅玉急著等她拿主意,忍不住的催促。


    “你和長平他們先到殿外等我一會兒。”明樂道,彭修不走,自是有話要和她說。


    “是!”紅玉咬咬牙,滿心焦急的跟著長平和雪雁退出殿外。


    待到殿中隻剩下兩個人的時候明樂也就直言不諱的開口道,“陷害紀浩禹的這一局應該和你沒有關係吧?”


    彭修和紀浩禹之間不存在任何的利益衝突,並且他對當前各方的形勢把握的很清楚,明知道把紀浩禹逼到這一步就是逼著他和自己結盟,彭修是絕對不會做這種自打自臉的事的。


    “我以為自己運籌帷幄,不想還是自負了。”彭修自嘲的勾了勾唇角,神色依舊很冷,沒什麽特殊的情緒,“看來這宮裏出了個善於布局並且可以不動聲色掌握全局的高手,這大興皇宮裏頭的水居然比想象中的要深的多。”


    宋灝失蹤,將明樂逼入絕境,這本來是對付她的最好的時機。


    可是後麵的人,卻把紀浩禹推進了漩渦,逼著兩人上了同一條船。


    更重要的是,他還破壞了蕭以薇要借機剪除黎貴妃母子的計劃,這樣一來,倒是成全了紀浩淵,反而叫紀浩禹鋃鐺入獄,惹上了無妄之災。


    這個人不想看著蕭以薇成事?還是說他是真的想要除掉紀浩禹?


    “如果他真的想要荊王的命,大可以直接叫延平公主的那一下子下了死手就好,橫豎老皇帝也沒有把這個兒子看的有多重。”明樂道,她的心思清明,這會兒已經完全冷靜下來。


    對方並不想要紀浩禹的命?可是卻讓他獲罪被囚,如果今天她不在這裏,哪怕紀浩禹說自己無辜,老皇帝沒有顧忌也不會管他的話,定會直接將他入罪,所以背後那人雖然沒直接要了他的命,但也決計也不打算叫他好過。


    那個人會是誰?


    不用想明樂腦子裏第一個蹦出來的名字就是紀千赫。


    能這麽快掌握帝都之內所有事情的變化並且采取相應策略的,就隻有這個人,其他人都沒有能力做到。


    可是這個人,他這樣做的目的到底又是什麽?


    明樂心裏疑團重重,彭修見她皺眉深思的模樣就冷笑出聲,“其實你今天也大可以不必去管紀浩禹


    的閑事,明知道能做這樣的一個局,背後那人的手段有多少,你就不該惹禍上身。”


    明樂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諷刺道,“你不想看我和紀浩禹結盟也好,隻要你馬上把阿灝放回來,我才懶得插手他們朝中的這些閑事。”


    言罷就不再和他磨嘰,直接對殿外道,“你們進來吧!”


    彭修好不容易才得手,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輕易放宋灝回來的,這一點明樂心裏十分確定,所以和他之間多說無益,現在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麽能把紀浩禹從天牢裏弄出來,好歹他們現在都需要彼此做保,還能用上一把。


    長平幾個應聲進來,彭修隻就又麵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就轉身大步的走了出去。


    “王妃,您一定要想辦法救救我家王爺。”紅玉一急,紅著眼睛就給明樂屈膝跪了下去。


    “當時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仔細想想。”明樂道,抬手將她攔下。


    “當時王爺帶著奴婢和綠綺進了殿裏,剛好外頭的侍衛有信傳到,王府有些事情需要處理,王爺就安排綠綺回去了。奴婢陪王爺過來這裏,走到門口還差五六丈的時候突然見到一個輕功了得的人影從前殿的方向奔出來,王爺示意奴婢跟過去看看,奴婢就去了。”紅玉道,想著就懊悔的要死,“奴婢當時也沒多想,王爺那般身手,能在宮裏神不知鬼不覺算計到他的人根本就不存在,誰知道——”


    若不是對紀浩禹太有信心,紅玉也不會離他左右,而紀浩禹大概也是對自己的身手太有信心,所以才一個不察吃了虧。


    “你們在這殿裏找找,看有沒有迷香之類的東西留下,以荊王的警覺性,若不是著了道,根本沒人製得住他。”雖然這樣吩咐,可是明樂心裏卻是知道,估計是要白忙。


    那人布置的局絕對精密,怎麽可能留這樣低級的破綻出來等著他們發現。


    幾人搜了一圈,果然一無所獲。


    紅玉就更急了,“王妃,現在怎麽辦?皇上本來就對王爺心存不滿,這一次怕是——”


    “先別慌,剛才我當眾那麽一鬧之後,最起碼等大理寺的結果出來之前他不會妄動。”明樂道,“事不宜遲,荊王在帝都所有的眼線和人手你都能調動吧?”


    “這——”因為是自家王府的機密,紅玉還是猶豫了一下,但是想著紀浩禹的處境也知道不能再拖泥帶水,“我差不多都知道,但能用的隻有一小部分,另一部分隻聽主子一個人的。”


    “那也行。”明樂點頭,“你現在馬上調派一些人手去天牢附近監視,延平公主既然受人指使,後麵那人或許還會找她,在天牢外麵守著或許會有收獲。然後你再回府準備些衣物和吃食去天牢看看,問問荊王怎麽說。”


    延平公主意外進了大牢,她就不信背後的人能安耐得住不去和她套招。


    ------題外話------


    錯字已糾正,嘴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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