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點了點頭,說道:“證據肯定有……徐隊長,您是專業人士,根據現場的刹車痕跡,我想您不難判斷出肇事車輛的型號吧?”


    徐隊長道:“這個不難,從現場留下的痕跡來看,應該是一輛核定載重在八噸左右的貨車。”


    莫言點頭道:“我也是這麽認為的……另外,我剛才我注意到,稻田裏那輛白色轎車的車頭被撞擊的部位,留有藍色車漆。雖然不太顯眼,但確實存在。我相信,等現場勘查全部結束,勘查報告上肯定會有這樣的記錄。”


    微微一頓,他繼續說道:“所以,我們可以確定,肇事車輛是一輛藍色貨車。至於我為什麽斷定這輛車裝載的是生豬,有兩點原因。第一,我的鼻子很靈,哪怕是現在,我仍然能聞到這裏有一股濃濃的腥臊味。大家在開車的時候,應該都遇到過運載生豬的車輛吧?那股腥臊味極其嗆人,我想凡是聞過的人,恐怕都不會忘記這種怪味。”


    聽他這麽一說,眾人都下意識的抽了抽鼻子。


    羅科長一邊抽著鼻子,一邊道:“小莫啊,我怎麽聞不到你說的腥臊味呢?”


    莫言笑道:“車禍過去好幾個小時了,你的鼻子沒我靈,聞不到很正常。”


    杜小音微微蹙眉,道:“這點恐怕不能作為證據,因為實在是……太抽象了。”


    “沒錯……”莫言點頭同意,說道:“鼻子靈敏隻是我個人的問題,無法作為證據。但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促使我發現了另外一個被大家忽略的地方。”


    他向前走了幾步,半蹲下來,指著地上的一些不易察覺的斑點,說道:“你們看,就是這個地方。”


    破舊的路麵上斑駁不堪,不注意的話,很難看清莫言指出的那些斑點。


    這些斑點的分布很有特點,從散布的形狀上看,帶著一種向前的慣性。


    徐隊長不愧是交通口的老人,仔細瞧了兩眼,脫口道:“這是從肇事車輛上灑落的!”


    莫言點頭道:“沒錯,這是因為刹車的慣性從車上灑落的。它的主要成分是水,幾個小時過去後,不注意的話,很難發現它。徐隊長,你注意到沒有,這些斑點雖然大部分是水,但也有一些凝固物。”


    莫言指著斑點中的一點汙痕,卻沒有用手觸碰,因為他知道那是什麽。


    徐隊長不由凝眉,伸手在斑點上一抹,然後放在鼻下嗅了嗅。


    這種味道他並不陌生,正是莫言剛才說過的腥臊味。而這些斑點中的凝固物,則是被尿液和飲用水混合後又再次凝結的豬糞……


    他猛地站起身,看向莫言,臉色變得很嚴肅,道:“你是對的,這的確是一輛裝載著生豬的貨車。”


    對於徐隊長這樣的專業人士來說,推斷到了這裏,有了肇事車輛的具體特征,就已經可以展開行動了。


    實際上,半個小時前,他就已經向周邊地區的同行請求了支援,讓他們注意某些有明顯撞擊痕跡的車輛。但是因為無法給出肇事車輛的具體特征,他對此並沒有抱以太大的希望。這和竹籃摟魚差不多,摟不到在情理之中,摟著了,那便是撞了大運。


    接下來,徐隊長顧不上問莫言是怎麽推斷出那位目擊者的,低聲和鄭處長商量幾句後,飛快的鑽進指揮車,開始再次聯係秀玲縣的同行。


    “對,是一輛裝生豬的車,從宛陵方向駛來……對,對,是中型貨車。你們已經開始布置了?出動了兩個巡邏小組?好的,好的,太好了,真是太感謝你們了。好,好,有情況隨時聯係。”


    既然已經知道肇事車輛運載的是生豬,便不難對其去向做出判斷。正如莫言剛才所言,秀玲縣生豬市場以及西村鎮,是肇事車輛及其同行車輛最有可能去的兩個地方。113公路是條被廢棄的老國道,從這裏經過的車,基本都是開往秀玲縣的。因為從這條路走不僅可以避開高速公路的收費站,而且可以節省大約三十公裏路程。而秀玲縣的生豬大市場則是周邊縣市規模最大,同時也是集販運和屠宰為一體的專業性市場。所以基本可以確定,目擊者的車輛多半會在那裏出現。


    至於那位肇事司機,相信他隻要不是個瘋子,肯定會躲在某個修理廠毀滅證據後,才會上路。


    而西村鎮則是離車禍現場最近的鎮子,那裏民風彪悍,宗族勢力較大。最重要的是,在西村鎮,收售贓車、拚接報廢車輛、幫肇事車輛毀滅罪證,幾乎已成了那裏的傳統產業。肇事司機隻要對周邊環境熟悉,多半會躲進西村鎮。那裏民風彪悍,親親相隱,信奉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所謂道義。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就是省廳的人去了,都沒人鳥你……


    ……………………


    ……………………


    “行啊,莫言!”


    羅科長被這一幕弄的有些發呆,回過神後,情不自禁在莫言肩膀上捶了一拳,興奮的道:“真沒想到,你小子還有這一手!”


    莫言笑道:“雕蟲小技罷了,羅科您要是注意觀察,同樣能得出這些結論。”


    杜小音卻在一旁笑了笑,道:“你太謙虛了,這可不是什麽雕蟲小技……其實,邏輯推理和魔術有點相像。魔術沒有被揭穿的時候,神奇無比,可一旦被揭秘,你就會覺得不過如此,隻要稍加練習,自己也能玩得很好。邏輯推理同樣如此,如果隻給出答案,不說出具體的推理環節,大多數人都會覺得你是福爾摩斯。而當你說出推導過程後,別人在恍然大悟的同時也會覺得,這其實跟一加一等於二差不多,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神奇。”


    “可事實果真如此嗎?”杜小音嫣然一笑,卻是看向羅科長,說道:“羅科長,其實莫言的推導還剩下一部分沒說,比如他是怎麽知道車禍現場還有另一位目擊者的,又比如他是怎麽知道這位目擊者的性別、身高的?這些,你能解答嗎?”


    羅科長撓了撓頭,笑道:“你們還是饒了我吧,剛才那些東西我還沒消化完呢……”


    他看著莫言,滿臉期待道:“要不,莫大神探您再受受累?”


    莫言笑了笑,道:“其實很簡單……羅科你往後看,對,就是那棵老楊樹下麵。看見了吧,那段路麵上同樣有一段刹車痕跡,雖然很短,但卻足以說明,有一輛車曾經停留在那棵樹下,而且還是貨車。最重要的是,在這段路麵上,同樣有灑落的糞水混合物。不僅如此,這輛車的司機還曾下過車,在稻田邊的土質路基上留下半枚鞋印。我猜,他當時是想查看有沒有生還者吧?那枚鞋印不是很清晰,不過能看出是男式運動鞋,腳碼比我小一點,所以大致能推測出他的身高。”


    “哈,這裏果然有半個鞋印!”


    羅科長聽得將信將疑,走到那棵老楊樹下,仔細看了半天,果然發現半枚鞋印。


    在他身後,鄭處長緊隨而至。


    他是刑偵老手,隻看了一眼,便已是心中有數。


    不過,他故意皺了皺眉,說道:“你能肯定這鞋印一定就是目擊者留下?有沒有可能是別人留下呢?比如早起的路人,下田的老鄉……”


    莫言笑道:“有這個可能,不過很小……您看,在這棵老楊樹周圍,除了這半枚鞋印之外,並沒有其他鞋印出現。而且鞋印的方向與稻田之間呈九十度角,這就說明,鞋印的主人是由公路中間走向稻田的。如果是早起的路人,又或者下田的老鄉,在清晨有霧的情況下,他們是不可能走在道路中間的,因為這實在是太危險了。既然他們不可能走道路中間,那麽土質路基上必然會出現更多的鞋印。可事實卻是,現場隻有半枚鞋印……”


    說到這裏,他彎下腰,指著鞋印,繼續說道:“最重要的是,這枚鞋印的前端磨損嚴重,是典型的長期踩踏離合器導致的鞋底型變和花紋磨損。由此,我們不難得出結論,那就是……這半枚鞋印隻能是那位目擊者司機留下的。”


    “精彩!”徐隊長帶著興奮的神色,大步走來,說道:“半個鞋印居然能看出這麽多東西,真是精彩!”微微一頓,他看向鄭處長,道“鄭處長,報告你一個好消息,目擊者找到了。男性,身高一米七五,穿運動鞋,和莫言的推斷完全一致!”


    這才幾分鍾過去?鄭處長驚訝道:“這麽快?”


    徐隊長道:“說來也是巧……我剛才打電話給秀玲縣的同行,讓他們注意攔截一輛裝載生豬的貨車,話還沒說完,他們就發現了疑似目標。攔下來一問,剛進入正題,司機就自己招了。據秀玲縣的同行反應,這家夥雖然不是肇事者,但目睹了一場車禍後,就已經嚇得不輕,再看到交警攔車,當場就崩潰了。據他交代,肇事司機是一個叫老鐵的人。”


    鄭處長問道:“這個叫老鐵在什麽地方?”


    徐隊長看了莫言一眼,回答道:“西村鎮。”


    鄭處長知道西村鎮是什麽樣的地方,點了點頭,問道:“需要我的人配合你嗎?”


    徐隊長搖頭道:“不用,有了確切的目標就可以直接動手。西村人不是傻瓜,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他們敢胡攪蠻纏。現在嘛……借他們倆膽,他們也不敢亂來。放心吧,鄭處長,那地方我們不是第一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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