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星很擅長察言觀色,感覺到氣氛不對勁, 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位置上發呆。


    小姑娘家教很好, 在車上不玩手機。


    許星河車技很穩, 顧星昏昏欲睡地倒在陳清夢的懷裏, 她雙手勾著陳清夢的脖子,貼著她的耳朵輕輕地說:“他真的是你的男朋友嗎?”


    “不是。”陳清夢說。


    顧星哦了聲,“他和william叔叔長得好像啊。”


    william是許靳遠。


    顧星不是第一次回中國了, 前幾次回來的時候都是陳清夢帶在身邊的,偶爾陳源在的時候,陳源會和顧星鬧。


    陳源無意中知道許靳遠追過陳清夢, 有事沒事就會嘴賤地提幾句,“這種標準富二代,你竟然看不上,大美女你可真是暴殄天物。”


    提的多了,顧星也就好奇:“許靳遠是誰呀?”


    陳源便給她科普,“是一個很高很帥很溫柔的叔叔。”


    他翻牆在社交軟件上找到許靳遠的ins, 滑出許靳遠的照片給顧星看,顧星當下就“哇”出聲,“他看上去超nice啊。”


    在那之後,顧星便一口一個william叔叔, 語氣分外親昵。


    陳清夢也是不知道要如何說她這種自來熟的性格了。


    陳清夢看著許星河的背影,對顧星溫聲說,“他是william叔叔的弟弟。”


    顧星又“哇”了聲,“可是他看上去凶巴巴的。”


    “他不凶的, 他人很好。”陳清夢下意識地維護許星河。


    在她這裏,是容不得旁人說許星河一句不好的。


    許星河哪裏不好?


    許星河哪裏都好。


    顧星在登機前就給陳清夢打過電話,點名要吃陳清夢做的飯菜,因此陳清夢在車子開了沒多久之後便和許星河說:“我家附近有個萬達,你開到那兒去。”


    許星河挑了挑眉:“真把我當司機了?”


    她哪兒敢。


    陳清夢扯了扯嘴角,“你看上去有點兒累。”


    “嗯,飛了十三個小時。”許星河說。


    陳清夢眼裏一喜,“你飛了這麽久啊,那你一定很辛苦吧,要不你別送我們了,直接開車回家得了,我和顧星打車回去就行。”


    許星河透過後視鏡看見她眼裏的興奮,前麵正好是紅燈,他一腳踩下刹車。


    映在後視鏡裏的雙眼眼尾冷冷地挑起,薄唇微抿,嗓音裏帶了一股寡冷意味:“你就這麽想趕我走?”


    心思被挑明,她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語氣含糊道:“沒沒沒,我哪兒敢趕你走呐,你飛了十三個小時還開車送我,我感激還來不及呐。”


    “既然感激,請我吃頓飯吧。”


    陳清夢抬眸,正好在後視鏡裏和他對上視線。


    車廂內空調溫度很低,冷冷地吹在她裸露在外的膝蓋上,刺激的皮膚毛孔泛起。許星河的眼神隨著沁涼的冷風拂了過來,又冷又有威懾力。


    陳清夢的那聲拒絕如鯁在喉。


    沒得到她的回答,許星河又問:“不願意?”


    他踩下油門,車開出去的瞬間,對著後視鏡裏的她挑了挑眉,眼尾掃過的瞬間,不遠處的陽光斜了進來,光線強烈刺眼。


    陳清夢別過頭,看向窗外。


    她歎了口氣,心裏開始妥協:“我做飯可能不太好吃。”


    “我不介意。”


    “嗯。”


    在陳清夢看不到的地方,許星河嘴角一點一點的往上挑起,他的臉上露出一個得逞的笑來。


    正好是工作日,萬達裏的人並不多。


    地下停車場內空車位充足,許星河找了個離超市近的位置停好車。


    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顧星已然昏昏欲睡了。


    陳清夢下車之後繞過車子,走到另一邊,正準備伸手抱起顧星的時候,眼前橫亙出一雙手擋住她,“我來吧。”


    他抱顧星的動作很笨拙,雙唇緊抿著,模樣很是認真。


    “還是我來吧。”陳清夢無情嘲笑他,“你是不是從沒抱過小孩兒呐,笨手笨腳的。”


    許星河轉過身,不讓她碰到顧星。


    陳清夢小跑著跟上他的步子。


    許星河撇了她一眼,語調散漫道:“沒抱過六歲的小孩兒,隻抱過十六歲的小孩兒。”


    陳清夢下意識地想打趣幾句,但腦海裏很快閃過一個念頭,她瞬間閉上了嘴。


    十六歲的小孩兒……他說的是她吧?


    除了她還能是誰呢,那些年他身邊的唯一女性隻有她陳清夢,連他母親他也鮮少聯係。甚至於在陳清夢的記憶裏,她隻見過他母親一次,她也打聽過一次有關於他母親的事情,他隨口一句“她過她的,我過我的”搪塞過去。陳清夢見他不願多說,也沒有再問過。


    他的家庭,在她眼裏一直成謎。


    而今迷霧散盡,他的身家背景在網絡上都一覽無餘,可直到現在,陳清夢仍舊想問他,那個生你養你的人呢,她那些年待你到底好不好?


    但她又很清楚,這個問題沒有任何意義。


    他那些年過得好不好,她不都看在眼裏嗎?


    突然的,陳清夢拉住許星河的衣角,在許星河側過臉回望她的時候,她問道:“你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寥寥無人的地下停車場裏,夏日高溫灼燒著地麵。


    耳邊是車胎碾壓地麵的沙沙聲,洗車場就在不遠處,水流聲汨汨。


    許星河垂下眼眸,看著她的神情。


    幾秒之後,他扯了個寡冷的笑出來,“你要在這種場合,和我談論這麽煽情的話題嗎?”


    “沒。”她回過神,鬆開拉著他衣角的手,“我剛剛腦子短路了。”


    許星河:“回家說。”


    “其實你不說也沒關係的。”陳清夢擺了擺手,解釋道,“我剛剛真的是隨口胡說的,你別放在心上。”


    “要說的。”許星河抱著顧星往超市入口走,他抽空看了陳清夢一眼,“這些年我的所有,我都得告訴你。”


    “告訴我幹什麽啊?”


    許星河停下腳步,他想了想,發出一陣短促的笑來,“告訴你,想讓你心疼我。”


    陳清夢怔在原地。


    在明亮的燈光下,他微垂著頭,身形瘦削,背影散發著一股寂寥意味來。


    就連這一刻,陳清夢的心裏都在泛著酸澀。


    而許星河卻轉過身來,他眼裏笑意彌散,語氣輕飄飄的帶了一股風流雲散的意味:“騙你的。”


    比真心話更令人心疼的,是故作真心的謊話。


    這世間虛實變化太多,可陳清夢總能從許星河的眼底看到他哪一刻是真、哪一刻是假。


    可仔細想想,許星河麵對她的時候,沒有一刻沒動過真心。


    顧星被放在購物車裏,許星河在後麵推著她,小姑娘睡醒之後活力四|射,麵朝著許星河,有數不清的話題。


    “你是我小姨的朋友嗎?”


    “你是幹什麽的呀?”


    “你會滑雪嗎?”


    “你去過美國嗎?”


    小孩子的思想總是很渙散的,前後的問題甚至沒有絲毫關聯,麵對這樣活潑的小孩兒,許星河表現的頗有耐心。


    他一個一個地回答,但回答基本以短語居多,組成不了一個完整的句子。


    “是。”


    “商人。”


    “會。”


    “去過。”


    換做別人,大概在許星河這樣的冷淡態度下好奇心被打了回去,但是小孩子哪裏會想到那麽多。


    有人能陪她聊天,這就夠了。


    因此顧星一直纏著許星河說話。


    陳清夢就在邊上挑選著蔬果,她拿了個西蘭花,問他:“你吃西蘭花的吧?”


    “嗯。”許星河一隻手推著車,一隻手護著顧星,他的視線落在陳清夢的身上,“要做什麽?”


    “做個西蘭花豆腐蝦仁蒸蛋。”


    “你還會做這個?”許星河詫異了。


    陳清夢抽了隻袋子,邊裝菜邊和他說,語氣帶笑:“是不是對我刮目相看了,我以前真的煮碗麵都不會,笨手笨腳的。”


    “嗯。”提起往事,許星河眉目間的冷凝少了幾分,他的眼裏多了幾分柔和,“泡麵都不會煮,真的很笨。”


    “現在不是了。”陳清夢朝他抬了抬下巴,不無得意道,“我現在什麽都會做了,你最喜歡吃的酸菜魚我也會!”


    遮遮掩掩的藏了那麽久,她自以為自己能把記憶裏有關於許星河的那一部分都剔除掉,她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說服了她自己——她不愛他,不喜歡他,他不過是她漫長人生中為之心動過的一個不重要的人而已。


    是鏡花水月之後的一場空。


    可是到頭來,麵對許星河的時候,陳清夢的腦海裏總會蹦出有關於許星河的細枝末節。


    她以為她遺忘了,其實並沒有。


    隻不過是許星河早已融入她的身體裏,成為了她身體、大腦裏的一部分,她甚至不用去想,都能夠立馬說出許星河的喜好來。


    陳清夢回過神來,問他:“你喜歡吃酸菜魚嗎,還是我記錯了?”


    “沒記錯。”許星河斂了斂眸,說。


    他不喜歡吃酸菜魚,但是高中時期的許星河能給陳清夢最好的不過就是街頭的一家川菜館裏的一份酸菜魚。那時候的陳清夢依然懷揣幻夢,隻以為他喜歡吃酸菜魚,所以每次出來都帶她吃這個。


    許星河骨子裏的自卑感與貧窮又讓他無法解釋什麽,在麵對陳清夢每次“你是不是很喜歡吃酸菜魚呀”的時候,他都是點頭。


    他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世上令他動情動心的事物屈指可數——唯獨陳清夢一個。


    他不喜歡吃酸菜魚,但陳清夢的記憶是正確的。


    陳清夢拍了拍他的胳膊,“那去買條魚吧。”


    許星河蹙眉:“會不會太麻煩?”


    “做魚嗎?”陳清夢兩隻手放在推車上,“不麻煩的,做個魚,做個西蘭花,兩道菜就夠我們吃了,比做別的菜省事兒。”


    許星河虛扶著顧星的手收了回來,他側過半個身子騰出空間方便陳清夢推車。


    兩個人推著一輛推車往生鮮區走。


    到了賣魚的地方,卻遇到了難處。


    陳清夢蹙眉:“做酸菜魚……什麽魚比較好啊?”


    許星河搖頭:“我不太了解。”


    邊上有位中年婦女,聽到他倆的對話之後,笑眯眯的說:“做酸菜魚嗎,那肯定是黑魚比較好嘛,沒有刺,肉也多,你們有小孩子,用黑魚最合適了。”


    陳清夢聞言,立馬和那位阿姨道謝,“謝謝您啊,阿姨。”


    “不客氣的。”這位阿姨伸手摸了摸顧星的手,“你們年紀看上去也不大,小孩子倒是挺大了啊。”


    陳清夢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什麽。


    卻被這位熱情的阿姨打斷:“不過你們家的小孩真好看啊,遺傳的真好!小姑娘長得可真水靈真漂亮。”


    顧星眉眼彎彎:“謝謝奶奶。”


    “哎呀不用謝的,小姑娘家教也很好,你們小夫妻家庭教育也做得很好嘛。”


    陳清夢哭笑不得地看向許星河。


    許星河伸手,無比自然地摸了摸陳清夢的頭,隨即對那位熱情阿姨說:“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老許:今天也是想讓沉沉喝酒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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