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過去一看,才知道自己的預感並不錯。


    道士身上雖還有火在燒,臉上也有些發黑,但還是能很清楚地看得出五官,道袍也還好好兒的。不要說是被雷霹中了,就真是被火燒,經過這麽長時間,人早就成一團焦炭了。


    官老爺左右看看,也沒有個能滅火的東西,趕緊回頭衝著眾人大叫起來:快,快來救火。


    師爺還在那裏含了兩眶眼淚,呆呆地看著道士。被官老爺一連喊了好幾聲,才猛地醒過來,第一個趕了過去。如此,其他人才跟著跑過來幾個。


    官老爺道:快,快來救火。


    師爺帶頭脫掉自己的外袍,朝著道士撲打起來。其他人也有樣學樣。人多力量大,不多時,道士身上的火就被撲滅了。


    官老爺親自扶起道士,狠狠地掐了掐他的人中。直到掐出血來,道士總算抽了一口氣,悠悠地睜開眼睛,第一句話就是:就快下雨了……


    話音剛落,冷風大起。


    官老爺才覺得腦門上濕了兩三點,便聽嘩的一聲,滿天的雨水就像決斷了河堤的洪水一樣,嘩嘩地傾泄下來。


    所有人都被澆得正著。


    百姓們愣了一愣,便欣喜若狂地跑出來,跳起來。


    整個銀江等這一場雨都等得太久了。簡直就像是等了一輩子!


    每一個人都狀若瘋癲,仿佛那下的不是雨,而是救命的靈藥一般。有人還張開了嘴,就這麽喝起雨水來。


    雨越下越大,很快連雨點都看不出來,好像一注一注的雨水直接噴射在身上一樣。噴到哪裏,哪裏都疼。


    人們漸漸吃不消了,隻好手忙腳亂地退了回去。


    官老爺也連忙帶著師爺等人把道士抬進祠堂。


    祠堂外是嘩嘩的雨聲,祠堂裏濕漉漉的水聲。所有人從頭到腳都滴著水,紛紛地擠著袖子,褲腿。但每個人也都甘之如飴。


    好了好了,終於下雨了。許多人都這麽說。


    官老爺也覺得卸下了千斤重擔。雖然還很擔心道士,但心情畢竟大不同了。


    道長,官老爺緊緊地握著道士的手,滿心的感激隻憋出一句,道長真神人也!


    這一說,倒是提醒了眾人。


    也不知道是誰先帶的頭,就聽呼啦一聲跪倒一大片,都在謝道士的活命之恩。


    道士奄奄一息地看了看大家,便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驚得眾人心口一緊。師爺連忙去探鼻息,雖然微弱但氣還在,隻是昏迷過去了。大家才鬆了一口氣。


    這場豪雨足足下了一個時辰。祠堂的地勢較高,階下尚聚起一寸來高的水。


    待踩著滿地的水回去後,官老爺又著人去查看了幾條主要的河水,湖泊,都滿了大半。這下,完全地放下心來。連年的幹旱總算徹底解決了。


    道士在府衙中昏睡了十來天,方悠悠醒轉。


    在此期間,合府上下都奉道士為神仙,對他的照顧自是無微不至。老百姓的生活也在積極地恢複中。眼下正是春耕時分,家家戶戶忙著播種。先不談豐不豐收,起碼可以有收成了吧?


    除了民生大計,官老爺也在心裏一直籌劃著,要怎麽留下道士。雖然得了這一場豪雨,可也說不準以後怎麽樣。好不容易碰上這麽一個有真本事的高人,不留下他,萬一有個好歹,還上哪兒去找?


    正有點兒發愁要怎麽開這個口,道士卻替他省事了。


    道士自己提出,想留在銀江。


    官老爺大喜過望,忙道,這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師爺也叫道士放心,一定會找個風水寶地,給他建造一個堂皇氣派的道觀。


    道士搖搖頭,淺笑道,也不用那麽麻煩。他本來就是一個雲遊四方的懶道士,哪裏用得著道觀,就暫且祠堂棲身便了。等這一家的後人回來了,再另作打算也不遲。


    官老爺和師爺還覺不妥,深怕怠慢了道士。


    但道士態度很堅決,言詞也十分誠懇,兩人也隻好答應了。


    從此道士就在這家祠堂落腳了。誰也沒想到,這一落腳就生了根。


    聽司機師傅煞有介事,聲情並茂地講完故事,我們照例要說幾句讚歎附和的話。先不管講得靠不靠譜,人家講這麽大半天,口水都要費幾錢的,對不對?


    “這一家的後人就再也沒回來嗎?”我問。


    師傅:“沒有。官老爺派人到處找也沒有下落。估計是在別的地方生根了吧?”


    “所以那道士就一直在祠堂裏住下了,”他接著說,“後來又收了徒弟。”


    “再後來,老百姓出錢,一起將祠堂修成道觀了。就這麽一代一代地傳下來了。”


    我問:“那他被雷霹中,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師傅聳聳肩膀:“那誰知道啊?故事裏就這麽講的。反正也沒被霹死,人家是真神仙嘛!”


    周海:“我說這道士也挺奇怪的。人家要給他建個正經八百的道觀他不幹,非得在別人家的祠堂裏待著。”


    我:“會不會是還擔心祠堂裏的怨靈還會作祟,所以在那邊鎮場子呢?”


    師傅立馬哎的一聲:“有道理。”


    說話的工夫,我們的目的地到了。周海遞了兩張毛爺爺。師傅忙道一張都還得找呢。周海讓他別找了,算是谘詢費。師傅便笑著接受了。


    其實我們也是借花現佛,反正總部都報銷。


    眼前立著的幾幢樓,從外麵看著就夠破敗的,裏麵真不敢想象。我滿腦子隻有兩個字:危樓。


    在一個攤子前隨便買了點兒東西,借機向攤主問明白了我們要去的那幢樓是哪一幢。


    “我今天才發現銀江真是個讓人說不準的地方。”周海一邊走,一邊嘀咕,“我原來還以為這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四五線小城市呢!”


    我也有同感。


    第一次來銀江,就是因為它山之石。現在又出了一個總是發生怪事的公寓樓。還有萬人坑,清妙觀……


    雖說哪個地方沒一兩處恐怖傳說,但以一個小市來說,銀江這方麵的異事好像有點兒多了。


    唉,我跟薑玲真滿心滿意地打算在這邊安家落戶呢。“話又說回來,咱們仨兒在銀江住了也不少日子了,”周海皺著眉頭說,“怎麽誰也沒發現這些傳說啊怪事的?”


    我和章家驃大眼瞪小眼。


    周海:“我有空就得上拳館,上健身房,得保持戰鬥力,你們倆呢?”


    我:“我那地方本來就清靜。再說了,我平常就在家裏翻譯翻譯,再不然就是和驃子被你一起拖出來打拳……”


    章家驃:“我沒事就在家裏補美劇……”


    周海一聽這話就皺眉頭:“你除了補美劇,還能不能幹點兒別的?”


    章家驃:“……有的時候也補英劇。”


    周海嘖的一聲:“算了,當我沒講。”


    一到樓下,就看見有個小警察在等我們。吳隊長讓他等我們有一會兒了。小警察善意地提醒我們注意腳下,便帶頭走了進去。


    危樓的外麵是危樓,危樓的裏麵簡直像生化危機了一樣。


    我真是搞不懂,走廊裏也就算了,怎麽樓道裏也能堆上這麽多東西。全堵成曲裏八拐的“羊腸小道”對誰有好處不成?腳都沒地方下。


    好不容易爬了一層以後,我的天……你們猜我看到什麽了?


    煤球!


    這玩意兒真是……我都記不清上次看到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在我印象中,煤球基本跟糧票、油票是同一個時代的東西。


    想不到,在這個家家戶戶都用煤氣的時代,竟然還有人用煤球。


    周海也有點兒驚詫:“我還以為這玩意兒早就沒了。我還是上幼兒園的時候,幫我媽一起搬過煤球。她一摞一摞地搬,我一塊一塊地搬。我媽還誇我有用了。”


    小警察很稀奇地聽著。一看他樣子就知道是個城市裏麵長大的九零後,估計也就在電視裏見過吧。


    好不容易爬到三樓,走廊裏麵的地形更複雜了。還有人把衣服晾在過道裏的,水嘀嗒嘀嗒地往下滴。我心想,這裏也沒個太陽,你把衣服晾這兒也隻能陰幹,那穿起來還能舒服嗎?


    好多人都開著房門,向外看熱鬧。


    看著那一張張臉,我怎麽有種監獄放風的感覺?


    這一路走來,我和周海還好,對章家驃著實是個艱苦的考驗。他兩條眉毛都打成結了,臉色特別不好,又不舒服又滿肚子火似的。


    再往前走,就開始聞到臭味了。


    章家驃終於受不了地停下腳步,捂著胸口嘴巴抿得死緊。


    我看他像是要吐的樣子,趕緊道:“要不你就在這兒等著吧。”這地方也不好過,總比再往前走來得好。


    章家驃還想硬扛,周海也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咱們都誰跟誰了,你就在這兒等著吧。”


    章家驃才乖乖地留下。


    吳隊長領著幾個人也在門外等著。他們已經進去看過了。其實進不進去也差不多。這裏的房子全都是十幾個平方,巴掌大的地方。站在門口,一眼看到頭。


    屍骨躺在地上,就占去了大半的空地,勉強擠了兩個人在搜集物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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