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優辭雙手撐在沙礫上,腦中瞬間一片空白,那雙冰冷的嘴唇緊貼著她的唇,青澀的輾轉著輕舔著,溫度在頃刻之間驟然加劇,兩人的氣息都變得火熱而急促。


    這並不是丁淺語第一次跟別人親吻,她第一個親吻的對象是易洋,可是,這卻是她第一次大膽而主動的去親吻別人。


    在這沙漠的寒夜裏,一切都顯得如此絕望,沒有了馬,沒有了駱駝,沒有了食物,沒有了火堆,沒有了帳篷。可是,在楚優辭騎馬回來的那一刹那,她已經完全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承認了她內心對她的感情,那種失而複得的巨大喜悅曾讓她幾欲崩潰,而她從楚優辭的眼神裏,也看到了一種神秘的奇異的令她欣喜的光彩,她了解那裏麵蘊涵的情感,或許楚優辭還未明白,不過沒關係,她可以幫她。


    當生命宣告絕望的時候,愛情卻在此時燃起冉冉希望,那麽,她還需要猶豫什麽?


    她雙手抓住楚優辭的衣服,緊張的緊閉住雙眼,柔軟的舌頭在楚優辭的嘴唇上刷過,便要抵入她的口中。


    “唔。”楚優辭卻在此時發出一聲悶哼。


    丁淺語心裏一驚,連忙睜開眼睛:“你。。。你怎麽啦?”


    楚優辭垂下頭,撫住左腰,喘息道:“我。。。我之前受了掌傷。”


    丁淺語眼裏盡是焦急之色,伸手撫上她的腰,顫聲道:“傷得很重嗎?”


    楚優辭搖搖頭:“沒有大礙,淺語,你說過,你是未來的人,那麽,你說我這次會死嗎?”說著仰起頭,認真的望著丁淺語。


    丁淺語沒想到這種時候她忽然問這個,呆了一呆,道:“我。。。我不知道,我看的書上,關於你的記載不多,隻寫了你裝傻的事情。你就這麽恐懼死亡嗎?”


    楚優辭歎了口氣,身子往沙丘上一靠,閉上眼睛道:“我不怕死,可是我不甘心就這樣死。那你說,我四哥會當皇帝嗎?”


    丁淺語肯定的道:“會的!”


    楚優辭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那就好,起碼,那些人都不會有好結果,這樣,我死了也很安心。”


    她的語調明顯輕快很多,丁淺語的一顆心卻瞬間直往下沉,剛才親吻的時候,楚優辭隻是一動不動的任她所為,而現在,她居然更是表現得象沒發生這回事。她在想什麽?麵對所有的事情,她都非要表現得這麽鎮靜這麽淡漠嗎?可是。。。可是她剛才麵對自己時,擔心關愛的眼神還曆曆在目啊,難道她錯誤理解了裏麵的某種訊息。


    不是!不是!她是大梁朝的人,這種事情在她眼裏本就是不可思議的,她怎麽可能象現代人那麽直率坦白。可是,她也沒表現出不可思議或者厭惡啊?她。。。她隻是當做什麽事也沒發生過。


    一時間,丁淺語心潮起伏,思緒混亂之極。


    楚優辭卻忽然將雙手放在嘴邊用力嗬了幾口氣,然後將右手往旁邊一放,繼續閉著眼睛道:“來,躺下來,我抱著你,不然我們真會被凍死的。”


    丁淺語抱住雙肩,忽然負氣的扭過頭,大聲道:“我寧願凍死,也不要你抱!”


    楚優辭也不答言,睜開眼睛,伸出雙手將她一拉,丁淺語便猝不及防的跌進她懷裏。楚優辭一側身,半邊身子都壓在她身上,然後將臉跟她貼在一起,將她冰冷的手放入兩人的身體間,喃喃道:“這樣應該就好多了,現在已經接近黎明了,寒冷很快就會過去的。”


    丁淺語半躺在她懷裏,身子果覺溫暖許多,她忍住想要流淚的衝動,而矜持與驕傲此時占了上風,既然楚優辭不提剛才的事,她也決心不提,忽然扯到話題道:“你今天殺人,很幹脆利落,很冷靜嘛。”


    楚優辭臉埋在她頸窩裏,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我第一次殺人時,才十歲。”


    丁淺語身子一顫,十歲?還隻是個孩子而已,她不敢相信的道:“十歲?十歲你應該生活在深宮裏,過著養尊處優的公主生活,就算有人得罪你,你哪需要親手殺人?”


    楚優辭伸手攥緊一把黃沙,平靜的聲音裏忽然多了絲悲憤的色彩:“我三歲那年,第一次親眼見到楚天河跟那賤人偷偷混在一起,當時,我還並不明白那到底意味著什麽,他們也隻把我當個小孩子。後來,我慢慢的長大,也慢慢的明白了很多事情,我開始有意無意的注意他們的動靜。十歲那年,我父皇開始巡幸江南,那個賤人,跟楚天河在昭和宮內私會,被我知道。後來。。。後來,我找機會殺了那個為他們看守的心腹宮女,我將她誘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親手用匕首刺透了她的胸膛。”


    丁淺語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戰,喃喃的道:“你沒告訴你父親嗎?你。。。你不該這樣,這不關那個宮女的事,就算她為他們看守,那也是沒辦法的呀,你怎麽能遷怒她?”


    楚優辭的聲音冷冷的打斷了她:“我沒法說出口,說出也沒用!我知道不關她的事,可當時我沒有辦法對付她的主子,滿腔憤怒隻好發泄在她的身上了。何況,一兩條人命,在我眼裏,那也算不了什麽。”


    丁淺語秀眉一皺,忽然用力一把推開她,坐起來,用比她更冷的聲音道:“對呀,我差點忘了,你是什麽身份?!是大梁朝呼風喚雨的公主,那些尋常百姓的性命,在你眼裏,又算得了什麽,就好比我,就算我現在人離你還沒三尺之遙,隻怕我的性命,在你眼裏,也似螻蟻一般,如果你哪天有什麽需要的話,是可以隨時隨地用來犧牲的,是不是?”


    她的話聽來異常尖刻,充滿了諷刺之意。


    楚優辭兩手撐地,低下頭,沉默不語。


    丁淺語雖然穿著厚厚的棉衣,但兩人身子一分開,立時便覺得寒冷加劇,已忍不住有點發抖,在這漫長的等待裏,她目光開始由期待轉為不安,不安轉為失望,也許,楚優辭是默認了,這麽一想,她的心便如浸入冰水裏。她目光裏浮起淚光,自嘲的笑道:“曉曉她說得真的沒錯,象你這樣的人,早已被仇恨和權利扭曲了你的心,你永遠都隻會考慮自己的利益,又哪有情義二字可言。”


    楚優辭目注著她,緩緩道:“你說得沒錯,你朋友也說得沒錯,我就是這樣的人,我無情無義,我冷酷自私,我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不計代價!隻要我有需要,任何人的生命在我眼裏可以變得與狗一般無異!沒錯!就是這樣!”


    她越說越是大聲,越說越是激動,不顧丁淺語驚愕的目光,喘了口氣,又繼續大聲道:“對!我是這樣!可是我周圍誰又不是這樣?!難道我就一定要扮成善良乖巧的小白兔,讓別人來掌握我的生死嗎?!你了解我多少?你不是未來的人嗎?你一點也不知道嗎?我是公主是沒錯,可是我的父皇,他並不是一個強大的君主和父親!我的親生母親,她是一個不守貞潔心中既無丈夫也無子女的□□!我的奶奶,她是一個隻懂得為小兒子爭取利益的糊塗老人!你知不知道,朝中宮裏,早就一點點滲透了延德的勢力,而我在宮中,是怎樣日複一日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你知道嗎!”說著,她忽然撲倒在沙地上,無聲的痛哭。


    丁淺語目瞪口呆的聽完這段話,看著她第一次這麽失控的樣子,心中忍不住大悔。


    楚優辭將臉埋進掌心裏,泣不成聲:“我太子哥哥是怎麽死的你知道嗎?是因為他越來越不滿楚天河的幹政,而我也終於忍不住把那個賤人的事告訴了他,他一衝動之下紅了眼睛,便立即召人入東宮謀劃對付楚天河,誰知。。。誰知延德的勢力遠遠超過我們的估計,這事很快便被他知悉,我大哥當日便被逼喝了鴆酒,我雖然被兒時一密友托人暗中保護,也不得不服胡太醫的藥裝傻,而我父皇,也終於不出意料的跟隨我大哥而去。我父皇,他甚至保護不了他自己和他的兒子,又怎能保護得了我?!我不忍,不狠,今天又如何能在這裏跟你講這些?!”


    丁淺語還真不知道這其中許多宮闈密聞,看著她滿麵淚光,心裏大痛,輕聲道:“對不起,我。。。”喉嚨幹澀,居然一下子說不下去。


    楚優辭哭了一陣,心裏好過一些,擦幹眼淚,盡量讓語聲平靜:“小時候,我跟我四哥一起聽教武術的師傅講課,有句話,我一直記得很深刻,他說,要想不象羊那樣被狼吃掉,就得把自己變成一隻狼,要想成為狼群中的王者,就得做最凶狠的那隻!我相信我四哥把這句話記得同樣清楚,因為他的封國,雖然是我父皇給予的,可是他現在能有與延德相抗的力量,卻全是靠自己暗中努力,他應該早就預料到了今天的局勢。”


    丁牽語靠近她,伸手抱住她,輕輕道:“對不起,我不太了解你的環境處境,我收回之前的話。如果你必須這樣才可以生存,那我又能說什麽?我那個世界,跟你這個世界太大差異,所以我有時無法認同你的想法做法,有些事,是我想得過於天真了,對不起。”


    楚優辭一動不動的任她抱著,神情木然,許久之後,才輕輕道:“家醜不可外揚,如果有人知道我母親的事,隻怕我第一個就會想殺了他滅口。嗬,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主動對別人講些事。淺語,如果你的生命對於我,也象那些人一樣毫無價值,那麽,我不會冒著危險策馬回去救你,我更不會讓你知道這些。”


    丁淺語圈住她的脖頸,將她抱得更緊,眼淚瞬間浸濕了眼眶,她帶著些許鼻音溫柔的道:“優辭,對不起,我很心疼你,真的很心疼你。謝謝你說了這麽多,謝謝你肯對我說,可是,可是,我還想了解你更多,可以嗎?”


    夜,在慢慢的消逝著,黎明前的寒意,卻更重更濃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梁風雲GL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廣陵散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廣陵散兒並收藏大梁風雲GL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