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作為一個可以為了陛下生,可以為陛下死的卑微之人,他什麽都不可以做。


    要照顧一下陛下的自尊心。


    他就躬身在一旁,恭恭敬敬的站著,隨時用餘光注意著皇帝的情況。


    皇帝終於壓下心裏的一點點酸澀,睜開眼睛看去。


    城牆和軍營之間距離不近,所以他隻能是模模糊糊地看見,西北廖家軍的人都在有條不紊地行動。


    原來人不少。


    怎麽辦?


    看不見廖家人在哪裏?


    這一刻的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就見何公往前一步,然後說:“陛下,讓臣叫姓廖的,前來見過陛下。”


    “啊?”皇帝清醒過來,看向何公的時候,帶著幾分欣慰。


    這些年來,他還是有幾個鐵杆心腹的。


    其中,何公是最靠譜的,對皇帝是最貼心的。


    “那麽,你自己要小心。”


    “陛下放心,臣會小心的,這就去。”何公說。


    在走之前,何公也想過自己有可能老命不保。


    畢竟那是對西北部落都毫不留情出手的廖家軍,和皇帝不和。


    那麽,他這個皇帝心腹自然會遭遇危險。


    有可能是一去回不來。


    但這些年來,陛下就一直對他恩寵有加,到了這時候,他不去,也沒有人敢去。


    此刻的他有著千言萬語,卻無法言說,最後隻說出兩個字:“陛下。”


    何公在走之前,特意行了大禮。


    算是告別。


    皇帝不忍直視,轉過身體,揮揮手。


    當然,何公出去時,不是走大門。


    萬一,西北廖家軍趁機來攻,豈不是危險?


    何公就坐在吊籃裏,讓兵士們從城牆裏把他放下去。


    城牆上的軍士看著何公到了地麵,出了吊籃,趕緊把吊籃提上來。


    何公下去之後,正正自己的衣帽。


    再摸摸應該帶的東西,還在。


    他鬆了一口氣。


    下一輩子,他要做一個真真正正的男人,而不是殘缺的人。


    這一輩子,為陛下盡忠,就是他最大的心願。


    廖家軍的士兵早就看見他,猜測這是大鴻朝皇帝派來的人,不知道想要做什麽。


    既然這樣,怎麽也要看看對方的來意。


    看著何公走進射程後,有人舉起手裏的火槍,然後喝道:“站住!來者何人?”


    何公聽了之後,並不想停步。


    他是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往前,要是一停,那麽氣勢就要大打折扣。


    他接著往前。


    就在這時,槍聲響了。


    何公頭戴著的帽子就飛掉,甚至頭發都散開。


    另外,傳來的聲音,也讓他渾身一哆嗦。


    那個聲音倒是有些像過年時的爆竹,但更加爆裂。


    這黑洞洞的圓筒裏射出的什麽?


    還冒著煙。


    另外,還有同樣的東西對準了何公。


    那個架勢,要是何公不聽話,就再來一下子的感覺。


    這讓何公他知道,西北廖家軍出來的人,的確是對皇帝沒有什麽敬畏之心。


    剛才西北軍開槍的時候,他一直緊盯著,先是冒出火光,跟著是槍聲,讓他感覺到了恐懼。


    這難道就是廖家軍的秘密大殺招?


    當初西北聯盟部落的大敗,隻怕於此有關。


    對此,他感覺到一種恐懼,那是一種對未知事物的恐懼。


    不過,作為皇帝多年的心腹,他還是有不錯的心理素質,把散開的頭發捋了一把。


    他語調很是平和地說:“咱家是陛下的使者,想要見見你家元帥。”


    這時的他,感覺心跳慢慢平緩下來。


    但,他的大腦在飛速地運轉中。


    西北廖家軍的發展,超過當初的預想,這一點連何公也沒有想過。


    隻因為西北雖然人很彪悍,但糧食什麽並不能自給自足,更多是依靠外麵的輸入。


    廖家就是靠鳳凰軍的幫村。


    那麽一直給西北廖家撐腰的鳳凰軍,到底是什麽打算?


    它和它之間,有著什麽交易?


    對此,他是有所懷疑的。


    沒有好處,鳳凰軍會這麽幫著廖家?


    一連串問題冒出來後,他很快就回過神來。


    現在不是追本求緣的時候,陛下還在等著他做事。


    聽到何公的話,廖家軍的兵打量了一下這個自稱咱家的人,應該是宮裏的內侍。


    於是,開槍的人說:“你等著,我這去稟告元帥。”


    他轉身時,和一旁的士兵打了個眼色,就快步回去稟告。


    後麵的人,馬上補上他留下的位置。


    何公看到這一幕,心裏一動,也算是他自己手下有不少人,但從來沒有遇到這種紀律嚴明的軍隊。


    怪不得廖家軍,在一場場戰場上取得一場場勝利。


    哎!


    早年的時候,看著廖家被踩進塵埃裏,甚至是血脈滅絕。


    卻沒有想到,廖家還有一天會重新爬起來。


    甚至直接就是造反。


    陛下現在隻怕腸子都悔青了,廖家人真的是有本事。


    但事情已經無可挽回,在廖家女決斷地放火燒宮這一刻,就意味著廖家已經和皇家恩斷義絕。


    這一點,讓皇帝是無比懊惱。


    即使他不說,何公也知道,皇帝是拉不下臉來,他是不可能認錯的。


    結果,廖家人崛起的速度太快。


    在占據天時地利人和後,飛快地膨脹起來。


    廖家強大起來的事實,不知道讓多少人後悔,當年他們都曾經對廖家落井下石。


    這一刻的何公,心裏是有些好奇,這位廖家人真的是廖家人嗎?


    是不是和他曾經認識的廖家人很像?


    在等待的過程,何公彎腰將自己掉落的帽子拾起來。


    卻發現帽子上,已經被貫穿了一個圓孔。


    顯然那一種武器,絕對是有殺傷性的。


    之所以打帽子,是為了警告他:但如果何公不老實聽話,下一槍沒準對準的那些重要的位置。


    比如說是腦袋。


    甚至,何公發現頭上束發用的發帶也斷開。


    讓何公明白這古怪的武器殺傷力不小,這是什麽?


    倒是有些像手下人提過的武器。


    但那是些黃頭發藍眼睛怪人,用的武器吧?


    怎麽,西北廖家也用這種武器嗎?


    是怎麽得到的?


    在何公被攔住的時候,城牆的人都盯著這裏。


    即使離開的距離遠,在槍聲響起來的時候,他們也是嚇了一大跳。


    跟著,皇帝發現何公的步伐停下來。


    西北廖家軍不念舊情,這是他的第一個感覺。


    這個認知讓皇帝明白,這一次和廖家軍是沒有什麽和解的可能。


    事情走到這一步,也算是天意弄人。


    即使是這樣,他還是扶著垛口看著,因為那下麵的人關係到了將來的情況。


    不到最後,他不會死心。


    而帥帳的阿和接到了稟告後,就出來看看是誰?


    等到穿著一身戎裝的阿和出來時,何公遠遠就認出來,不得不承認廖家的男人都長得很像。


    在他記憶裏,曾經的廖家人,在長相、體型上,和眼前這個年輕人極為相似。


    這絕對不可能作假。


    甚至在阿和大步走來的時候,那一種武將身上的威儀氣勢,並不比曾經的廖家人差。


    “你是誰?”阿和問。


    看著何公,這位看上去已經頭發雪白,但麵容上並不算太老,但沒有一點點胡須。


    難道是宮裏的公公?


    “咱家是陛下的內侍,姓何。”何公說。


    “原來是何公公。”


    何公看向阿和的目光裏,帶著幾分懷念。


    因為他心裏對廖家,還是保有點尊重。


    從開國伊始,廖家一直是把自己長大的孩子送往戰場上,廖家就基本上沒有活過五十歲的男人。


    他們一個個,都死在戰場上。


    何公雖然是一個內侍,依舊是明白廖家對皇朝做出的貢獻。


    隻是他所要盡忠的人是陛下,所以當初他在餘穎出逃後,還是帶人追蹤。


    而餘穎出逃時,要是落在他的手裏,頂多是少受點罪。


    但不會放過的。


    而阿和已經明了這位的身份。


    雖然是內侍,也是頗有氣勢,絕對不會是一個普通的內侍。


    那麽,隻能是那個皇帝的心腹。


    “何公公,不知道到這裏來有何貴幹?”阿和問。


    “想要看看你,廖公對大鴻朝一直忠心耿耿,要是地下有知,知道了你的作為會怎樣?”


    “他們應該是沒有什麽想法吧?難道讓我乖乖受死?讓廖家斷了根?”


    這句話一出口,就讓何公閉嘴。


    讓廖家斷根的話,他是怎麽說不出口的。


    “再說早年的太祖在世的時候,不也是景朝的官員,因為差點滅族,才不得不反。”阿和接著說。


    這句話,可把何公噎著。


    當年大鴻朝的太祖,是舊朝的官員。


    因為景朝末帝猜忌心特重,也是步步緊逼朝中重臣,最終逼反了太祖。


    被阿和一說,現在輪到廖家,何公無話可說。


    最終,他隻能是從別的地方說一說,畢竟現在的大鴻朝力量最差。


    “那可不一樣,怎麽說陛下和廖家也算是親戚,廖家可是皇親國戚。”何公說。


    “親戚?何公公,姑母現在已經是庶人,還說什麽是親戚。”


    “......”


    何公一時間無言以對,但還是定定心,勸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當年貴姑母竟然在宮裏放火燒宮,陛下不處理不行。”


    “這些年,雖然你們廖家對不起陛下,但陛下一直是惦記著曾經的交情,沒有動廖家的祖墳。”


    “那麽,姑母為什麽要放火燒宮?何公公能不知道嗎?廖家用血肉換來的爵位,被陛下送給一個草包,難道姑母還應該感覺陛下?”


    “你這是誤解陛下的善意,因為他們一家是草包,等你長大,自然好把爵位還給你。”


    何公說話的時候,一臉的沉重,甚至拿出另外一種解釋。


    “哈!別開玩笑,他們的確是在某些地方是草包,但殺人方麵一點也不草包,一進廖家,就弄死真正的女主人,跟著下一個死的就是我。”


    阿和冷著臉,這些事情餘穎早就給他講過。


    今天聽到何公的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要是按照何公的說法,隻怕廖家應該是感謝皇帝才對。


    承爵之人是草包,自然沒有本事,那麽將來阿和要求取回爵位是很好辦的。


    但,真的是這樣嗎?


    一步登天的人,要是知道自己有一天還要跌落凡塵,隻會除了損害自己利益的人。


    阿和母子就是。


    想到這一點,阿和哈哈大笑。


    然後才對何公說:“你家萬歲,真心不錯。”


    “廖家的人能活著,好像應該是感謝陛下的好心。”


    “可是那家草包說過:陛下的意思,就是想要我們一家人死。”


    “這怎麽能信?”何公說。


    其實這時候的他,也知道廖家軍不可能因為自己的話,就放過皇帝。


    但他還是有一點點的僥幸心理,所以還是替皇帝辨別一下。


    “這也是那家人自己的想法,和陛下無關。”


    “嗬嗬!像你家皇帝陛下的好意,就沒有幾個人喜歡。”阿和說。


    過了片刻,他說:“你不要說了,就是再說,也沒有用,他就在那上麵吧?”


    阿和一指城牆上。


    他已經從腦海裏的資料知道,何公算是皇帝最心腹的人。


    到了這個時候,他一定會一直跟著皇帝身邊。


    “你竟然如此絕情。”何公說。


    阿和說:“絕情?當初那個老兒對廖家出手的,你怎麽不問問皇帝如此絕情?想要捏軟柿子,抱歉,我就不是軟柿子。”


    何公大怒,瞪著眼睛看著阿和。


    要是那雙眼睛的怒火實質化,隻怕要燒死阿和。


    站對麵的阿和雖然年紀不大,也算是在戰場上成長起來。


    對於何公的憤怒,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如果何公是一個講道理的人,和他講講道理還行。


    偏偏何公不是。


    在他心裏錯的人,一定不是皇帝,錯的是領會皇帝意思的人。


    這種不分事情青紅皂白都要幫著主人的忠仆,就是在說這位何公。


    也隻有他的主人喜歡,旁人是不會喜歡何公的。


    阿和不喜歡這種忠仆,更不打算對他客氣。


    還是早點鬧翻好,這種人是無法消受,隻要不和他主人意的人都是壞蛋,欲除之而後快。


    事實上,阿和知道,人和人之間總是有些差異的,有時候會意見不一。


    在很多時候,隻能是要求大事的相同就可。


    再說了,難道皇帝說的都是對?


    世上指鹿為馬、黑白顛倒的皇帝真心不少。


    如果這種人再有個何公這種的狗腿子,會弄出不少事端來。


    何公同樣是恨不得一刀劈死阿和,恨恨地說:“廖家果然不是好東西,當初先帝就不應該提拔廖家。”


    “哈!”阿和抽出佩劍,一指何公,說:“先帝要是地下有知,應該覺得是有不孝子孫敗壞了他們的基業才對。”


    “另外,你竟然敢侮辱我的長輩,當我不知道,你還派人去挖廖家的祖墳,想要讓亡者死後不得不安,隻不過沒有做成罷了。”


    阿和說到這裏的時候,臉色很是陰沉。


    雖然皇帝不怎麽敢動廖家的祖墳,但何公可是動過歪心眼子,想要去掘墓的。


    但好在,餘穎逃走的時候,特意讓阿一在廖家祖墳那裏,設了一個迷魂陣。


    讓那些膽敢來打擾死者安寧的人,一進那裏,就如同是遭遇鬼打牆一樣,就在外麵轉圈,進不去。


    甚至何公自己試過,這才讓他死心。


    不過,消息還是傳到阿和耳邊,自然是一直惦記著始作俑者。


    想不到現在,就送上門來。


    阿和根本就不打算,輕輕鬆鬆放過何公。


    當然,何公何嚐不是?


    在他看來殺掉阿和,廖家軍就會完蛋。


    而皇帝,還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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