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籌身軀一僵,那句未說完的話,他從宗政無憂隱含悲涼的低啞嗓音中懂得是什麽意思。會有那麽一日嗎?也許吧,可就算如此,他仍然無法改變。所以,他說:"本將與離王...不一樣。"說罷,踏著堅定的步子隨冷炎而去。


    九皇子急道:"七哥,你怎麽能讓他就這樣把人帶走呢?"


    宗政無憂斜目,眼中光華盡去,反問道:"不讓他帶走又能怎樣?她醒了之後就不會自己走了嗎?"


    九皇子道:"可是,可是...傅籌利用了她。"


    "那又如何?以她的聰慧,你以為她會不知道?"宗政無憂眸中痛意難掩,語聲悲涼。她和傅籌之間從一開始就是相互利用。她就是寧願做別人手中的棋子,也不願多給他一次機會。


    九皇子呆愣住,有些不明白了。七哥利用了璃月,她那麽傷心,而傅籌利用她,她知道卻不在乎?這怎麽可能呢?


    傅籌抱著漫夭出來的時候,門口已經不見了宗政無憂和九皇子,隻有等在那裏的一輛馬車和一個馬夫。


    馬車內舒適而寬敞,那個馬夫駕車技術極好,回將軍府的一路走得很是平穩,完全沒有顛簸之感。傅籌撫著懷中女子的麵龐,心中百味陳雜。


    星疏,雲暗。注定了是一個無法成眠的夜晚。衛國將軍府的下人們走路都低著頭,不敢發出半點兒聲響。


    清謐園的寢閣外端端正正的跪著府中兩位主子身邊最為親近的三個人,項影、蕭煞、泠兒。他們一個個背脊挺得筆直,垂首斂目,心思各有不同。


    漫夭醒來的時候,已是夜半三更。傅籌一直守在她的床前沒離開過,他緊緊握著她的手,她一睜開眼睛,便對上了他來不及收拾起來的複雜目光。


    "你醒了?快躺著別動。"傅籌阻止她起身,回頭對門外的丫頭吩咐道:"來人,去端燕窩粥來。"


    門外的丫頭領命去了,漫夭這才緩緩記起白天發生的事,她抬起自己的手,怔怔望著,仿佛就看到了白日裏的滿手猩紅,身子起了一陣寒栗。屋子裏點著一盞燈,燭影昏黃帶著淺淺的橙色,一陣風從敞開的窗口吹了進來,隨著光影的搖曳整間屋子似乎都在晃動。她總覺得眼前看到的東西到處帶著鮮紅的血跡,稍微一動,肩膀劇痛襲來,說明她還活著。她閉上眼睛,喘了口氣,腦海中浮現一個踏波而行的白色身影,聲音虛弱道:"將軍,我是怎麽回來的?那位公子還好嗎?泠兒呢?怎麽不見她?"


    傅籌微微一震,麵上笑意溫柔,一一回答她的問題,道:"是我帶你回府的。那位公子受了些輕傷,沒有大礙。泠兒、項影護主不力,和蕭煞一起都在門外跪著。"


    漫夭蹙眉道:"泠兒受了傷,快讓她起來。泠兒,泠兒——"她等不及傅籌去叫,自己就撐著身子大聲叫了起來。


    傅籌連忙扶了她,安撫道:"你別急,她的傷不重,都已經包紮好了。"說著話,泠兒就已經進了屋,眼眶紅紅的,隻聽"咚"的一聲,在她床前筆直跪下,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下來。


    "主子,都是泠兒的錯,是泠兒貪玩...才害得主子險些,險些..."她哽咽著說不下去,就朝著漫夭直磕頭。


    漫夭道:"起來吧,不怪你。"誰能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泠兒倔強地搖頭,就在那跪著,怎麽都不肯起。漫夭無奈,歎道:"好了,讓你起你就起,快些把傷養好,我還指望著你伺候我呢。我不習慣別人。"


    泠兒一聽,這才破涕為笑,高興地直抹淚。


    粥端來了,傅籌扶著她坐起身,漫夭說道:"將軍,讓項影也起來吧。已經很晚了,你回去睡,有泠兒陪著我就好了。"她神色淡淡,笑容疏離,傅籌的手僵了一僵,撇過眼去,沒再多說什麽,隻囑咐她好生休息,便帶著項影離開了。


    漫夭目送他背影離去,眼中神色不明,嘴角笑意淡漠薄涼。


    用完粥,她將身子靠著牆壁,安靜地坐了一會兒,似是在思索著什麽,又似是什麽都沒想。


    泠兒道:"主子,我扶您躺下來休息。"


    漫夭輕輕搖頭,抿了抿唇,蹙著眉,凝眸看住泠兒的眼睛,那句話還是問了出來:"泠兒,今天...是誰救的我?"她總覺得那個白色身影不是幻覺,其實問了又能怎樣,但她就是想知道。


    泠兒一愣,垂下頭,想了想,應道:"是...離王。"


    漫夭雖心有準備,但仍不免身軀一震,竟然真的是他!宗政無憂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又恰好救了她?還那樣輕易的讓傅籌將她帶回了將軍府。她以為,他那樣驕傲自負的人,無論當年他最後問她的那句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他都會因為她的拒絕,讓他倍覺難堪,從此對她厭惡入骨,視如陌路。可白日裏她命懸一線之時,他朝她飛渡而來如天神般姿態的身影卻是那樣的急切。她落在他懷裏似乎也能感受到他起伏不定的胸口帶著顯而易察的恐慌,那是從來都不屬於他的情緒,令她在昏迷前的一刻,幾乎錯覺她是那個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對宗政無憂,她以為她已經將他淡忘了;她以為再聽到他的名字她會很平靜不會再心疼;她以為他的再次出現不會攪亂她的心...漫夭用那隻沒有受傷的手撫上胸口,攢緊了胸前的衣物,閉上眼,被埋藏在心底的傷口又被撕扯開來。


    泠兒發覺她麵色有異,忙扶了她躺下,擔憂道:"主子,您別想那麽多了,好好休息吧。"


    她深吸一口氣,平定心神,拍了拍泠兒的手,輕聲說道:"你也受了傷,快去休息。叫蕭煞進來,我有話跟他說。"


    "哦。"


    蕭煞進來時,屋子裏唯一的一盞燈被風卷滅了。四下都陷入黑暗裏,他遠遠地跪著,暗夜裏,他的脊背還是挺得筆直,一句話也不說。


    漫夭靜靜的躺著,一種來自心底的疲憊悄無聲息地伸張了出來,她睜著眼睛都會覺得累。依稀記起一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夜晚,蕭煞曾說,如果她不想嫁,他可以帶她離開。那時候,他豁出去自己的生死,她心裏是感動的,可如今...


    她側過頭,看炎炎夏季的夜裏涼白的月光打在那個堅毅的身軀,說不出的寂寥之感。她緩緩開口,聲音清冷疏漠,道:"蕭煞,你...為什麽而跪?"


    蕭煞垂著眼,盯住麵前的淺灰色地磚,緊閉著嘴,眼底隱現掙紮的苦痛,盡數掩埋在黑暗之中。


    等了半響,還不見他答話,漫夭自嘲而薄涼地笑了起來,淡聲道:"既然沒有原因,那就別跪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蕭煞沒有立即起身,而是緩緩抬眼,遙遙望著床上躺著的女子,他的目光似是有萬千話卻不得而言,堅毅的嘴角輕輕扯動了一下,終是沒有開口。


    漫夭移開目光,對著窗外清幽的一輪彎月,輕喃道:"蕭煞,你可知道?在這個世間,隻有你和泠兒,是我從來都沒有防備過的人...你說,這世上...還有什麽是值得我信任的?"中劍落湖,身體飛出去的時候,狂奔至崖邊帶著麵具的黑衣男子的眼神悲中帶痛,半張麵具下的嘴唇顫抖著沒叫出的"主子"二字,她看得清清楚楚。


    蕭煞身軀一震,心裏就那麽生生被扯開一道口子。


    漫夭衝著他擺了擺手,語帶疲憊道:"去罷。"


    沉緩的腳步聲漸漸的遠去,蕭煞慢慢走出了清謐園,剛出門口,隻覺耳側一道勁風襲來,冷芒閃耀而出,直刺心口,他眉頭一動,反射性地避開鋒芒,用手架開來人的長劍,反手一掌便拍了過去,正中來人胸口。


    隻聽"當啷"一聲,鐵器擊地夾雜著那人的一聲悶哼。


    蕭煞定睛一看,怔了怔,皺眉道:"泠兒?你這是幹什麽?"


    泠兒踉蹌著大退三步,捂著受創的胸口,扭頭狠狠地瞪著他,目光中充滿了憤怒和責備,氣道:"我還能幹什麽?當然是殺了你。你...你真該死!"主子中劍落湖,戴麵具的黑衣人飛奔而來,那緊張和悲痛的眼神與她同出一轍,她也許迷糊,也許貪玩,但她並不笨,那樣奇怪的神情,熟悉的氣息,令她隱約覺察出這人的身份,但她並不確定,直到方才她躲在外麵聽到主子說的話時,才肯定那人就是蕭煞。要不是怕主子難過,她真想直接衝進屋裏去。


    蕭煞撇開頭,閉著嘴又不說話了。夜晚很是寧靜,空氣炎悶,連呼吸都帶著灼燥,悶悶地堵在心口,讓人喘不上來氣。


    泠兒又道:"你為什麽要瞞著主子做這些事?是誰讓你做的?如果皇上知道你傷了主子,他一定會懲罰你的。"


    蕭煞嗤笑一聲,看著泠兒單純的眼睛,冷冷道:"懲罰?哼!你要真是為她好,以後就別再給他傳消息,皇上...不是你用眼睛看到的那種人。你自以為這樣是為她好,但遲早會害了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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