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立威


    留下武隆阿、永明額、魯垂紳三個營駐守朝日城,秀堃帶領部隊踏上歸途,這一次的征伐可謂碩果累累,除了俘虜了近三千名日軍戰俘之外,還有不少於八千人的男女平民,拖拉著從朝日城中搜羅來的糧米金銀,順著來路向西北方向迤邐而行。


    數萬人的部隊卻隻有不足五百人擔任看守,無疑是一件非常讓人傷腦筋的差事,秀堃倒有辦法,把日本人按照每三百人為一隊,隊中設一個隊正,兩個副手,他對這被選中的一百二十人的命令清楚明白,“有一個人逃走的話,就殺了你們這一百二十人,然後從剩餘的人中重新挑選,一直到行至鶴岡府為止!”


    而實際上,日本人的溫順和乖巧讓他的這種言辭威脅根本沒有用武之地,秀堃甚至會覺得奇怪:和自己的部隊在朝日城中浴血廝殺的是不是日本人?怎麽彼此的反差會如此之大呢?真是咄咄怪事。


    一路無話,順利的回到鶴岡府,李培謙、胡稷、春英、昌伊蘇等人組成的另外兩路出發的友軍都已經先於他們從平田和騰島返回了,這兩處地方的距離甚至遠於朝日城,又拖帶回大批的戰俘和平明,兀自先於朝日城部隊,可見秀堃等人遇到了不小的麻煩,朱洪章愁悶已極,隻想著若是到今天他們還不回來的話,就要再度派人隨後支援了。便在此時,有人進到寺中的廂房,通傳一聲,“大帥,列位大人,秀管帶帶人回來了。”


    朱洪章這才放下一顆心,向張運蘭拱拱手,“張軍門,多謝你的好意,想來是得勝而回了。”


    張運蘭雖然不滿朱洪章一來就擺大帥的架子,但秉性不是很壞,論及這種言辭便給更不是對方的敵手,聽不出他話中譏諷之意,反而向朱洪章點點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也是怕弟兄們吃了虧嘛!”


    “那是,那是。”朱洪章給胡大毛使了個眼色,後者帶著春英和昌伊蘇幾個領命而出,遠遠的隻見通往朝日城的方向塵頭紛起,是有大部隊過來了。三個人相視一笑,“我們迎過去!”


    催提戰馬到了隊伍的最前列,這下可以看清楚了,數萬人的部隊肩扛手挑,推著裝滿麻包的大車,艱難的行進在路上,看這些人的打扮,都是日本俘虜或者百姓,八月下旬的天氣裏,都累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腳步輕浮的樣子,看上去無比的可憐。跟在他們身體兩側,走在官道一邊的,則是清軍戰士,人數非常少,每隔三五百米,才能看見幾個清軍的戰士,“石正,你趕緊回去一趟,帶我們的人過來,維持一下。”


    昌伊蘇點點頭,撥轉馬頭,一路向後去了。胡大毛和春英繼續催馬上前,不一會兒的功夫,見對麵一匹馬飛馳而來,正是秀堃,“雙成?一路辛苦了。他們呢?”


    終於安全的抵達了地頭,秀堃的一顆心才算徹底平靜下來,微笑著在馬上拱拱手,“軍門,其他幾個都留在朝日城中,作為防守之用了。我想,日後我們要進軍,朝日城也是必經之徒,要是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城鎮回頭再給日本人奪了去,豈不是白白犧牲了那麽多弟兄?”


    “對!秀雙成果然思慮周詳,令人佩服。”胡大毛和他笑談了幾句,進而問道,“朝日城中……我軍死傷很嚴重嗎?”


    “帶去四個營,能夠活著而且靠自己雙腿走回來的,除了你眼見的這些人之外,就隻有朝日城中的一個營的弟兄了。其他的……”


    彼此都是軍人,這種話不必多問下去,胡大毛了解的點點頭,“那,雙成,和我回寺中去吧?大帥還等著你呢。”


    “再等一等吧?這些人和這些東西……”


    春英人在馬上,扭轉身體,使勁向後看去,“沒事。石正已經帶人上來了,維持之事就交給他和他的弟兄。你先歇一歇,我看你這一趟可是累得不輕。”


    “不瞞你說,我也真是又累又困了。”


    說話間昌伊蘇帶領部隊快速迎上,後麵更有胡稷和李鳳和,也帶著部隊跟了上來,三個營的部隊快速接管了秀堃的部隊的防衛職責,驅趕著日本平民和戰俘,到指定地點集結,不提。


    士兵們可以就地散去,自回所屬營地,而秀堃還不行,拖著疲憊的身子進了悟德寺,見過大帥,把戰鬥經過從頭說了一遍,朱洪章和張運蘭分別聽著,等他說完,不等朱洪章說話,張運蘭一拍大腿,“幹得漂亮!幹得真是漂亮!”


    朱洪章與有榮焉的昂起了下巴,“張軍門,我這部下的戰地之力,尚可一觀嗎?”


    “當然,當然,像秀老兄這樣的,便是在我的軍中,也算得上是好漢了!”他這番話並無他意,卻立刻引起了朱洪章等人的極大不滿!好個狂妄的張運蘭,要是不找機會煞一煞你的威風,日後還如何領兵?但眼下不是發作的時候,他和煦的擺擺手,“雙成,你也很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是。”秀堃答應一聲,向眾人做了個羅圈揖,轉身欲走,卻又轉了回來,“大帥,還有一件事。”他從口袋中掏出一枚銀元和一顆金牙,雙手呈上,“大帥,兵進朝日城中,出了一檔子事,是這樣的……”


    朱洪章、李培謙、李登螭、李濂、傅文炳、胡稷、春英等人聽他說完,神色各自不同,“此事事關重大,卑職不敢擅專,還請大帥定是。”


    “這樣的事情也要大帥定奪?”張運蘭在一邊大吵大嚷起來,“弟兄們作戰辛苦,順手牽羊,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就這樣賞了給他不就完了嗎?”


    這番話倒是很得同僚之心,本來嘛,弟兄們扛槍打仗,一則是為了上陣報國,二來也無不是心存著借這一次進軍日本,給自己找一筆發財的機會——綠營新軍製中對於將佐貪墨處置最苛,一旦發現,毫不留情,因此,雖然在軍中的某些人可以順道發一點財,但更多的人,無不隻能靠著軍餉過日子。


    張運蘭的話不但是他自己的心聲,更是李培謙、李登螭、李濂、傅文炳洪章等軍中同僚想一吐為快的。


    朱洪章察言觀色,知道他的話很得眾人之心,腦中快速做出決斷,用力一拍桌案,阻止了自己僚屬發言附和的機會,“張運蘭,你好大的膽子!”


    張運蘭一愣,兀自不明白自己的這幾句話怎麽犯了忌諱,“大帥,您說什麽?我……我沒有說什麽啊?”


    朱洪章不理他的問題,“你可知道前明時的大順李逆嗎?”


    張運蘭正要說不知道,杜鑫遠暗暗捅了他一下,“就是李自成。”


    “哦!”這一下張運蘭知道了,“我知道,就是李自成嘛!怎麽了?”


    “睿親王與李逆會戰於一片石,以不足十萬眾大敗敵軍二十萬人於斯役,張軍門可知為何?”


    “這還用問,自然是我……”張運蘭遲疑了一下,睿親王是誰他都不知道!隻能順著朱洪章的話往下說了,“自然是睿親王英勇天生,將士用命,才能打敗敵軍。”


    朱洪章勃然大怒,“住口!”他大聲說道,“一片石之戰,乃我太宗文皇帝至文聖武,統帥群倫,方有睿親王一戰而功成,你如今談及此事,隻論兵士作戰之勇,而絲毫不問先皇肇建之難,張運蘭,你意欲何為?”


    不等張運蘭說話,他又說道,“至於李逆敗北,除我大清先祖英明神武,天亶聰慧,將士用命之外,李逆之軍,自進入北京之後,大肆擄掠,從上至下,人人腰纏萬貫,又如何還有當年殺敵血勇?你如今所言,命兵士哄搶百姓,無疑是效法李逆於前,害皇上攻城莫如攻心聖意全然落到空處,違背聖意在後,有此二端,豈能容得?來人,請王命旗牌!”


    廂房眾將無不大驚失色!張運蘭暴跳如雷,“朱洪章,我是朝廷欽封的一省提督,武官一品,沒有皇上的聖旨,你敢殺我?”


    “我是兵部侍郎,加兵部尚書銜,節製七省綠營兵士,總領對日作戰北路軍統帥,如何殺不得你?”朱洪章冷笑搖頭,“來人,請王命旗牌!”


    眼看事情要鬧大,杜鑫遠第一個跪了下來,“大帥,大帥請等一等!”


    “杜鑫遠,你要做什麽?”


    “大帥,張軍門固然有錯,但念在他讀書不多,文理不通,如今又是軍前大戰在即,還請大帥恕過他這一次吧?”說著話,杜鑫遠給張運蘭使勁使眼色,示意他現在不可逞強,人在簷下,還不肯低頭嗎?


    即便是張運蘭這樣的粗魯不文之人,也看出來朱洪章是有意立威,氣呼呼的站起來,躬身行禮,“大帥,是卑職的錯,請大帥恕過。”


    “你以為你冒犯了本帥,我才要煞你的威風嗎?笑話!你言辭之中一片驕橫,更處處顯露不將皇上的聖意放在心中的狂妄不羈,這等罪過,豈是你俯首認錯便可以抵消的嗎?”朱洪章冷笑著說道,“隻憑這一點,本帥殺了你,料想皇上也斷然不會責怪!來人!”


    眼見朱洪章執意要殺自己,張運蘭實在按捺不住了,“放屁!朱洪章,你還不是看老子不順眼,想借此在軍中立威?殺便殺,早晚有一天,等你回了京中,我看你怎麽和皇上交代?!”


    “立威?本帥是奉皇命統領七省綠營,數十萬將士的北路軍統帥,也用得著借你張某人的人頭立威嗎?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朱洪章暴雷般厲斥一聲,“來人,把張運蘭綁了!”


    張運蘭有心反抗,總要度過眼前這一重劫難,哪怕日後到皇上麵前打禦前官司呢,也好過這人頭即將落地的慘狀,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還是不敢:綠營軍中最重軍紀,若是自己真的敢當眾嘩變的話,更坐實了罪名,到時候就是皇上也救不得自己了。就在這一閃念中,從門外傳堂而入的軍中執法隊把他用繩索緊緊地綁縛了起來。


    張運蘭大喊大叫著,被連拖帶拉的帶了出去,口中呼喝不絕,大罵朱洪章。


    朱洪章一張銀盆大臉漲得通紅,嘴角微微抽搐,冷笑不絕,“大帥,胡軍門告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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