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每天都在做些什麽?”楚優章微微仰頭,輕聲問道。


    “公主每天在府中喝酒,欣賞歌舞,有時候陪著水藍姑娘下下棋,繡繡花兒什麽的。”那跪在地上回話的,赫然正是公主府中那精明幹練的管家。


    “她對江水藍這丫頭很好麽?”楚優章淡淡道。


    白總管猶豫著道:“這。。。”


    “這什麽這,有話就說。”楚優章麵色一沉。


    “公主對水藍姑娘好得不得了,簡直是出則同車,食則同車,晝則同寢。”白總管惶恐的道。


    楚優章滿意的笑了,這回答跟其他人的回答是一樣的,


    這些日子來,他幾乎每天都要問這些問題,每次從不同人的口裏,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答案,楚優辭沉湎於飲酒享樂裏麵,並且將心轉移到江水藍身上,這些答案不但讓他放心,更是讓他鬆懈不少。他想,現在該有必要讓丁淺語知道這事了。


    而同時,逍遙府的人也告訴他,汪乾和王曉曉每天如膠似漆,府中已著手準備婚禮的事情。


    他輕輕舒展下身子,暗暗想道,要是汪乾成親,他一定要賜一份大禮給他們,這樣一想,他唇角邊不由得浮上一個滿意的笑容。


    轉眼已是寒冬。


    廳中的爐火燒得正旺,室內溫暖如春。


    楚優辭半躺在軟榻上,身子倚著一個大引枕,神情若有所思。麵前的矮幾上,是廚房剛送來的午膳,上麵一個炭爐,碳爐上架個湯鍋,周圍的銀盤裏,裝著一些鹿肉兔肉羊肉等野味,俱切成薄片,還有著冬菇等一些蔬菜,以及酒、醬、椒、桂等製成的調味汁。


    江水藍跟她日夜相處,雖然覺得她行為稍微怪異,卻已是沒有了畏懼感,拿筷子夾起一片羊肉,放翻滾的湯水中涮了涮,然後細心的沾上汁,吹了吹,送到楚優辭的口裏,楚優辭微笑著吃下,讚道:“很鮮美。”


    江水藍咯咯笑道:“公主很喜歡吃火鍋哦,昨天吃火鍋,今天也是。”說著一端著一杯暖酒送至楚優辭唇邊,楚優辭一仰脖喝下,笑道:“我不但喜歡吃野味火鍋,還喜歡打獵呢。”


    江水藍眼裏露出向往之色,滿懷期望的道:“打獵啊?那要等秋天去了吧,到時候殿下能不能帶我去?”


    “不用秋天,春天就可以了。”楚優辭下意識應道,一下子卻似沉入深思當中。


    江水藍側頭望她,見她神色忽然一下變得說不出的認真,心象是跳漏一拍,忽然羞紅了臉,輕聲道:“公主,你。。。你好象有心事。”


    楚優辭一怔,笑道:“哦,你說我有什麽心事?”


    江水藍低下頭,道:“不知道。不過。。。不過。。。”


    “不過你卻是有心事的,是麽?”楚優辭微笑道。


    江水藍怔怔的望著她,臉越發通紅,呐呐道:“我。。。我隻是想,要是公主是個男兒身就好了,這樣。。。這樣。。。”


    “這樣你跟婉兒幾人的終身就有了依托,你們的父母也有了盼頭。”楚優辭悠悠的道。


    這些話都說到江水藍心裏,她呆呆的望著楚優辭,咬著嘴唇不作聲。


    “藍兒,沒能進宮,你心裏很遺憾麽?”楚優辭輕輕的問。


    “不,我覺得,呆在公主身邊,我很。。。很是歡喜,也很慶幸,隻是有時候,就會想得很遠,若是真的能這樣永遠呆在公主身邊,也是很好的。”江水藍羞澀的道。


    楚優辭點了點頭,心中一邊暗暗下了決心,以後要為眼前這命運總為別人掌握的少女,找一個好歸宿,一邊卻有點警惕經過這般親密相處,這小妮子對自己日久生情。


    正在沉思間,忽然外麵傳來一陣喧嚷之聲,接著大門一下被推開,一個人影連滾帶爬的來到殿中,楚優辭大驚,翻身坐起。


    卻聽白總管哭喪著臉,顫聲道:“殿下,皇上請您馬上進宮,太皇太後。。。鳳駕歸天啦!!!!”


    楚優辭身子一震,就如泥雕木塑般呆立不動了。


    她跟這親奶奶素無感情,相反還有一些恨意,所以楚優章登基之後,她就算知道這個幾經宮廷政變的老人,身子已大不如從前,卻從不願踏入她寢宮辦步去看望下她。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在聽到這個噩耗的一刻,她卻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心裏的感覺竟非悲痛二字可以形容。


    江水藍見她這種表情,驚惶的道:“公主,公主,你。。。你沒事吧?”


    楚優辭木然的望了她一眼,忽然一咬嘴唇,翻身下了榻,拿起一件白色狐腋裘穿上,又從旁邊接過一身孝服披上,抬腳就往外走。


    剛走到門外,便迎上一雙美麗的淚水漫溢的眼睛,蕭沁兒單薄纖弱的身子,在這冬日的寒風中,瑟瑟發抖。


    楚優辭上去一把拉著她的手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狠狠忽略心裏鋪天蓋地洶湧而來的愧疚,可是淚水卻迅速模糊了雙眼。


    新皇即位以來辦的第一件國喪,所有人都格外重視。皇宮之內,人人換上素服,處處可聞哀聲。後宮各妃以及王公大臣們,渾身縞素,都先後來到太皇太後的梓宮哭拜。


    楚優辭匆匆趕到太皇太後停靈的宮殿,觸目之間,都是白色的幛幔、白色的屏風,白色的幾案,白色的孝服,殿外早搭起了座座靈棚。


    楚優章亦是一身孝服,在殿前迎了上來,兄妹執手,卻相對無言,心情都是萬分複雜。沉默片刻,楚優章攜了她手,步入殿中,來到太皇太後的梓宮前,殿內煙霧彌漫,哀樂聲聲,兩人一前一後跪著,卻沒有眼淚流下。


    許久,楚優章輕聲道:“你雖說出家修道,但接下來的日子,還是該跟皇後和後宮的女眷們一起守靈才是。”


    楚優辭無言的點了點頭。


    丁淺語跪在靈棚中,旁邊的一些後宮嬪妃們,個個雙眼通紅,有的落淚,有的幹嚎,哭聲響成一片。她茫然的看著這一切,心下既覺可笑,亦覺可悲,她們的傷悲,到底有幾分是真是假呢?


    想雖這樣想,她自己卻仍然控製不住淚水漣漣,這看似與她毫無關係的老人,不管怎麽說,是她愛著的人的親奶奶,她又怎能不傷心?可是,她哭泣,僅僅是因為這個嗎?那個人呢?她為什麽不來?難道親奶奶死了,她也能狠心不過來嗎?楚優章說,她最近跟一個叫江水藍的絕色少女,晝則相守,夜則同眠,是嗎?是嗎?難道自己心中那點期望,終於湮滅了嗎?還沒逃出楚優章的控製,就失去了自己的愛人。


    想到這裏,她的眼淚流得更凶了。


    “皇嫂。”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她身子一震,緩緩抬起頭來,卻一個魂牽夢縈的身影走入了靈棚,在最前排的莊薇身旁跪了下來,身子已背對著她,正問候著莊薇,蕭沁兒跟在她的身後,也默默的在後麵跪了下來。


    優辭,優辭。。。丁淺語右手捂著嘴巴,心裏默念著她的名字,卻不敢出聲,她竟然望也沒有望向自己這邊一眼,在這一刻,她心痛得幾欲死去。


    蕭沁兒回頭看她,眼裏閃過一絲不忍之色,不禁又回頭,用微微責怪的眼神看向楚優辭。


    楚優辭在莊皇後身邊跪下,卻是麵色平靜。她能感覺到身後有個傷心欲絕的目光在望向她,她走進來的時候。隻是匆匆一瞥,卻已將她的憔悴盡收眼裏,可是她卻裝作什麽也沒看到的樣子。她的心在痛,她知道,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再拖了,也許再過一段時間,悲傷焦急絕望的情緒,便會使自己擁有鮮花般活力和美麗的愛人,在幽閉死寂的皇宮裏迅速凋落。


    她在痛心,在焦急,可是,當她側首望向一臉麻木憂傷的莊薇時,她心裏起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她用心思索片刻,一個想也不敢想的念頭在她心中悄然浮起。


    而那些傷心、愧疚、以及各種困擾帶來的陰霾,在這一瞬間似乎消失不見了。她挺直了背脊,眼神裏忽然充滿了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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