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逞地揚了一下嘴角。就知道他主要是怕項全。


    和項全一比,姚廣強就是個紙老虎。他剛才故意隻說起姚廣強,其實也是故意想避開不提項全。


    其實他把姚廣強比喻成狗皮膏藥,就已經在無意間泄露他並不害怕姚廣強。


    我:“所以啊,你還是跟我好好說吧。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信息,就不會再找你了。”


    海雲沒辦法了。


    “我剛剛跟你說的,也都是真的,”海雲說,“隻不過還有一些情況,沒跟你說。”


    原來是這樣。並沒有騙我,隻不過是有所隱瞞。


    我靜靜地等他補上藏起來的那一塊拚圖。


    可是我等了好一會兒,海雲又遲遲不肯出聲了。


    我以為他又想打退堂鼓了,便提醒道:“我可以等你一整天。”


    海雲又靜了一會兒,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許小花死掉的那一天,項全確實就在她頭上抽了一下。春遊以後,他也確實沒有再打過許小花……但是,他並不是沒有碰過許小花。”


    打過?碰過?


    我注意到海雲對這兩個字很在意:“怎麽說?”


    海雲又是深深地吸一口氣,好像接下來要說的話很費勁兒一樣:“就在許小花死掉的前一個周末,許小花又落單了……”


    他老是說著說著就停下,也讓我萌發出不好的預感。


    “你們幹什麽好事了?”我問。


    海雲還是會有意無意地替自己辯解:“我沒有,我和田敏都隻是看熱鬧。主要是姚廣強和項全。”


    他吞了一口口水:“我們學校,原來有露天的乒乓球台,你還記得嗎?”


    我嗯了一聲。當然記得,凡是在天龍市一中上過的人,誰沒在那幾張露天乒乓球台上玩過幾次。


    海雲又吞了一口口水,似乎接下來他要說的話,越來越讓他口渴了:“他們兩個把許小花推到了乒乓球台上……把她,把她……”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後脖頸上的汗毛忽然豎了起來,不由得揚高聲音道:“他們把她怎麽了?”


    “他們,他們……”海雲卻一味地哆嗦。


    我都怒了:“快說呀!”


    海雲:“他們兩個把許小花的衣服給……給剝了……”


    我登時像有一個響雷炸在耳邊。愣了兩秒,便忍無可忍地罵出聲來:“混賬!”


    我現在正走在路牙子上,但是還是有兩個剛好經過的路人被我驚到,睜大了眼睛看了我一眼,趕緊走開了。


    我不得不怒目圓睜地壓低聲音:“他們竟然把她給禍害了?”


    “沒有沒有沒有!”海雲也嚇得連連否認,“就是把她的衣服給剝了……”


    我:“……”


    海雲:“許小花當時掙紮得可激烈了。項全還笑她,說慌什麽,你長得這麽醜,誰敢上你啊!”


    我能感覺到額頭上的青筋跳了兩下。


    海雲:“姚廣強說,你以為你有人幫你撐腰,我們就不敢打你了?不打就不打,我們一樣有辦法讓你好看!”


    海雲好像舔了舔嘴巴:“我們當時又不知道他們會這麽幹,還以為是欺負欺負他……一看他們真扒她的衣服,我們也嚇壞了,趕緊叫他們別鬧了。”


    我咬著牙問:“然後呢,真把她都……”


    我都快三十了,還是連說都不忍心說,怎麽他們那時候才十來歲,就能做得出這種事呢?


    竟然跟一個女孩子說,我不上你,就是因為你太醜,所以隻把你剝光……這是人說的話嗎?


    我真想衝著海雲也喊一句,少說得你們有多無奈,有多無辜了,你們就在旁邊看著,為什麽不拉一把?你們以為不動手就不是幫凶了?你們不阻止就是幫凶。


    但是現在我還得聽他說完。


    我隻能把到嘴邊的怒火,硬生生地吞回去。


    “嗯……”海雲磕磕絆絆地說,“許小花一直哭一直哭……”


    “項全說,有本事你再去告訴裘家和啊,告訴校長兒子啊!”


    “然後,我們就走了。”


    我真是聽得手都在抖,手機都快拿不住了。


    這叫她怎麽來找我!


    我想起春遊結束的時候,我跟許小花反複地說,不管發生什麽事,不管我是什麽態度,都一定要來找我……可是我沒有想過還有這種情況。


    我發出一聲怒吼,把手機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手機真地被我摔壞了。我瞪著摔得屏幕開花的手機,呼哧呼哧地喘了好長時間,最後也隻是渾身無力地坐在了路邊。


    我捧著頭,都有點兒胡思亂想。


    許小花原來隻是落水而亡,隻是一個意外。可是現在,卻變成飽經羞辱、再被打到腦出血而死。


    腦海裏忽然跳出一個念頭:我是不是不要救她比較好?


    我腦子裏有一根筋在不停地抽搐,根本沒辦法克製住這個念頭。


    我也不知道在路邊到底走了有多久,竟然就靠兩隻腳,走回了小賓館。我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一樣,在床上癱得像一灘稀泥。不知不覺裏天就已經黑了。


    真累啊!


    去找項全的時候,我還一度燃燒起來的鬥誌,如今卻變成了一堆灰燼。


    就在今天早上,我還曾經相信過,我一定能改變過去,一定能救許小花……


    不過那都是我不知道一切改變後,她又經曆了什麽。


    這也算是一種無知者,才無畏吧。


    海雲都已經查完了,隻剩下最後一個田敏,但是我完全沒有再調查下去的力量了。哪怕是打個電話給他。


    我現在隻覺得累。


    不如就這樣睡死過去算了。


    我閉上眼睛,把自己的身體蜷縮起來。黑暗裏,房裏的燈也沒開,隻有並不暖的暖氣還在呼呼地吹著。


    迷迷糊糊的,我好像在一片黑暗裏看到一些青光,一會兒明一會兒暗,很節奏。


    是青銅鑒……


    然而我還是不由主地向著那些青光,慢慢地走去……


    好吧,我又回到過去了。


    看來,青銅鑒完全不會顧忌到我的心情。


    我在睜開眼睛以前,就已經醒了,聽得到汽車引擎的轟鳴聲,還有一路上的顛簸不平……我回到了春遊結束之後,回城的路上。


    曹俊微微有些驚訝地看著我:“你自己醒了?正好,馬上就進市區了。”


    我忍不住還是打了一嗬欠,點了點頭。


    “哎,”曹俊有點兒好奇地看著我,“既然你已經醒了,那我正好也想問問你。”


    我有點兒遲鈍,也不太積極:“嗯?”


    曹俊以為我單純沒睡醒,一點兒也沒把我的冷淡放在眼裏:“你是怎麽認識的許小花的?以前怎麽都沒聽你提起過?”


    坐在前排的文麗和董曉霞耳朵也挺尖的。這麽嘈雜的環境裏,她們居然也聽到曹俊的話了,連忙都站起來,轉身把下巴擱在椅背上看著我們。


    “對對對,”文麗附和道,“我剛才還和董曉霞說起這個事呢。看你睡著了,就沒問。”


    在上一次的記憶中,回到學校後,他們也還是沒問。估計是因為我睡著了,等我醒來卻過了那個點,他們也就忘記要問了吧。


    我興致缺缺地道:“沒什麽……就是昨天放學的時候碰巧碰到的。正好看到她被幾個人欺負了。”


    三個人馬上不約而同地對我露出又驚又佩服的表情。


    “裘家和,你可真勇敢,”即使是最膽小、溫柔的董曉霞都這麽說我,“一個對付幾個人,要是我早就嚇跑了。”


    如果是之前,可能我自己都會有些洋洋得意,可惜我現在隻覺得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下意識地又閉上了眼睛。


    曹俊馬上搖了搖我:“別睡了,才剛睡醒的。”


    我跟他們又說不清,隻好無奈地道:“幹什麽!”


    “當然還是說許小花啊,”曹俊一臉的理所當然,“真沒想到我們學校也會有這種事。”


    我倒是忘了,這種事對十幾歲的初中生來說肯定是大新聞、特大新聞。自己還是在其中摻了一腳,怎麽可能不好好討論?


    唉……我這次回來得也真夠好的。還不如讓我一路睡到頭呢。


    可是,就算我不說話,他們三個自己也熱火朝天地討論起來了。


    文麗:“我覺得那幾個男生不會這麽容易就收手的。”


    嗯,你說得完全正確。


    董曉霞很是擔心,都有點兒害怕了:“那怎麽辦呢?萬一他們又找許小花的麻煩,許小花不是太可憐了。”


    能怎麽辦呢?我以為我是在救她,可結果卻是讓她變得更淒慘了。


    曹俊:“關鍵就是不能讓她落單。可是問題就在這裏,我們也不能時時刻刻幫到她。”


    文麗歎了一句:“要是許小花跟我們同班就好了。”


    曹俊和董曉霞格外有默契地同時點了點頭。


    我:“……”忽然,心裏頭似乎又鑽出什麽來了。


    正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曹俊他們說得真是太對了。我之前之所以每次解決一個問題,又有一個新問題冒出來,根本原因就是我沒辦法時時刻刻地幫到她。


    沒錯,就是不能讓許小花落單。


    隻要不讓她落單,管他是誰呢,早欺負的還是晚欺負的,都不能得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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