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了,我的血液瞬間倒流。


    她俯下身,影子沉沉地蓋在我身上,她的發梢拂過我的臉頰,仿佛是某種鞭打。


    我的手被拉開,這一刹那,我軟弱到無法掙紮,肩膀上的六芒星烙印暴露在她的眼前。


    良久,我感覺到她微微拉開了和我的距離,這讓我感到了一點安全,然而,她的下一句話立刻將我打入絕望的深淵。


    “監獄的烙印,”她的指尖撫過六芒星,記憶中的疼痛和羞恥瞬間翻天覆地地向我湧來。“這是罪人的標誌。”


    她矮下身,凝視著我的眼睛。“你到底做了什麽?女巫小姐。”


    我緊咬的牙齒因為驚愕而鬆開了,耳邊隻聽得到心髒在胸膛中沉重地錘鳴。


    “紅色六芒星,代表那人做了無可饒恕的事情。黑色的六芒星,則昭告世人,這個罪人不但窮凶極惡,而且他的身份還是一名巫師。”


    我拚命搖頭,向她哀求。“塞西莉亞小姐,請不要,請不要……”


    “告訴我,你到底做了什麽?”用那種低沉性感的聲線發出的詢問幾乎像是一種甜蜜的誘惑,“或者,你更願意讓我向霧都警察局請求幫助?”


    我的心理防線終於崩潰,雙手捂住了臉孔,嗚咽無法抑製。


    “您真的想知道嗎?那我告訴您,告訴您……”


    我語無倫次,下一句話卻出奇地清晰和連貫,語調驟然拔高,嫋嫋回蕩在浴室中。


    “我殺了一個人。”


    我睡得很不好,整夜做著荒誕的夢,一會兒夢見又回到了霧氣彌漫的小巷子中,一會兒仿佛又被什麽追蹤著,粗重的呼吸在身後如影隨形。


    這樣的噩夢徹底扼殺了睡眠的念頭,天還沒亮我就起了身,把行李收拾好了,行李箱就放在床邊,然後坐在床邊看著晨光一寸寸爬上窗欞。


    昨晚洗澡時耽擱的時間太長,到了今天有些發燒的跡象。


    混沌的大腦中擔憂的卻完全不是生病的事情,我在憂心身份暴露後該怎麽辦。


    昨夜,塞西莉亞小姐得到我的回答後一言不發就離開了浴室,她甚至沒有問我殺人的原因,也許是被這個事實震驚了,也許是出於對犯罪的厭惡。


    不管怎麽說,被趕出玫瑰大劇院已經是不可能挽回的事實了,雖然我可以選擇在她揭發我之前連夜逃離這裏,但是一想到好心推薦我的安德烈先生,我就無論如何都不能這樣做。


    至少要在劇院老板麵前為安德烈先生申辯一下才能安心離開,畢竟,他毫不知情,將他卷進這樣的事情中,我感到非常愧疚。


    太陽出來後不久,我終於聽到木頭樓梯咯吱咯吱呻吟著,有人用力拍門。


    “黛西,老板找你。”


    終於來了,放在膝蓋上的手用力地攥緊了裙子。


    走進老板約翰先生的辦公室後,仆人在我身後關上門,室內一下子隻留下我一個人麵對麵無表情的劇院老板。


    “這件事讓我很驚訝,黛西。”將我全身審視了一會兒,約翰先生十指搭橋,表情嚴肅。


    “對不起。”我無法為自己辯解些什麽,隻能道歉。


    “你今天必須離開玫瑰大劇院……”


    “是的。”意料中的結局,但是親耳聽到還是有刺痛感。


    “你的工作非常認真,真是遺憾。”


    “謝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先生。”我低聲說。


    他的臉上露出了些微的笑容,在我還沒明白過來的時候,他繞過桌子走到我身邊。“好好幹,黛西。讓塞西莉亞開口要人,你可是第一個,被她看中可是一件非常不簡單的事情。”


    一直低著頭的我驚訝地抬起眼睛。“約翰先生,您是說……”


    約翰先生聳了聳肩膀。“難道你還不知道嗎,今天早上,塞西莉亞要求你做她的貼身女仆,對你而言這可是一個好機會啊。”他大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塞西莉亞小姐在想些什麽,明明已經知道了我身上背負著不可饒恕的罪行,不但替我隱瞞,還要求我做她的貼身女仆。


    難道是憐憫?抑或是想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無論是哪一種理由,我都沒有辦法對她說不,她掌握了我的秘密卻選擇緘默,我的麵前隻有順從這條路可以走。


    懷著滿腹的疑惑,我提著簡單的行李來到了塞西莉亞小姐的公寓。


    房東將我帶上二樓,我猶豫了一會兒才鼓足勇氣按下門鈴。


    “黛西?”出來應門的不是女仆,而是塞西莉亞小姐本人。劇院中早就傳說,塞西莉亞小姐不喜歡差遣仆人,所有的事務都由本人親力親為,現下看來,這的確是事實。


    “是的,小姐。”我放下行李箱,牽起裙角行了一個屈膝禮。


    她打開門讓我進去。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我絕對不會相信,玫瑰大劇院的台柱子,霧都當紅的女演員所居住的公寓竟然會這麽樸素。


    房間裏除了必備的家具以外,沒有其他裝飾性的物品。地板上沒有流行的波斯波利斯地毯,椅子上沒有絲綢靠墊,桌上沒有鮮花,甚至連隻花瓶都沒有。至於骨瓷茶具、銀枝燭台之類的更是看都看不到。


    她的身上隻穿了襲樸素的平紋布裙子,沒有佩戴首飾,指尖微紅,大概應門之前在親手洗滌著什麽。


    台上光芒萬丈的塞西莉亞,台下的生活竟然接近於清教徒。


    光禿禿的房間讓人倍添寒冷,我扣緊了衣領,跟著她穿過起居室,來到位於北麵的一個小房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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