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闌,可是巍峨森嚴的晉國公府邸裏,主人的房間猶自燈火通明。


    所有的下人皆被斥退,蕭令賢斜靠在寬大的椅子裏,一手靜靜的按著右邊的太陽穴,一邊道:“就是這樣麽?夫人,當年我忙於助皇上奪位,皇上即位之後,我又忙於協理朝政,對英卓之事,難免疏忽,可是你既知他對靈屏公主鍾情已深,為何卻也不告知我一聲!嗯?!”


    他的聲音,威嚴裏夾雜著怒氣,蕭沁兒幾乎從未見過他發脾氣,美麗的臉上已帶了受驚之色,惴惴不安的站在一旁,隻低頭緊張的弄衣角。


    蕭夫人低眉順眼的道:“老爺,英卓自小跟你脾性不合,這一直是我的心病。當年你跟還是宋王的當今過往甚密,一心想助他奪帝位,我哪敢將英卓的心事告訴你。何況,那時他也還小,我隻當他小孩心態,誰知道他至今還對靈屏公主念念不忘,還因為此事而賭氣幾年不回家。而你後來,更是一心想跟當今結親,希望榮昌公主下嫁蕭家,我。。。我更不敢說出此話來讓你生氣了。”


    “糊塗!”蕭令賢一瞪眼,一掌拍在桌子上,又看了蕭沁兒一眼:“還有沁兒,也聽你那個沒出息的哥哥的話,暗中照顧靈屏公主,還把這事告訴太後,若不是有太後的幹預,那丫頭此時已跟著漢王和代王見先帝去了!又焉能有今日兵臨錦陽郡之事!”


    蕭沁兒一聲不語,卻淚眼漣漣的抬起頭,往嬸嬸那邊望去。


    蕭夫人望了望丈夫的臉色,勸道:“老爺息怒,就算英卓對靈屏公主有情,可現在越國和朝廷勢同水火,他們也再無機會在一起了。至於兵臨白雲郡,我聽說英卓手下多精兵強將,兵力更是越軍的數倍,老爺又何必為這個擔心。”


    蕭令賢喝道:“婦人之見!你以為楚優辭率領越國軍隊去錦陽郡,是為了跟英卓交戰的麽?!楚優章那個陰險小子,知道實力與朝廷懸殊,原來打的是這主意,讓妹妹去對英卓施展美人計!嘿!哪有這麽容易!”


    “什麽!”蕭夫人腿一軟,跌坐椅子裏,驚道:“這不可能的,英卓不是糊塗孩子,他就算愛那靈屏公主,總不至於父母和家裏人都不要了啊,我的英卓不會那樣的。。。他不會陷家人於水火的。。。”說時眼淚已流下來。


    蕭沁兒忙移到她身邊,手足無措道:“嬸嬸。。。嬸嬸。。。”


    蕭令賢倏地站起來,背著手,煩躁不安的在地上不停走來走去,一邊喃喃道:“不管那逆子的想法如何,我都要去告訴皇上!這裏麵若出了半點差錯,那皇上的江山危矣,蕭家滿門危矣!”


    說著忽然停下腳步,一拂衣袖便往門口走去,蕭夫人哭叫道:“老爺,這麽晚了你還出去麽?!”


    蕭令賢回過頭來,看著她冷然道:“我要進宮去晉見皇上,把一切告知,以杜絕一切禍事的發生。大不了皇上把那逆子召回來,另派人取代他的位置。”


    蕭夫人驚叫道:“老爺,英卓不一定會舍棄家人而投奔越王啊,你如此這般對皇上一說,以後皇上還能再信任英卓嗎?他如果被取而代之,以後的前途也完了。”


    蕭令賢怒喝道:“我現在還管得了他的前途嗎?!若他因為靈屏公主而心裏有一點動搖,我們整個蕭家就完了!他失去皇上的信任沒關係,至少我沒失去,他也還會有再站起來的機會!你懂嗎?!”說著大步邁出門檻,門在他身後發出重重的一聲響。


    蕭沁兒呆呆的看看門,又看看淚痕未幹的嬸嬸,眼裏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呐呐的道:“嬸嬸,你別難過了,很晚了,我叫丫頭來服侍你安寢吧,我。。。我先出去了。”


    錦陽郡總督府邸,蕭英卓盤膝坐在一張虎皮墊上,手中攥著一塊綠色玉佩,正抵著額頭出神。


    這幾天,總督府可說是人來人往,而探子探來的各種消息不斷傳入他的耳中。


    “報告總督!常百勝元帥在圍攻定遠多日,司馬浩然閉城不敢應戰,城破之日已指日可待!”


    “報告總督!白重潤率數萬兵馬,已迫近我郡!”


    “報告總督!越軍在我槐城南門外二十裏處駐紮,守城將士均遵總督號令,嚴陣以待!”


    而後,他便收到了這樣一方玉佩,這小小的玉佩他是熟悉的,送玉佩的人更是熟悉的,他心頭,開始如鉛塊般沉重起來。


    “優辭,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該作出怎樣的抉擇?”蕭英卓清朗俊雅的麵龐上,滿是痛苦之色。


    一個略帶磁性的男聲此時忽然傳入耳內:“堂堂一個青年總督,在兵臨城下的關鍵時刻,竟開始為感情傷神起來,這便如何是好?”


    這聲音滿帶戲謔之意,蕭英卓不用想也知道來人是誰,除了那個有著威遠將軍頭銜的跟他一起鎮守三郡的南宮夜,還會有誰能自由出入他的府邸房間,還會有誰敢用這等口氣跟他說話?


    他抬起頭,望著麵前那張如刀雕斧刻鑿成的英俊容顏,苦笑道:“這當兒就不要揶揄我了,你跟大家談得怎樣?”


    南宮夜懶洋洋的在他的對麵坐下,道:“幾個人跳起來爭著帶頭去攻打越軍,都不是傻子,看得出勝算在哪方。這樣的功勞誰都想要。還有幾個人沉默不語,另外有幾個人麵帶猶豫結結巴巴的說,這不是去剿逆,這攻打的是先帝的子女,這言下之意嘛,不用我說你也明白。”


    蕭英卓歎息道:“延德以不正當手段奪位現在是人盡皆知,如今殺代王和漢王,並找人假冒之事也大白於天下,人心流失得異常迅速,大家這表現也是正常,眾人還是有幾分對先帝的忠心和對先帝子女的體恤的,這越王和她,是先帝留下來的最後血脈了。夜,你告訴我,我現在該怎麽做?“


    南宮夜轉開眼神,道:“你這事太複雜了,我可不能幫你作主,不但牽扯了一個忠字,一個孝字,還一個愛字,你叫我如何能幫你拿主意?如果換在我身上,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我的心,自是向著先帝和越王的,延德這種卑劣無恥之人為君,讓身為臣子的我也覺得恥辱,若換了我在你的位置,我立馬率眾投向越王,就算最後跟著他死了,好歹也落個忠臣的名聲。可是,你的家人全在京城,而且延德今天能坐上皇位,你爹爹出的力可不少,你要與家人作對嗎?再者,你父親雖然現在權傾一時,但隻要你一有動靜,他們可全都完了。”


    蕭英卓喃喃道:“是啊,這也是我最為難的地方。可是我若不這樣,不僅於臣子的貞操有虧,而且我敢保證,她和越王落入延德手裏,絕對是死路一條,我自是不能看著我的家人遭殃,可是,我。。。我又如何能看著她死?”


    南宮夜張了張嘴巴,歎息一聲,不再說話。兩人間一陣沉默後,南宮夜終是忍不住再開了口:“英卓,如今情勢緊急,你得快點作決定,司馬浩然那邊眼看著已快抵不住常元帥的攻擊了,越國的成敗,也就在你一念之間。我和其他大部分將領的心是向著越王爺的,可是,你的想法才決定一切,我們忠心跟隨你這麽多年,情同家人兄弟,你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什麽名聲,榮譽都是次要的。就算有那麽一些人對你的決定有不同的聲音,我敢立即手起刀落,教他們再也吱不了聲。”


    “不管怎樣,我都要去見她一麵。”蕭英卓攤開掌心,看向手中的那塊綠瑩瑩的美玉,象是下了決心似的:“夜,這幾天你在這裏坐鎮,時刻注意著一切的動向,我現在就得改裝趕赴槐城。”


    “你一個人去?不行!我不放心!”南宮夜緊皺濃眉:“萬一你被他們扣留了怎麽辦?”


    蕭英卓搖搖頭:“不會的,我相信她不會那樣,夜,我已決定了,這幾天這兒的一切都拜托你了。”說畢站起來,在南宮夜肩膀上拍了兩拍,叫過總督府的總管,叮囑了幾句,又收拾了下,便帶著幾個護衛,出府而去。


    南宮夜呆呆的看著他的背影,臉上已不複那種滿不在乎的神色,他緩步移到案邊,伸手拿起蕭英卓憂急之間忘記拿走的玉佩,輕輕的撫摩了幾下,歎了口氣,眼裏居然多了一絲黯然。


    他在原地,不知呆呆的站了多久,總督府的一個親兵,忽然匆匆走來,到了他後麵,“撲通”一聲跪下。


    他聽到那響聲,回過神來,輕喝道:“什麽事?”


    那親兵恭聲道:“小的有要事稟報總督,可是剛迎麵見他匆匆出去,也來不及聽清是什麽事,隻叫小的回將軍來。”


    “什麽要事?”南宮夜訝異道。


    “京城蕭小姐派人日夜兼程,傳來一封書信,要求麵交總督親自覽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梁風雲GL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廣陵散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廣陵散兒並收藏大梁風雲GL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