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人住?”我問。


    一般到這個年紀,也該拖家帶口了。


    老太太說:“他是剛調來工作的,先租三個月。”忽然調頭朝我笑道,“現金。當場就交齊了。”


    我不覺一挑眉毛。我們家都是交三押二,一個月兩千塊,一下子交齊就是一萬塊的現金。在這個電商橫行,連我們家老太太都會用支付寶的時代,還會有人隨身帶著一萬塊的現金?


    “他不會真的什麽也沒帶,就帶了個人吧?”我問。


    老太太眼睛緊盯著電視屏幕:“那怎麽可能。背了一隻旅行袋,挺沉的。”


    “你不是又懷疑人家了吧?”老爺子拉著臉,百無聊賴地盯著電視屏幕,他實在對《不懂女人心》不感興趣。


    我:“多了解一下總是好的。”


    老爺子:“哼,成天疑神疑鬼的。”


    他說歸他說,我還得為咱家的安全考慮。便去廚房裏扒出幾個蘋果桔子,拿一隻幹淨塑料袋裝了,準備去對門和新房客打個招呼。一開門,卻正好見薑玲站在門口,正舉著手要往我臉上敲。我倆馬上很有默契地一起做了個別出聲的手勢。老爺子、老太太誰也沒回頭。


    我匆匆說一聲:“我一會兒就回來。”就關上了門。


    我笑著問:“你點校做完了?”


    薑玲這幾天都在忙著給一家古籍出版社做一本明清小說的點校。我沒把受傷的事告訴她。


    薑玲嗯了一聲:“今早剛交給出版社。”又問,“你這是幹嘛?”


    我指指對麵。


    “就幾個蘋果桔子?”薑玲笑著拎起手裏的芝士蛋糕,“再加上這個吧。”


    我有些懊惱:“便宜他了。本來全都是我的。”


    薑玲抿著嘴直笑,在我臉上親了一口。這個補償我高興。於是拉起她的手,歡歡喜喜地走去對門,敲了敲。


    不一會兒,鄭曉雲來開了門,看見我們他有點兒意外。


    我有意地吸了一口氣:現在距離他隻有一步之遙,但是並沒有聞到任何的臭味。這是一個好跡象。便和薑玲忙將手裏的水果和蛋糕一起拎高:“大哥。”


    鄭曉雲猶豫了一下,還是讓我們進去了,還倒了兩杯白開水,請我們坐下。


    “不好意思,我剛搬進來,茶葉、飲料什麽的都沒買呢。”他滿麵笑容地說。


    我:“大哥你別客氣。我聽我媽說了,你一個人調來工作的。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你盡管說。”


    鄭曉雲:“你們家這房子哪有不方便的,阿姨人也特別熱情。”又看向薑玲問,“這是你女朋友嗎?”


    我:“嗯。”忽然想起來還沒跟人家自我介紹過,“我叫裘家和,我女朋友叫薑玲。”


    鄭曉雲笑道:“美人啊。我叫鄭曉雲。”


    “哎?”我裝作剛剛想起來的,“今天你不用上班嗎?”


    鄭曉雲:“前幾天都忙了通宵,今天可以休息。”反過來問我,“你們呢?也休息?”


    我:“嗯,我調休。我女朋友在讀博。”


    鄭曉雲微露驚詫:“博士啊!”


    薑玲有點兒不好意思:“還沒畢業呢。”


    鄭曉雲看向我:“那你也是……”


    “不不不,”我連忙擺手,“我就是普通本科。大學四年好不容易混完,還是趕緊工作吧。”


    鄭曉雲點點頭,也挺會說話:“人各有誌嘛!”


    我:“大哥一個人出來工作,不是得跟嫂子分開?像我們就不行,”我和薑玲肉麻地對視一眼,“幾天不見麵就怪想的了。”


    鄭曉雲嗬嗬直笑:“我還沒結婚。工作太忙了,就算好不容易交上一個,也處不久。”


    我:“每一個都處不久?”


    鄭曉雲:“嗯。”


    老實說,我不太相信每一個都處不久。一個兩個處不久,可能是對方有問題;每一個都處不久,那就得在自己身上找問題了。


    我知道薑玲也跟我一樣想法,因為她問鄭曉雲:“一直都是這樣嗎?”


    不過她思考的方向跟我不一樣。


    她笑微微地道,“我怎麽聽著,像是你心裏有人了。”


    鄭曉雲眉峰一動,哈哈大笑起來,低頭掏出一根煙點著,深深地抽一口,繼續吐著白煙笑。然後對薑玲道:“一看你就還是個學生,把人想得特別簡單特別美好。”


    薑玲微微地紅了臉。


    我握著她的手說:“這是誇你呢。是優點。”


    鄭曉雲看看我,再次哈哈大笑起來。


    “好了,不說這些了。”他止住笑,從口袋裏掏出一隻純金耳線,放在茶幾上,“這是不是前任房客的東西?我昨天整理屋子的時候找到的。”


    前任房客是一對姓方的小夫妻。


    薑玲:“應該不是吧?”轉頭征詢我的意見,“我記得小方老婆沒打耳洞。”


    薑玲說得沒錯,的確不是前任房客的。我還很清楚地記得這隻純金耳線曾經戴在誰的耳朵上。


    “是個小白領的。”我說,“就在你之前,也來看過房子。”


    “是嗎?”鄭曉雲輕描淡寫地道,“那你有她聯絡方式嗎?我給她還回去。”


    當然有。看房之前,小白領先跟我電話聯係過。我的手機裏還有通話記錄。但是,我想起了她身上的惡臭。


    “沒有。”我一口回絕。


    鄭曉雲意外道:“一般來看房,不是都得先聯係一下嗎?”


    我:“是啊。可她也沒看上房子,所以刪掉了。”


    鄭曉雲吐出一口煙圈,似乎有點兒懊惱。但當煙圈消散,他便又恢複了無所謂的模樣:“那就算了。”


    接下來的閑聊,我想盡辦法套信息。鄭曉雲這個人有點兒奇怪。好像什麽問題他都回答了,但並沒有一個回答是實質性的。


    初次造訪也不宜賴得太久,我隻好和薑玲先行撤退。


    出了樓道口,薑玲便問我:“你在懷疑他什麽呀?”


    我:“沒有,多了解一下嘛,畢竟就住我家對門。”


    薑玲點點頭:“問了半天,我們好像還是連他做什麽都不知道。是有點兒奇怪。”


    “你也覺得?”我就知道我女朋友聰明得很。


    薑玲:“你要是真覺得他不靠譜,就別把房子租他了。”


    我苦笑:“我倒想呢,隻怕我媽不願意。她都已經收了人家一萬塊的現金了。”


    薑玲不說話了。她也知道未來婆婆收錢容易吐錢難。


    我:“算了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咱們都好幾天沒見麵了。”


    接下來就是愉快的約會時間。


    什麽狗屁案子,活的強哥,還是死的強哥……我早忘得一幹二淨。都沒有我和薑玲一起拉著小手看電影重要。電影好不好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倆高興。


    看完電影,買了紅豆糕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就算當了晚飯。等公交車送她回學校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薑玲嚷嚷著手冷,我從後麵把她圈在懷裏,腦袋靠著腦袋,連她的兩隻手一起包在我的手裏。


    我喜歡貼著她的臉,在她的頸窩裏深深地呼息。


    薑玲一向很怕癢,笑得不行:“你是像狗呢,還是像貓呢?老喜歡這麽聞啊聞的。”


    我:“因為你很好聞啊!”


    薑玲:“我身上真的有味道?”


    我:“嗯,隻有我聞得出來。”


    薑玲才不相信,當我在逗她。於是,她也逗我:“是香味嗎?”


    我:“不香。”


    薑玲:“甜味?”


    我:“也不甜。”


    薑玲:“那是什麽味道?”


    “嗯……”我想了半天還是形容不出來,“反正是很好聞的味道。很溫和,很舒服……”


    薑玲笑著摸了摸我的頭。


    我說的是真的。


    其實我不僅能聞到臭味,偶爾也能聞到很好聞的味道。隻是能散發好聞味道的人真的太少。


    在那屈指可數的人裏,除了楊貝貝,薑玲也是。


    還有……


    我忽然想起鄭曉雲那張雙眼通紅、胡子拉碴的臉。他似乎也是。


    然而就算他的氣味很好聞也不能說明他就是好人。何況好人也是會害人,甚至殺人的。


    我發現他經常行蹤不定。有時候一連好幾天都不出門,有時候卻又好幾天不著家。眨眼的工夫,他已經入住一月有餘,但竟然從來沒有人上門拜訪過他。就算是外調過來的,沒有親戚、朋友,同事總該有吧?


    可我也沒有再問他。我感覺問了也白問,他肯定也能給出情理之中的答案,但又繼續讓我抓不到實質性的東西。


    除了這位新房客,我的日子算是又回到了毫無亮點的普通人生活當中。


    回所裏複工也有段日子了,去醫院複診,醫生說肋骨愈合得很好,但張所還是不讓我幹重活。所裏的一眾兄弟都明顯感覺到了我的受寵,對我那個羨慕嫉妒恨,絲毫不惦念以前我和他們同甘共苦的情份。別的不說了,光是他們愛吃的胖子燒烤,哪回不是我買單。


    沒有別人的時候,張所端著他的大茶缸子憂愁地靠在我的辦公桌上。


    “那個強哥的案子,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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