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內需外貿一起上


    “江西和福建不少商號的東主,都被當地官府約去談過話了,還取了保,這半個月裏,已經有十多家商號決定撤出粵商總會……”


    安金枝通報的內容李肆都知道,隻是安金枝更了解這些撤出去的商號,甚至能知道大略的原因。這些商號的背景都是官商,生意並不是骨子,之前趁著局勢還不明朗,以李肆為遮護騎牆,現在感覺李肆的路子越來越不對勁,當地官府稍微一用勁,就把腦袋身子縮了回去,至於在廣東的生意,乃至給李肆‘交’的會費,就當作壁虎的尾巴,徑直丟了。


    “湖南那邊情況如何?”


    李肆更關心湖南的情況,之前的玻璃和水泥等產業,在湖南已經鋪開了相當規模,跟湖南幾家大商號的合作也已經深入,年羹堯在湖南坐鎮的話,還不知道要丟出什麽手腕。


    “偏浣巡撫年羹堯還沒到任,湖南商人,像是老韓老於這樣的,都還穩坐泰山。他們和一幹東主,也已經籠絡好了下麵的官員,隻求一個旁觀的姿態,即便年羹堯來了,估計也是有力無處施。”


    安金枝倒是對湖南不怎麽擔心,李肆微微搖頭,卻不多言,安金枝自然不清楚這年羹堯是什麽角‘色’。這年羹堯,跟著李衛、田文鏡、鄂爾善都是一類人,用李肆前世熟悉的話說,這幾個家夥都是執行力爆表的狠人,行事絕不打溫吞。但年羹堯還非李衛能比,他熟悉官麵運作,熟悉政務,現在雖然該還不熟悉軍務,可從四川那個多事之地出來,怎麽也知道點兵。


    康熙把年羹堯放在偏浣,用心很深呢……


    “現在朝廷是忌憚牽連太深,沒對粵商總會,甚至三江票行下手,可要是腦子真一時發熱了,徑直封了商路,先不說外省商人要如何自處,就說咱們廣東商人,商貨出不了廣東,該怎麽過日子呢?”


    安金枝問出了他最擔心的問題,現在這局勢太過怪異,李肆跟朝廷暗鬥,粵商總會基本是李肆靠壟斷商路和銀流綁架起來的,也是受害者。卻因為李肆給了他們一個賺錢的舒展空間,他們暗中都希望這廣東的新秩序能一直維持下去。


    清廷這邊對這局勢還沒看清,都還以為商人跟李肆是一路人,顧忌著李肆的底細還沒完全‘摸’透,同時切斷廣東商流,影響太大,對粵商總會和三江票行的處置方略還沒達成共識。


    李肆微笑著問道:“安爺子,切斷廣東商流,會有什麽後果?”


    安金枝眨巴眨巴眼睛,指頭飛快彈著,那是在一樁樁估算。彈了很久,最終無奈地抖著臉上的‘肥’‘肉’,歎氣道:“算不過來,難以想象。”


    李肆點頭,確實難以想象,這就是康熙和清廷沒敢在第一時間處置粵商總會,乃至難以定下斷腕決心,準備跟李肆在廣東大打出手的原因。


    滿清以江南為糧稅核心,以順治十八年的戶部編冊為標準,清廷在江南省,也就是江蘇和安徽,田賦定額為460萬兩,米270萬石。而廣東僅為85萬兩,米2萬石。康熙時代,太平關和粵海關的關稅定額不多,估計不超過十萬兩,算下來清廷在廣東每年征稅也就百萬兩。1


    就錢糧看來,廣東的重要‘性’不怎麽突出。可要命的是,廣東是江南和湖廣兩個經濟圈的重要出口。湖廣的糧食、茶、瓷器,江南的絲綢、生絲、棉和棉布等等,不管是成品還是原料,很大一部分都要依賴廣東消化。西南地區,包括雲貴廣西的‘藥’材、山野特產和各類礦產,也都以廣東為主要市場。而廣東向外省輸送的本地貨物種類明顯偏少,以糖、鹽和鐵器等成品為主。2


    從廣東的商貨往來就能看出,廣東是一個獨立經濟圈的中心,吸收大量成品和原料,大多滿足自身需求。但跟江南經濟圈又有不同,廣東的經濟構成非常多樣化,東莞的手工業,糖業,順德的塘魚桑蠶業,佛山的鐵業。用現代經濟學的角度來看,廣東的商品經濟不僅發達,而且分工還非常‘精’細。


    接著說到對外貿易,這一點廣東的重要‘性’更加凸顯。康熙時代有“四口通商”,可在南洋貿易上,廣州始終占據著主導地位。原因不僅是因為地理位置,還有“洋人特區”澳‘門’一地的存在,以及廣東千年來與南洋的貿易往來,積澱的曆史慣‘性’和人文素質。


    廣東不僅消化各地商貨,輸出若幹重要物資,同時還是南洋貿易的‘門’戶,如果掐斷廣東商路,在廣東鬧騰的李肆會不會餓死不清楚,周邊各省商流受阻,會影響到多少人,康熙和清廷不能不權衡。至少在他們看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真要封鎖了廣東,李肆未必餓死,而大半個天下可就難得太平。


    “對朝廷來說,封鎖商路是以毒攻毒,他們寧願揮大軍來攻打,就如用刀直接剮了我這毒瘤一般,也不願喝下那瓶毒‘藥’。”


    “但是……他們肯定會借著這商路來做點什麽文章,能做出什麽文章,就得看朝堂和周邊四省有沒有這樣的聰明人。”


    李肆盤算著清廷和周邊四省巡撫的心計,估計想的也是從各方麵下手,‘抽’粵商總會的根子,讓那些商人不再跟自己走在一路上。


    “所以問題還在於,要怎麽穩住粵商總會。”


    安金枝是一直在下力,他現在跟緊了李肆,一方麵是人和財兩麵都已經勾連得太緊,想脫身都沒辦法。當初自以為看中了一個乘龍快婿,卻不想這‘女’婿太厲害,壯大到了朝廷都難拴住的地步。另一方麵,他也不是太顧忌,領受這粵商總會會首的用心,也能被解釋為安定廣東局勢,通過跟管源忠的關係,這用心也能傳遞到朝堂上。


    此刻兩人已經站在黃埔口的一處高地,聽得安金枝這話,李肆嗬嗬輕笑道:“既然是商人,想的無非就是兩件事,一是哪裏能有好貨,一是貨往哪裏銷。”


    靠著三江投資圈來的錢,還有粵商總會收的保護費,不算三江票行流轉的四五百萬兩銀子,李肆不僅能打平自己的財政赤字,還有了幾十萬兩的盈餘。如果算上下一步會握到的錢,他手裏就能握有上百萬兩白銀,這些白銀投到現在還隻能稱呼為“輕”工業的領域裏,類似玻璃水泥這類商貨出來,絕對是商人蜂擁而奪的對象。


    可光有產品不行,還得有市場,朝四周蔓延,會讓清廷越來越恐懼,‘逼’得他們下狠心斷腕。


    “市場在……這裏”


    李肆踩了踩腳下,前世某項運動讓國人苦不堪言,可在這個時代搞起來,就是一劑特效‘藥’。


    “這裏?黃埔?”


    安金枝還沒想通。


    “我要在這裏,造一座新城。”


    李肆這話驚得安金枝那胖臉又成了馬臉,在英德造城還不夠,繼續造到廣州來?


    “白城就是個大莊園而已,未來的黃埔,說不定會比現在的廣州城還熱鬧。”


    李肆就是這個打算,水泥、玻璃、製陶、鋼鐵等等諸多產業都需要一個集中展示的“模範工程”,這就是商貨的一個出路,等於他來打造一個“非典型”熱點市場。當然,黃埔開發出來後,肯定沒辦法像後世的房地產業那般賺錢,但‘花’點心思營銷,開發成本至少能收回來。


    “全新的城……得‘花’多少銀子?”


    安金枝即便是豪富,可造城這事,依舊覺得有些天方夜譚。


    “我隻搭好架子,然後修點樣板……區,種種便利,都照白城來,安爺子,你覺得會有人想買那樣的房子嗎?”


    李肆這問題,安金枝連連點頭:“是照白城來造的話,我怎麽也得買上一座園子”


    白城的基建,由老劉村的泥瓦工負責,可他們現在已經不是泥瓦工了,而是青田公司單獨的基建部。這幾年下來,地下工程、給排水,溫控等等技術,他們已經演練得非常嫻熟。造出來的房子,雖然外觀還保持著傳統,舒適度卻遠超這個時代。之前安金枝對自己在白城的住處很滿意,一直就想著怎麽在廣州再‘弄’一套,可相關的配套設施,老廣州城怎麽也沒辦法實現。


    “造新城,就算隻是先造一小塊展示,也要‘花’很多時間,而且相關的商貨也不算太多,要安所有商人的心,這可不夠。”


    安金枝一邊問,一邊在打量荒地,似乎在盤算自己未來的園子該修在哪裏。


    “那是當然,像是茶、絲綢、瓷器一類的商貨,我也安排好了另一個去處。”


    李肆的語氣變得有些凝重,安金枝並沒有注意,直到聽到後一句話,整個人才僵住。


    “安爺子,你們這些行商,也該變變了。”


    艱辛地扭過頭,安金枝目光裏還帶著點哀求。


    “阿肆,你真要對海關和行商動手?不是已經仿照太平關例,‘交’由關行負責了嗎?”


    李肆拍拍丈人的肩膀,這事確實損害了行商的利益,但他必須要走出這一步,不損他們的利益,粵商總會就攤不到更多利益。


    “安爺子,我隻是要把所有行商都擰成一股繩,大家有福共享,有難同當,就跟粵商總會一樣,不,比粵商總會更牢固……”


    行商跟粵商總會針對的工商業不同,完全是資本運作,所以不能摻雜在一起,而必須另有一套運作流程。在原本的曆史裏,再過五年,廣州的行商也會擰在一起,以聯盟的形式組建所謂的“公行”,但沒敵過英國人的壓力,最終還是解散。直到再後來,才由清廷推動,形成了固定的洋行體製。


    李肆則是要走得更遠,要以股份的方式把行商組織起來,而且他要控製多數股,要將這扇‘門’戶牢牢握在手中。滿清之所以將洋行事務都丟給民商,是出於華夷之防,不願從官麵上直接接觸洋人,結果促生了買辦資本。他李肆既沒這層顧忌,也不想讓買辦這類角‘色’存在。


    “安爺子,之前我不是說到了南洋公司嗎?”


    李肆對安金枝‘露’齒微笑。


    “現在該是正式成立的時候了。”


    安金枝腦子有些發暈,見著微笑的李肆,恍惚間如見著了‘露’出獠牙的虎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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