擴廓沉思了會兒,道:“說起這騎馬呢,他們三人中,自然是我弟脫因速度最快,其次是樂兒,再次是萬三。”


    吉雅笑著點了點頭,轉頭望著塔娜笑道:“那今天的比賽就看你的嘍!”


    塔娜一見主子把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身上,又緊張又慌亂,道:“主子何出此言呢?”


    “因為這次比賽能不能勝利就要看你能不能比過沈萬三了。”吉雅笑道。


    “應該沒問題,那日塔娜姑娘騎馬,我已見過,而這位萬三兄弟,嗬嗬,與其說是會騎馬,不如說是隻會溜須拍馬。”擴廓笑道。


    “哦?為何這樣說?”吉雅與塔娜都很奇怪。


    “萬三兄弟整日忙於做生意賺錢,有事出去也多半是乘坐馬車,這學習騎馬純粹是為了迎合我那位樂兒妹子的。至於水平嘛,嗬嗬。”擴廓笑著搖了搖頭。


    “這麽說,塔娜如果跟沈萬三對決的話,豈不是勝算極大?”吉雅眼裏開始放光。


    “不是極大,是必勝無疑。”擴廓十分肯定地說。


    “好了,那即使我輸了,也輸而無憾了。”吉雅笑道。


    “既然明知會輸,卻又為何偏要接下挑戰?何苦呢?”塔娜有些不理解。


    “我還有不接的理由麽?”吉雅無奈地攤開了手,回身衝著擴廓笑了笑:“一會你要給我牽著馬。”


    “嗯,知道你的意思了,放心。”擴廓點點頭,笑道。


    “什麽意思?”塔娜明顯沒聽懂他二人的對話。


    吉雅也不解釋,又笑問擴廓:“樂兒可讀過《史記》?”


    “沒有。”擴廓笑道。


    “那我今天怎麽見她在讀《後漢書》?”吉雅奇道。


    “跟你一樣,跳著看的。”擴廓俯視著吉雅,帶著玩味的眼神。


    吉雅一下子被擴廓揭穿,頓時羞地滿臉通紅,再望塔娜,她也忍俊不禁,於是轉而嗔怪擴廓道:“我哪跳著看了?”


    “那我問你,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出自哪裏?”


    “……”


    吉雅想了想,道:“是《詩經》吧?”


    擴廓挑了挑眉毛,有些驚訝,道:“猜地可真準哪?”末了又問道:“具體出自哪裏?”


    吉雅正自得意時,聽到擴廓問地這麽詳細,於是眼珠一轉,對著塔娜夾了下眼睛,道:“塔娜,這個問題昨天我不是給你說過了麽?你給擴廓將軍說一下吧。”


    塔娜撲哧一笑,道:“是!將軍,昨日我家主子跟奴婢說了,這幾句是出自《詩經·國風·王風·黍離》。”說完兀自偷笑。


    “嗯,說的不錯。”吉雅點頭讚同道。


    擴廓也聽地笑了,敲敲吉雅的腦門,笑道:“小滑頭兒一個。”


    “哎喲,幹嘛敲人家的頭嘛,會敲笨的呀!”吉雅邊揉邊埋怨道。


    擴廓也不以為意,隻笑道:“她沒讀過《史記》,你這下是不是放心了呢?”


    吉雅點點頭,道:“嗯,是啊,放心多了。”


    塔娜更是不明白了,有些急了,問道:“主子,你們說的是什麽啊,給奴婢解釋一下唄,奴婢不明白啊!”


    “這有什麽不明白的,田忌賽馬。‘今以君之下駟與彼上駟,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也。”吉雅笑道,心說同樣是看書,你看過之後咋不知道活學活用呢?再看一眼擴廓,心說還是他最聰明,最了解我的心,對了,正像他剛才說的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噢,是了,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於是衝著擴廓將軍笑道:“知我者,此何人哉?”


    “擴廓帖木兒也!”擴廓洋洋得意地給吉雅施了一禮,笑道。


    “嗬嗬嗬嗬……”此時塔娜已經基本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見將軍如此幽默,便與吉雅一齊大笑起來。


    那邊兒的樂兒遠遠地望見擴廓將軍三人笑地這麽開心,心裏又有些酸溜溜的了,朝這邊兒不服氣地白了一眼,告誡脫因與沈萬三道:“今日一定要勝過他們。”


    脫因和萬三都點頭,“噢”了一聲,其實這次賽馬是輸是贏,他們心裏也沒底,畢竟騎馬最厲害的擴廓將軍,讓郡主要了去,看來也隻能是盡力而為,聽天由命了。


    這邊兒,吉雅笑道:“其實我還有一個擔心。”


    “擔心什麽?”擴廓問道。


    “她沒看過《史記》,不見得沈萬三和你的弟弟沒看過呀?”吉雅有些憂慮。


    “萬三兄弟應該沒看過,他整日研究的也不是這些,今日跟來也不過是為了跟樂兒見麵罷了,至於我那個弟弟,他雖然讀過,可不是一個靈活機動的人,況且,就算是想到了那方麵上,他也無從施展,因為在他們三個之中,隻有一個人說了算。”擴廓微微一笑道。


    “自然是烏斯格樂姑娘了。”塔娜有些無奈地道,雖然也隻接觸半日,但基本上已經了解了這位大小姐的脾氣了,霸道啊霸道。


    “沒錯。”擴廓微笑著搖了搖頭,也許正是因為自己平日裏不聽她的話,所以她才最在意他吧。


    “那咱們過去吧,別讓他們等急了。”吉雅望著已經到了比賽地點的樂兒三人,於是牽著馬,加快了腳步。


    六人匯聚,樂兒笑道:“郡主妹妹,想怎麽比呢?我們隊裏的脫因哥哥先上,你們誰先來呢?”


    吉雅笑道:“早就聽聞脫因將軍的騎馬技藝高超,所以也隻有讓擴廓將軍前來對決了。”


    樂兒是知道他兄弟二人的騎馬水平的,脫因雖然很出色,可跟擴廓比起來,就稍遜一籌,於是勉強地擠出了點兒笑容,怏怏不樂地道:“好吧。”


    脫因雖然自知不是哥哥的對手,但看起來很平靜友好,一副陽光明媚的態度,吉雅這裏細看了下他,發現他和他哥哥長地還真是相似,一樣頎長的身材,修長筆直的雙腿,英俊的麵龐和平靜如水的表情。


    這時他與擴廓相視一笑,微微點頭示意後,各自上馬,在禦馬監執事的一聲皮鞭之下,雙雙策馬奔騰,衣袂飄飄,英姿颯爽,在場之人也都激動不已,不住了為他們叫好,一眨眼間,兩個身影便漸漸縮小,消失在視線之外,隻留下翻滾的煙塵。


    各人都有手裏捏著一把汗,吉雅一組的人期待擴廓正常發揮,能凱旋而歸,樂兒一組人則期待脫因能夠創造奇跡,衝在前麵。


    但顯然二人都是憋足了勁兒,竭盡全力地比賽,不出眾人的意料,不一會兒,擴廓便麵帶微笑地馳騁歸來,遠遠望去,他在馬上做著各種特技表演,引得眾人齊聲喝彩,可謂占盡風光,待衝過了終點的紅綢子,扯下懸在空中的紅色綢花之時,脫因的身影才出現在大家的視野之中。


    吉雅在擴廓勝利的那一瞬間,非常地激動,禁不住跳了起來,與塔娜雙雙擊掌,由於這裏是相府,算是主場,因而所有的奴才下人們都跟著激動地歡呼雀躍,搞地樂兒很是惱火,不住地嗍著嘴巴,翻白眼。


    歡呼聲中,脫因也到達終點,樣子也極為瀟灑,雖然是輸了,但他的表情仍然是微笑著的,表現的很平靜,並沒有為輸了比賽而有半分的懊惱,這也讓吉雅對擴廓的這個兄弟產生了好感。


    但樂兒顯然很不高興這個比賽的結果,她不住地跺腳,埋怨:“哎呀,真是笨死了,二哥每次都輸給寶寶哥,就不能贏一次麽?”


    脫因聽了樂兒的埋怨,也不生氣,卻笑道:“要說輸給別人,我自己也是很不服氣的,可輸給了大哥,我是輸地心服口服。”說著把馬的韁繩順手交給了一邊的奴才。


    但是樂兒依舊是不依不鐃的態度:“可這次不一樣啊,這次是比賽嘛。輸了好丟臉的!”


    脫因見樂兒一時也轉不過這個彎兒來,於是也不言語,隻立在那裏觀看已經上場準備比賽的沈萬三和塔娜。


    順著脫因的視線,樂兒也注意力集中到了沈萬三和塔娜身上。這時她突然發現,這一局對這次比賽來說是極為重要的一局,甚至說是‘一局定輸贏’的一局,一想到沈萬三那糟糕地騎馬水平,樂兒突然變地很緊張,她轉向脫因,焦急地道:“二哥,你說這次比賽,萬三哥哥會不會贏啊?”


    脫因沉吟了會兒,平靜地道:“夠嗆。”


    樂兒素來知道脫因二哥說話從來都是跟他的為人一樣,實實在在,實話實說的,一聽他這麽說,頓時感覺心灰意冷了,但顯然很不甘心情願就這麽輸了,於是辯解道:“怎麽可能呢?她一個小丫鬟哪有什麽機會練習騎馬呢?再怎麽樣也不會比萬三哥哥騎地快呀?”


    脫因仍然是一副淡然處之地態度,微笑著看著賽場上的兩個人,道:“聽大哥說,這個叫塔娜的姑娘,騎馬水平不在樂兒你之下哦。”


    “什麽?你胡說!她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呢?”樂兒顯然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其實我和大哥也都很奇怪這件事,下人的騎馬水平很不錯,可主子竟然不會騎馬,確實很難讓人理解。”脫因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樂兒聽了這話兒,立刻有些鄙薄,撇了撇嘴巴,不屑道:“這有什麽難理解的?還不是她笨麽?”


    脫因向來脾氣好的很,可這一會兒,樂兒不住地用言語攻擊吉雅以及吉雅的下人,終究還是讓他產生了些許反感之意,於是語調淡淡地道:“究竟是什麽原因,咱們不知道的,也不能妄加揣測。”


    樂兒向來都覺得脫因二哥好脾氣,想怎麽訓斥就怎麽訓,所以跟他說話都是無所顧忌的,因為不用擔心他會生氣,所以她在擴廓那裏碰了一鼻子灰的時候,總會找脫因訴苦,脫因也會十分寵溺地安慰她,疼愛她。然而今天脫因卻說了這樣的話,她感覺脫因二哥一點兒都不給她麵子,於是狠狠地瞪了脫因一眼,心說你不愛理睬我,難道我便要拿著自己的熱臉去帖你的冷……陡然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很難堪,於是也不再去想這些自尋煩惱的事情了,而是想著,不如我就氣氣你好了,便堆起滿臉的甜美笑容,步履輕快地跑到沈萬三的身邊,扯住萬三的手,撒嬌道:“萬三哥哥,你這次可一定要贏哦!”


    萬三本就被樂兒迷地七葷八素的,但基本都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從來得不到對方的熱情回應,不是對他愛理不睬的,就是對他冷言冷語地挖苦諷刺,這會兒突然見到樂兒對他展開甜美笑容,這樣熱情地鼓勵他,突然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趕忙激動地點點頭,充滿信心地保證:“放心吧,樂兒妹妹,這回我一定會贏的,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說著,激動地拉開姿勢,做了一個翻身上馬的瀟灑動作。


    隻是出乎意料地是,這個平日裏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因為不常騎馬,又因為相府裏的伊犁馬是比一般的馬都要高,所以這一撩長腿,不但沒有上去馬,反而把腿閃了一下,向來嬌生慣養的他,立刻摸著腿,哎喲了一聲,看樣子好疼的感覺。


    眾旁觀者也都被他柔弱的表情搞地忍俊不禁。


    樂兒見了他這麽不爭氣的表現,真地不想再說什麽了,她無語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悲壯地跟說道:“你看著辦吧。”說完便轉身往場外走去,表情沮喪到了極點。


    萬三也有些委屈,也說我也不想輸啊,我也想讓高興高興啊,可我能力有限啊,看看立在一旁的對手——塔娜,正微笑地看著他,萬三也隻好擠出一絲笑容,朝她點了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地爬上了馬背。


    吉雅望著他的動作,禁不住在心中又多了一分勝算的把握。


    這時塔娜也已輕巧地翻身上了馬。


    一聲清脆地鞭響,二人均使足全力,策馬狂奔,氣勢絲毫不亞於擴廓與脫因那組,眾人又是一陣喝彩。


    樂兒充滿憂慮,與之相反,吉雅充滿信心,如果這場再勝利了,那麽,便是三戰兩勝,她與樂兒那場也不用比了,因為吉雅即便輸了,他們隊也在整個比賽當中獲勝了。於是便抱著胳膊撞了撞擴廓的胳膊,笑道:“比賽贏了,咱們是不是得慶祝一下啊?”


    擴廓笑道:“你是不是嫌我妹子還不夠生氣啊?”


    吉雅嗬嗬一笑,道:“這煩惱是她自尋,我能有什麽辦法呢?”


    擴廓聽了,轉頭饒有興致地審視了下吉雅得意的小臉兒,故作高深地道:“我突然發現你沒我想像的那樣善良了,蔫兒壞!”


    吉雅迎上他的眼神,傲慢地道:“你是不是有種後悔莫及的感覺呢?”


    “還好吧。”擴廓笑道。


    “其實我這人是很善良的,融合溫柔的母愛、嚴厲的父愛等各種愛於一身,如果遇到一個比你更讓我心疼的人,我看我說不定就得移情別戀了,因為同情心泛濫啊!”吉雅微笑著恐嚇道。


    “你敢?”擴廓語氣中滿是威脅。


    “我有何不敢?”吉雅迎上對方挑釁的目光。


    “你——”擴廓有些生氣了。


    正鬥嘴鬥地不可開交時,樂兒在那邊已經氣地不得了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地,若不是脫因拉住她,早都過來幹擾了。她氣惱地道:“他倆這是做什麽?已經好到這種地步了麽?”


    “哪裏好了?我看沒有吧,你看他倆好像是在吵架呢!”脫因開導樂兒道。


    “胡說!你當我傻瓜麽?”樂兒怒斥脫因道。


    脫因也覺得自己的開導有些牽強,於是住了嘴。樂兒掙脫脫因的束縛,就要衝過去,這時聽到噠噠有節奏的馬蹄聲,立時停下了吵鬧,直盯著馬蹄聲聲地方向,期盼著出現的身影是沈萬三,而不是塔娜。


    隻幾秒鍾的時間,便見硝煙滾滾之中,出現了兩個騎馬的身影,他們並排而奔,齊頭並進,當衝到眾人眼前時,大家都激動非常,不知塔娜與萬三到底誰會獲勝。直至二人雙雙衝過紅綢的那一瞬間,眾人方才醒悟:這場比賽竟然打了個平手!


    這實在是出乎雙方的意料。


    雖然是平手,但樂兒已經很是高興了,而吉雅和擴廓的麵上都現出了疑惑的神色,這是怎麽一回事,怎麽會打成平手了呢?適才見沈萬三那樣子,怎麽也不是塔娜的對手吧?正納悶之時,隻聽“呼通”一聲,沈萬三連同自己的坐騎同時倒在了地上,引得眾人齊聲驚呼。趕緊手忙腳亂地過來攙扶萬三,吉雅也欲過去幫忙,被擴廓一把扯住了,平淡而嚴肅地道:“別過去了,那匹馬可能不行了。”


    吉雅一聽擴廓的提醒,透過人群的縫隙一看,果然如此,那馬氣喘籲籲,屁股上有兩個口子,正汩汩地往外流著鮮血,幾近昏迷。


    吉雅見狀,大為驚訝,甚為震憾,腦海之中立刻想起了一個故事,那是有關武則天三招降服唐太宗寶馬的事:太宗有一雄健、暴躁的名駿,叫獅子駱,為西域蕃國所贈。太宗喜它剽厚,苦於它不馴。一日,太宗召了幾位文武大臣去禦廄,問大家:“如此良駿,徒閑廄中,諸卿誰能駕馭?”這時武媚娘走到太宗麵前,躬身道:“臣妾可以駕馭。”太宗問她用什麽辦法。媚娘答道“隻要陛下給臣妾三樣東西——一根鐵鞭,一個鐵錘,一把匕首。先以鞭笞,不馴則施以鐵錘,若再不馴,就用匕首割斷它的咽喉!”媚娘話音剛落,太宗擊掌而讚:“有膽識!有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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