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大興肅王的車駕緩緩離開殷王府。


    馬車上,紀浩淵神色平淡如水的查閱自己國中八百裏加急傳來的機密信件,卻有些心不在焉。


    車隊平穩前行,拐過王府所在那條巷子的路口時緊閉的車門突然一開,方臉青袍的漢子飄落進來。


    “怎麽才回來?”紀浩淵盯著手中密保頭也沒抬,淡聲問道。


    阿廣黑著臉,單膝點地,垂首道,“屬下辦差不利,請王爺責罰!”


    “嗯?”這回紀浩淵倒是略一怔愣,抬眸掃了他一眼,“辦砸了?”


    “是!”阿廣道,“奴才遵照您的指示在殷王府的後門守著,後來果然是看到那個叫柳揚的護衛備車偷偷帶了蝶衣出府,奴才尾隨他們過了兩條街,之後――”


    他說著,便是麵有愧色的把頭垂的更低,“他們似乎早有準備,半路有人把我絆住了,過得一時半刻等我甩開了那兩條尾巴,那馬車已經跑不知去向。”


    紀浩淵緩緩牽動唇角露出一個笑容,卻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阿廣見他不語,就皺著眉頭道,“殿下,您是懷疑那柳揚和蝶衣連夜出府會有什麽對咱們不利的動作嗎?”


    紀浩淵眸光一深,搖頭:“不,本王是懷疑那丫頭根本就不叫蝶衣!”


    阿廣一愣,大惑不解。


    “殷王府裏到底有沒有一個叫做蝶衣的奴婢咱們姑且不論,但這個丫頭,斷不是殷王府的奴婢。”紀浩淵道,卻是篤定的語氣,“她做戲的天分是很足,甚至於連前半部分的眼神舉止都拿捏的妥當,可是你想想,如果她真的是殷王府裏的奴婢,何至於在自家王府走動還要帶著麵紗不讓人得見真容?而且宋灝那人――我雖然不太了解,但從他為人處世的作風上看,也斷不會在身邊養這麽個別具一格的丫頭。”


    而且那丫頭做戲也僅是在前半部分,後麵等到引他們進房見了紀紅紗,就已經不屑於再裝了。


    因為知道紀紅紗的身份也知道媚情蠱的功效,所以進門的時候她便聰明的把趙榮等人都擋在了外麵,這樣一來既可以以紀紅紗脅迫他給出解毒的方子,同時也算全了他們大興皇室的顏麵,給他送了個順水人情,沒有把事情鬧大。


    當然,他是不覺得她會是有意送自己一個人情,更大的肯能是不想讓殷王府和自己翻臉罷了。


    “可是屬下看那殷王府的奴才與她也都像是熟悉的模樣,就算她本身不是殷王府的人,那也應當是經常出入王府和殷王十分相熟的人吧?”阿廣猜測田園茶香。


    “那倒未必!那些人對她恭敬有加,卻不見得就是真熟絡。”紀浩淵淡然搖頭,說著突然想起了什麽就稍稍直起身子,正色道,“紅紗那裏怎麽樣了?還有她帶出去的那兩個侍衛找到了沒有?”


    “公主的毒有隨行的禦醫在打理,沒有大礙,可是她帶出去的兩名侍衛卻失了蹤,屬下已經安排人手出去找了。還有――烏蘭大巫醫也沒有找見。”阿廣道,猶豫了一下還是心存疑惑,“王爺,那您看這次的事就這麽算了嗎?”


    烏蘭大巫醫?看到紀紅紗中了蠱紀浩淵心裏已經有數。


    “要不還能怎麽樣?”紀浩淵的神色一斂,神情冷肅:“你真當那宋灝是個好相與的嗎?今天他肯給本王這個台階,全了彼此的臉麵已經是萬幸,回頭準備一份厚禮,過兩天本王還要當麵向他道謝。”


    他不是傻子,孝宗壽宴上的事他看的再分明不過。


    什麽蕭澄,那不過就是個替罪羊,那整個事情的布局分明是有人安排給宋灝的,而他那個驕縱任性的妹子,險些都成為別人手裏的棋子攪和進這趟渾水裏。


    現在好在是陰錯陽差有驚無險,雖然紀紅紗換了個聲名狼藉,但隻要往回一想晚宴上的事情他都覺得後怕。


    阿廣不敢多言,應了聲退出馬車。


    紀浩淵複又拆了幾封密信查閱,一路回到使團下榻的驛館,天色已經微明。


    下了車,紀浩淵就直奔紀紅紗所住的院子,人還沒到遠遠的已經聽到裏麵劈裏啪啦的響動和女子尖銳刺耳的叫嚷聲。


    紀浩淵聽到,胸口一悶,勉強壓抑了好久的怒氣終於一股腦兒全衝了上來。


    “王爺!”守在院子裏的婢女急忙上前行禮。


    “全都下去,退到院外守著!”紀浩淵頷首,麵無表情的往裏走。


    他向來溫文爾雅,這般陰沉著臉就已經是動怒的表現,婢女們不敢忤逆,紛紛垂首退了下去。


    紀浩淵舉步上前推開房門,一腳剛剛跨進門檻,迎麵就是一個青瓷的茶杯劈頭砸了過來。


    他沒讓,隻就輕描淡寫的衣袖一拂。


    那茶杯從他袖下一過,登時轉了個方向,直向著站在多寶格前狂摔爛砸的紀紅紗飛去。


    啪的一聲,極為清脆的碎響,在紀紅紗隻套著襪子的腳尖前麵寸許炸開。


    紀紅紗的臉色刷的一白,手上端著個舉過頭頂的大花瓶僵在那裏,再不敢移動分毫。


    “放下!”紀浩淵道。


    紀紅紗回過神來,眼神一厲,哼了一聲就要把手裏花屏往下砸。


    “我說叫你放下!”紀浩淵重複,語氣雖然平淡,卻是不怒而威。


    他臉上的表情甚至都沒有變化,但是看著他平靜如同井底深水一般俊逸的麵孔,紀紅紗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渾身發冷,遲疑著大力把那花瓶放回了架子上。


    “二哥!”她眼圈一紅,想要奔過去,但腳下一觸滿地的碎瓷片就不敢動了,站在原地恨恨的一跺腳,“二哥這次你一定要幫我!”


    紀浩淵進門就沒看她,徑自踏著滿地狼藉找了張凳子坐下,這時才是緩緩抬眸向她看去,冷著臉道,“幫你什麽?你跟我,現在能活著在這間屋子說話我都要燒高香了,你還要我怎麽幫你?”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紀紅紗不懂他話中深意,一想到頭天晚上發生的事,又羞又惱眼淚就滾了出來,“我是你的親妹妹,如果你一開始肯幫我,我又怎麽會弄成這樣?你又不是沒聽到昨天的宮宴過後那些長舌婦是怎麽說我的,還有後來――後來在殷王府――”


    想到自己當時的窘態,她一時無地自容就猛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網遊之龍語法師。


    她自己哭了一陣,半句安慰的話都沒能等到,心裏突然有些懸空,抽搐著抬起頭去看紀浩淵。


    對麵的椅子上紀浩淵不動如山,一聲不吭的盯著她,當真可以說是麵無表情。


    記憶裏自己這個溫和的哥哥還從不曾對她如此冷淡過,可是他此時看她的眼神冷的讓人心驚。


    紀紅紗暗暗打了個寒戰,眼淚就勢收住。


    紀浩淵見她止了哭聲才整了整袍子,平和的開口道:“你哭完了?”


    “我――”紀紅紗張了張嘴,突然覺得他這語氣不像是安慰倒像是質問,於是後半句訴委屈的話就生生的梗在喉嚨裏。


    “好,既然你哭完了,那現在就好好回答我的問題。”紀浩淵道,語氣竟是頗為嚴厲,“說吧,你昨天的那個扇墜子是怎麽回事?”


    “那――”紀紅紗咬著唇,眼神露出一絲不甘,憤然道,“我早就跟你說過我喜歡宋灝了,可是你又不肯幫我,然後我就自己讓人送了那把扇子給他,並且――”


    她說著,便有點心虛的弱了聲音,“並且在裏麵放了媚情蠱!”


    紀浩淵深吸一口氣壓下情緒,耐著性子道,“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一個半月以前,就在那次見他的第二天!”紀紅紗道,恨恨咬牙,“我讓人謄了詩句給他,我一直以為他沒拆開來看,可是誰知道――誰知道那張藥方怎麽會――”


    “混賬!”紀浩淵沉聲一喝,猛地拍了下桌子。


    紀紅紗是頭次見他這般失態,嚇得整個人都傻了。


    紀浩淵的臉色陰晴不定的變了數變,最後再看上縮在那裏的紀紅紗時已經黑成了鍋底灰。


    “你那扇子過了惠王宋澤的手是不是?”他問,卻是篤定的語氣,眼底有種詭異的光芒閃爍,像是怒氣又像是寒氣。


    “是――”紀紅紗已經被他嚇住,再不見一絲半點平時的驕縱跋扈之氣,委屈道,“宋灝他不識抬舉扔了我的扇子,後來被惠王撿了,他拿了扇子來找我,說――說可以幫我。”


    話到這裏,紀浩淵已經了然。


    不管最後查出來的那張安胎的藥方是誰換的,但當初定然是宋澤在這扇墜裏頭做了手腳,而所謀之事,就與昨天晚上的壽宴有關。


    他們兄弟之間明爭暗鬥的事自己管不了,卻不曾想這宋澤竟會利用到自己頭上。


    紀浩淵冷笑一聲,起身就要往外走。


    “二哥!”紀紅紗見他沒頭沒腦的說了兩句話就要走登時急了,大聲道,“我不甘心,現在我已經沒臉見人了,你再不幫我,我就直接死在這裏算了。”


    “你現在能活著都是運氣!”紀浩淵止了步子,冷冷的回頭,“你知不知道惠王在你那個扇墜子上頭做了手腳?你知不知道昨天從蕭家小姐身上搜出來的是什麽東西?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有人李代桃僵給你換了那張藥方進去,那東西就會當眾被人從你的扇墜子搜出來?”


    他說著,怒然一喝,啪的一聲從袖子裏將那扇甩到紀紅紗身上,“被人利用了還執迷不悟,你到底長沒長腦子?”


    鐵木所製的扇骨堅硬如鐵,落在身上,紀紅紗痛的一頭冷汗,腦子裏卻還在渾渾噩噩的反應著紀浩淵倒豆子似的倒給她的這些話一劍平天。


    蕭以薇身上搜出來的是什麽她並不知道,那是既然那樣東西能讓孝宗一怒之下不過堂就將蕭家滿門定罪,顯然不是尋常的東西。


    她的身子顫了顫,再不敢撒潑耍渾,木然道,“那是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紀浩淵閉了下眼,臉上表情開始慢慢平複,“如果是和咱們大興交接之處那座城池內部的城防部署圖呢?”


    宋澤會選擇紀紅紗來幫他來做這件事,絕對不會簡單,宋灝手握重兵,要扳倒他並不容易,還有什麽比通敵叛國更有利的罪名呢?


    也是不湊巧,自己兄妹最近正在盛京,倒成了別人家裏兄弟內鬥的棋子了。


    可想而知,昨天的事一旦依著宋澤的設計發展下去,那麽死的就不僅是宋灝了,他們兄妹也絕對別想活著踏出這盛京一步。


    軍國大事紀紅紗不懂,但她卻很清楚通敵一罪追究下來的分量。


    宋澤這不是要幫她,分明的要送她去死!


    這樣一想她不禁手腳發涼,不可置信的不住搖頭道,“不――不會的――怎麽會!”


    “你給我好好呆著,殷王的事,以後想都不要想。這一次的事就當是給你長長教訓,回頭若是再惹出什麽禍事來,我可保不住你!”紀浩淵道,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了什麽就又回頭,“對了,昨晚你帶去的人跟宋灝動手了?”


    一提殷王府的事,紀紅紗就羞愧難當,眼淚又開始在眼圈裏打轉兒,“沒有,我的人根本就沒跟他碰麵。”


    紀浩淵聞言,眼底閃過一絲困惑。


    紀紅紗回過神來,狠狠的抹了把眼淚道,“二哥,昨天是他身邊的那個賤丫頭設計害我的,宋灝的事我可以暫且放下不提,但是那個小賤人我一定不能放過她,這件事,你說什麽都得幫我!”


    “你還有什麽臉跟我提昨天的事?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是堂堂的大興公主,誰叫你用那種下三濫的手段去招惹殷王的?難不成還是別人把你綁到他的床上去的嗎。”紀浩淵不悅道,說話間卻是腦中一閃而過雙明澈清透的眸子,再看紀紅紗時不由的怒氣更盛,推門出去對院外的婢女和侍衛吩咐道,“給我看著公主,以後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她踏出這個院子一步。”


    滿院子的人都知道他動了怒,忙不迭的應著。


    紀浩淵從紀紅紗院子裏出來,直接帶了阿廣回書房。


    阿廣見他目光沉鬱就知道他是有心事,主動的開口道,“王爺,您是不是還有事要吩咐屬下去辦?”


    紀浩淵緊繃著唇角,過了好一會兒才沉吟一聲道,“有一件事我總覺得很奇怪,從殷王府出來之前宋灝出來見我,當時他的毒明明已經解了,可臉色似乎卻是不佳的。雖然他的定力極佳,但看起來還像是有傷痛在身的樣子。”


    “公主帶出去的兩個侍衛一直沒有找到,會不會是――”阿廣揣測。


    “不是!我剛問過紅紗了,她的人根本沒來得及沒動手。”紀浩淵抬手打斷他的話,“昨晚在宮裏的時候我看他還沒事,從宮裏回殷王府的路上若有什麽意外也不可能一點風聲也不透,這事兒似是有些古怪了。”


    “屬下明白,這就下去再安排些人手,暗中監視殷王府的一舉一動漫漫真武路。”阿廣垂首道。


    “嗯!”紀浩淵頷首,又在囑咐,“遠遠盯著就行,不必強求,千萬不要和他們的人正麵衝突,畢竟我們現在還是盛京的客人!”


    “屬下明白!”


    紀浩淵揮揮手,阿廣拱手一禮轉身悄然退下。


    紀浩淵坐到案後的太師椅上靠著閉目養神,心裏又再把昨天夜裏的事整個梳理一遍,不想閉了會兒眼就那麽睡著了。


    就在驛館裏大興肅王愁眉不展的時候,武安侯府也是雞飛狗跳鬧沒有一刻安生。


    晚間易永群和易明峰從宮中赴宴回來,蘭香居裏就已經炸開了鍋。


    蕭氏聽到易明心被奪了孩子還罰了禁足的消息,暴跳如雷,再一聽說整個武威將軍府一夕獲罪,直接咳了一口血背過氣去。


    易永群本來就是個沒主意又不擔事兒的,易明峰又是請大夫又是安排人煎藥,一晚上沒睡,第二天天沒亮就又換了朝服和易永群上朝。


    孝宗餘怒未消,就著蕭澄的事兒發了好一頓的脾氣,朝堂之上百官噤若寒蟬。


    易永群大好了腹稿試著想要替親家求情,結果沒等他兩句話說利索了,也劈頭蓋臉挨了一頓罵。


    好在是易明峰多智,說了幾句忠君愛國的體恤話,表明了立場把他給摘了出來。


    父子倆從下了朝,馬不停蹄的趕回家,剛下了車,等在門口的魏媽媽已經迎上來,“見過侯爺,見過世子。”


    “嗯!”易永群剛在宮裏受了窩囊氣,黑著臉一聲不吭的往裏走。


    易明峰看著他的背影,眸光一閃就又把目光收回來,道:“是不是母親醒了?”


    “是!”魏媽媽道,記得滿頭是汗,“世子快去看看吧,早前兒您和侯爺剛走了一會兒夫人就醒了,一直發著脾氣要要見您呢。”


    “知道了!”易明峰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燥鬱的情緒跨進門去,快步往蘭香居的方向行去。


    易永群先他一步回去,上樓就後悔了。


    蕭氏不由分說就一把揪住他連哭帶鬧的廝打:“你這個殺千刀的,我哥哥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你都不知道幫一把嗎?我嫁給你二十多年,為你生兒育女,打理內院,哪裏都做的周到體麵,你是怎麽對我的?如今我的娘家人有難,你就袖手旁觀不聞不問?易永群,你的良心是讓狗給吃了是嗎?”


    蕭氏的為人幹練強悍,平時連失態的時候都少有,更別說像現在這樣潑婦一樣的大喊大叫。


    易永群今本本來是預備安撫她一二,結果劈頭受了一番打罵,臉都黑了的怒聲道,“我怎麽忘恩負義了?你以為我不想幫舅哥一把嗎?你是沒看見,今天在殿上我一開口求情,陛下那是個什麽表情?他那是恨不能把我也一起拉出去斬了!”


    “我不管,我不管!”蕭氏嚎啕大哭,一手捶著自己的胸口一手去扯他身上朝服,“你去,你現在就去,去跟皇上求情,讓他放了我哥哥。”


    “人頭已經落地了,還說什麽求情?今日早朝陛下已經明擺著放下話來,誰要是敢給蕭家求情就一並處罰。”一想到自己在宮裏受的窩囊氣,易永群就吹胡子瞪眼瞪眼,一把甩開扯掉她的手。


    蕭氏急怒攻心,本來就正在虛弱的時候,被他一把甩開,就軟軟的掛在了床沿上。


    易永群氣急敗壞的在屋子裏來回踱步,“你還好意思讓我去給他求情?是巴不得我跟著他一起去死了是吧?”


    “你就是不管我,你這個沒良心的曖昧神醫!窩囊廢!”蕭氏歇斯底裏的吼,“你也不想想我哥哥當初是怎麽對你的?如果不是有我娘家人的支持,這個武安侯的位子能輪的上你來做嗎?現在他們落了難了,你就袖手旁觀,你不是人!”


    當初老武安侯和易永輝一死,易永群和易永賀就都虎視眈眈的盯著這個位子。


    易永群無勇無謀又性格懦弱,從設計易明凡,到把三房的易永賀排擠下位,從頭到尾都是離不開蕭家的扶持和助力。


    也正是因為這樣,這些年易永群對蕭氏一直都十分縱容和尊敬,有時候甚至不得不委曲求全。


    聽她翻舊賬,易永群就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登時火冒三丈,“我沒良心?我不是人?我要是沒良心,今天早就讓你去和你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膽敢觸怒天顏的哥哥一起去死,還由著你這潑婦在這裏大呼小叫的給我難堪?你再這麽不識好歹,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現在就一紙休書休了你?”


    蕭氏在他麵前強勢慣了,驟一聽他說出這種話來,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愣了片刻才是哀嚎一聲,渾身顫抖的指著他就要開罵,“你――你――”


    “夠了!全都給我住口!”冷不防一聲怒喝從樓下傳來。


    兩人齊齊住了口,扭頭往樓梯口看去,卻是黃媽媽扶著一臉陰沉的老夫人走了上來。


    蕭氏伏在床沿上拍著床板失聲痛哭,易永群鬥雞一樣在屋子裏轉來轉去。


    屋子裏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


    一個打碎的藥碗裂在樓梯口,潑了一地味道難聞的藥汁。


    “母親?您怎麽來了!”易永群一怔,急忙迎上去扶他。


    “這一大早的嚷嚷什麽?”老夫人沒有拒絕,由他扶著往裏走,目光先是掃了眼床上的蕭氏又落在他臉上,“你是一家之主,還要點體麵規矩不要?這一大早就當著奴才們的麵吵成這樣,你們不要臉,我還舍不得武安侯府丟人呢!”


    老夫人的語氣嚴厲,形容冷酷。


    易永群對她向來都有幾分畏懼,當即便是訕訕的垂下眼去,“兒子也是一時被這個悍婦氣昏了頭,一時考慮不周,母親您消消氣。”


    “你――”蕭氏聽他當著老夫人的麵罵自己悍婦,一口火氣上湧,頂了口痰出來壓在嗓子眼,憋得滿麵通紅的劇烈咳嗽起來。


    易明峰的妻子韓氏最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之前一直不敢躲在旁邊不敢吭聲,這便急忙快走過彎身給她拍著後背順氣,“母親,您消消氣,身子要緊。”


    老夫人看一眼伏在床邊咳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蕭氏,心煩意亂的歎了口,緩和了語氣道,“大夫怎麽說?你母親她怎麽樣了?”


    “大夫說母親是急怒攻心,牽動了體內虛火,開個方子給讓仔細調理著。”韓氏說,說著就心有餘悸的拿眼角的餘光去瞥了眼地上的碎碗。


    老夫人眉頭皺了皺,黃媽媽馬上吩咐跪在不遠處的春桃道,“我給二夫人把藥重新煎了送上來。”


    “是,老夫人!”春桃謹小慎微的應著,急忙起身下樓,樓梯下來一半就迎著易明峰從樓下上來。


    “世子!”春桃福了福身,急忙往旁邊讓開。


    易明峰剛一進院子就聽下麵的仆婦說了老夫人在這,他心知以自己母親現在的狀況怕是要壞事,急忙就跟著進來痞寵―海賊女王。


    春桃給他見禮他也沒空理會,直接提著袍子快步上了樓,果然就撞見眼前一副僵持不下的場麵。


    “祖母!”易明峰走上前來,對老夫人一揖。


    “免了免了!”老夫人扶了下他的胳膊,又扭頭往屋裏眾人臉上粗略的掃了眼,對韓氏道,“你留在這好生照照看著你母親,她現在身子虛,多勸著點。”


    “是,老夫人!”韓氏低垂著眉眼小聲應道。


    老夫人的目光又移向易永群,微微帶了幾分惱意:“你和峰兒隨我去一趟寒梅館!”


    說完就扶著黃媽媽的手臂先一步下樓。


    易永群想著老夫人方才看他的那一眼怎麽看都不討喜,心裏一慪,就又狠狠的瞪了眼蕭氏,然後才是急匆匆的追著老夫人的下樓去了。


    老夫人叫走易永群父子,定然是為著詢問昨兒宮裏的發生的事的,這算是家裏的大事,斷不該避諱著自己。


    “扶我,去看看!”蕭氏一陣心慌,掙紮著就要起身。


    然而她早上剛剛吐了血,方才又和易永群爭執耗了神,剛一欠身就又撲了下去。


    “母親,你身子不好就好生養著,萬事有我!”易明峰一個箭步上前扶住她,親自把她安置在床上躺好。


    蕭氏抓著他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剛剛止了不久的眼淚又奪眶而出,用力的點點頭,道:“峰兒,你父親庸碌,是個靠不住的,你就是母親的指望了,你大姐和舅舅的事――”


    蕭家的事如果沒有轉機,那麽日後她在府中的地位必定一落千丈。


    而現在,唯一能夠儀仗的就隻有自己這個一直都出類拔萃讓她引以為傲的兒子了。


    “母親!”易明峰打斷她的話,給她掖好被角,平靜道,“祖母那裏我得先過去一趟,這些事我回頭再來和你細說,你先休息一會兒別再勞神了。”


    “好!”有他這話,蕭氏才稍稍放心,又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易明峰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又看了妻子韓氏一眼。


    韓氏一怔,竟然有種錯覺,竟然像是從自己這個總是意氣風發的丈夫眼中看到了一線蒼涼。


    易明峰轉身快步下樓,她緊趕著追下去,“夫君!”


    易明峰止了步子,卻沒讓她開頭,隻做了噤聲的手勢抬手指了指樓梯的方向,“照顧好母親,別讓她胡思亂想。”


    說完就一撩袍角大步流星的往院子裏走去。


    寒梅館。


    易永群父子伴著老夫人進門,迎麵就看到易永賀、李氏還有明樂等人坐了一堂在等他們。


    易永群知道肯定是李氏已經把昨晚宮裏發生的事都對老夫人說了,他臉色頓時黑成了鍋底灰,瞪了李氏一眼,暗罵她的多事。


    易明峰倒是神色如常,聊作不經意的把在座眾人都掃了一遍。


    三老爺易永賀的麵容嚴肅,略帶幾分凝重。


    李氏因為被易永群瞪了一眼,表情有些訕訕。


    而至於其他的姊妹兄弟則都是各自沉默著垂眸飲茶,拚命的掩飾住神色異界之技能召喚大師。


    總歸――


    所有人都在等著看他們二房嫡係的笑話。


    “祖母,您慢點!”他目光隻就略略一掃就從容的移開,把老夫人扶到上首坐了。


    “嗯,你們也都坐下吧!”老夫人擺擺手,指了指下首的椅子,臉上的表情也冷了下來道,“昨兒個晚上宮裏發生的事老三媳婦都和我說了,大丫頭的事暫且擱著不提,親家那邊怎麽樣了?今天上朝陛下怎麽說?可還有轉機?”


    “人都死了,還要什麽轉機!”易永群胸悶的一拳壓在桌子上,沉著臉怒聲道,“我那個大舅哥平時都是個難得的仔細人,誰知道他這是抽的什麽風,竟然惹上這樣的麻煩!泄露軍機玩忽職守,這等大罪拿到廷議上說,陛下又是正在氣頭上,根本容不得任何人插嘴,這事兒啊――唉!”


    他說著,悵惘一歎,搖頭道,“武威將軍府這麽看著就是徹底垮了。”


    對於這個心無大誌的兒子,老夫人並不十分信任,隻就目光定定的看著易明峰道:“峰兒,你看呢?你舅舅的事,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怎麽說咱們兩家也是多年的親戚!”


    易明峰皺眉,一籌莫展的搖頭,卻是一字不言。


    這個時候,他不說話已經代表了一切的態度。


    老夫人震了震。


    黃媽媽遞了杯壓驚茶過去,她捧著淺淺的啜了一口。


    所有人都不說話,默默的垂眸飲茶,整個廳中的氣氛平靜的幾乎詭異。


    李氏幾次張嘴想要安慰老夫人幾句,但不知怎麽,回回一抬頭就覺得對麵的易明峰在盯著她,索性也就裝聾作啞的閉了嘴。


    半晌,老夫人擱了茶盞,擺擺手,“那就都先散了吧,峰兒你回去好好安撫你母親,她身上要是還不舒坦,就把柳太醫請過來瞧一瞧吧。”


    “是,孫兒知道了。”易明峰頷首,神色之間仍然沒有過多的情緒顯露。


    眾人起身,顧及著此時廳中的氣氛都不敢有大動作,幾乎是躡手躡腳的各自散了。


    李氏憋了一肚子的話要說,就刻意落在眾人之後磨蹭了一會兒,等到其他人走了就借故服侍老夫人回暖閣休息湊到她身邊小聲的安撫道,“母親您也別上火,昨兒個宮裏的事兒咱們是都親眼見著的了,也不能怪二伯他們不出力,想來是真的沒有辦法。龍顏震怒,當場連所有人的體麵都顧不得的把咱們這些人都拉進去偏殿搜了身,想來――依著陛下當時的那個脾氣,沒有遷怒咱們這些親戚已經算是莫大的恩典了。”


    “前朝的事你懂什麽?”老夫人不悅的瞪了她一眼,“不要亂嚼舌頭,皇家的事豈是咱們這些內宅婦人可以議論的?回頭你就把我的話給幾個孩子傳下去,昨兒個宮裏的事,誰都不許四下裏亂講,當心著禍從口出。”


    “是,兒媳記下了!”李氏道,想想當時的事也是心有餘悸。


    不過再轉念一想,蕭家倒了,那麽蕭氏在武安侯府裏耀武揚威的日子也就算是到頭了,自己被她壓製了那麽久也總算可以揚眉吐氣一回,心裏不覺的又有幾分雀躍。


    這麽想著,她便又躍躍欲試,“母親,您別怪我多嘴,昨天晚上其實還有件事我沒敢跟您說,我倒是覺得那蕭家人得了這般下場也是罪有應得。”


    李氏神情憤憤,說話間又是一副有難言之隱的模樣極道女天師最新章節。


    老夫人頓時警覺起來,沉聲道,“還有什麽事?昨天宮裏的?”


    “是!”李氏一臉委屈的點頭,“就在蕭家姑娘身上被搜出來那個什麽勞什子的東西之後,她為了脫罪,竟然紅口白牙的亂攀咬,想把這盆髒水潑到咱們七丫頭身上,非說是那要人命的東西是菲兒嫁禍她的。天知道,她那個父親是朝廷大員出入宮門來去自由,咱們菲兒,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丫頭,虧得她好意思。您是沒見她當時那個凶狠的模樣,真是恨不能把咱們易家拖下水去替他們抵了這殺頭的罪名。九丫頭去和她理論,還差點比她抓著破了相。要不是老天有眼陛下英明,保不準現在要被殺頭流放的就是咱們易家人了!”


    李氏臉上一半悲憤,一半委屈,心裏卻因為終於有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而覺得暢快淋漓。


    二嫂啊二嫂,你這可真怨不得我落井下石了。


    你在侯府裏隻手遮天這麽久,也是時候該歇歇了!


    “你說什麽?”老夫人聞言,不由的勃然變色,“蕭家的那個丫頭真就這麽不知好歹?”


    “可不是嗎?”李氏歎息道,“九丫頭脖子上的那兩道血痕還在呢,早上來的時候我見著了就想對您說,可是礙著二伯和峰兒的麵子又沒好意思開口。這要是別的無關痛癢的小事也便罷了,那可是掉腦袋的勾當。好歹咱們兩家人也做了這麽多年的親戚,你又對二嫂那麽好!唉,這人呐,總要是到了這生死存亡的時候才能看出個真心假意來。”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老夫人氣的渾身發抖,嘴角一抽一抽的。


    李氏見狀,急忙去給她撫胸口,“母親,您可千萬別動怒,我也就是覺得這事兒憋屈才不忍心瞞著您的,也好讓您心裏有個數,你這要是氣出個好歹來,倒是讓我過意不去了。”


    老夫人咬著牙,狠狠的吸進一口氣,沉著臉道,“這事兒還有誰知道?”


    “母親您這是不信我呢?”李氏眼圈一紅,急忙跪下去,“這種天大的事,我是怎麽也不敢信口胡言的,就是昨兒個在宮裏宴會上當眾發生的事,我可一個字都沒敢胡亂編排,母親您若是不信,隨便找哪個孩子過來問了就知道兒媳有沒有冤枉了他們。”


    李氏抽了帕子去拭眼淚,黃媽媽急忙上前打圓場,攙了她起來,“三夫人您多想了,您是什麽樣的人,老夫人自然是知道的,您快別這樣,老夫人她今日也是心煩。眼下二夫人病著,這院裏還一堆的事兒等著您打理呢,您還是先去忙吧,老夫人這裏有奴婢服侍著。”


    李氏知道老夫人的脾氣,眼裏不容沙子。


    她也擔心自己演的太過反而惹了老夫人反感,於是見好就收。


    “那好吧!”擔憂的又看了老夫人一眼,李氏福了福身轉身退下。


    黃媽媽送她到門口,回頭關了房門直奔老夫人麵前給她順氣,“三夫人也是這些年被二夫人壓製的狠了,心裏難免憋著口氣,這話雖然不能是她憑空編排出來的,但是老夫人您也隻聽聽就算了,可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我有什麽不明白的!”見著李氏走了,老夫人的臉色起伏的情緒也慢慢平複下來,由黃媽媽扶著往後室的暖閣走去,“他們這一個個的,就是不讓我省心,橫豎我也年紀大了,管不了了,就由著他們鬧騰去吧,隻要別做的太過分了,我也懶得計較。橫豎整個武安侯府都在這裏擺著,他們還能翻出天去不成!”


    “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夫人您想得開就好!”黃媽媽笑笑,於是也不再多言。


    ------題外話------


    嗯,今天晚了,先更,回頭我來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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