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她才跨出第三步,她身後的百裏雲鷲便將她用力推向一邊!


    百裏雲鷲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白琉璃踉蹌幾步險些跌倒在地,卻在此時看到前一刻還咳得再也站不起身的穆池一手緊抓著穆沼的手臂,一手還揚在半空中。


    白琉璃驚轉頭,隻見百裏雲鷲的心口處穩穩插著一把匕首!身子搖晃!


    “百裏雲鷲——”白琉璃的心跳在一刻仿佛止息,朝著百裏雲鷲的方向撲去,似乎要抱著他那搖搖欲墜的身子,卻已然來不及——


    隻因,在她的手就要抓到百裏雲鷲身上的大氅時,百裏雲鷲的步子往後一蹌,整個人便這麽掉下了斷崖!


    白琉璃撲到斷崖口上時隻抓住了一手的帶著濕意的寒風,那伸出去的手便就這麽懸在斷崖上的空氣中。


    穆沼一手摸向自己隻餘匕首皮套插在腰帶裏的腰際,看著斷崖口,完全陷入了怔愣狀。


    穆池嘔出一大口血,向百裏雲鷲的方向揚起的手轟然癱落,閉上渾濁的老眼雙膝砰然跪地,低垂著腦袋再也不呼吸。


    “百裏雲鷲——”白琉璃看著已經一片漆黑的崖底,嘶喊出聲。


    雪似乎在一瞬間下得大了,撲簌簌地落到臉上,冰寒冰寒。


    白琉璃的手僵在斷崖邊良久良久,怔怔地看著黑漆的崖底,許久回不過神。


    穆沼也是久久回不過神,不知是因為百裏雲鷲的落崖,還是因為穆池的死,隻見他眼神渙散,似乎少去了一半魂魄一般。


    白雪不知人家悲歡愁苦,依舊在旋轉而落,落在穆沼與白琉璃的頭上肩上,直至他們的肩上積了寸許後的雪花,才見到穆沼的喉頭輕微地動了動。


    望月在此時踏雪而來,在看到一地狼藉的枝枝葉葉時,驀然心驚,卻獨不見百裏雲鷲的身影,唯見白琉璃、穆沼與穆池三人皆僵持一個動作一動不動。


    望月看著呆愣的穆沼與撲在崖邊的白琉璃,心突突直跳,一股不祥的預感即刻湧上心頭,腳步有些發晃地走到穆沼麵前,盯著愣愣失神的穆沼,問:“穆沼,你說你來保護爺的,爺呢?”


    望月的出現終是將穆沼渙散的神思喚了回來,然他看著麵前的望月,嚅了嚅唇,想要說些什麽,卻覺喉間苦澀得竟是發不出一絲聲音,內心的不安讓望月頓時失去了冷靜,竟是一把揪住了穆沼的衣襟,一改往日裏冷冰冰的態度而衝穆沼大聲吼道:“我問你爺呢?爺人呢?”


    望月大吼而出的聲音有些顫抖,宣示著她冰冷外表下的慌亂與不安,不見穆沼回答,便揪著他的衣襟將用力搖晃,隻見穆沼目光哀涼如死水,任望月揪著他的衣襟搖晃也不反抗,看著望月那張與半月五分相似的臉,喉間苦澀得更加厲害,終是扯著沙啞得不能再沙啞的嗓子吐出了四個字,“我不知道。”


    他說不出口鷲落下了斷崖,在爹的手中生死未卜,他說不出口……


    穆沼黯啞的話一出口,望月便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盯著穆沼,盯著那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揚起了右手。


    “啪——”望月的巴掌狠狠落下,在穆沼白淨的臉上落下重重的一巴掌,力道之大扇得穆沼嘴角流血,隻見望月渾身顫抖,雙手一並揪著穆沼的衣襟用力往上提,雙目赤紅地咆哮道,“你不知道?你竟然說你不知道?你憑什麽說你不知道?”


    “當年若不是因為你,望月就不會死!可是當時我問你為什麽要這麽狠心這麽殘忍,你也是說你不知道!”平靜的水麵一旦被打破,蕩開的漣漪便難以停止,就像此刻的望月,一旦想起當年的事情,悲傷與怨恨便洪流湧過如崩壞的河堤,難以停下難以堵住,赤紅的雙眼翻滾著說不盡的愛恨情仇,恨不得將穆沼大卸八塊卻又隱隱藏含著對他放不下的愛,隻聽她咆哮而出的聲音也顫抖得厲害,“我以為這麽多年了你會多像個男人一點,沒想到你還是和原來一樣孬種!”


    “穆沼你這個孬種!你誰都保護不了!”望月似乎用盡全身的氣力在嘶吼,仿佛如此才能讓她隱藏了這麽多年的苦與痛釋放一般,末了再一次在穆沼的臉上抽下狠狠的一巴掌,“你連自己愛的人都保護不了!你他娘的不是個男人!”


    這一次,穆沼依舊沒有躲,反是睜大了眼盯著麵前與往日判若兩人的望月,眼眶顫抖不已,望月抽完穆沼第二巴掌後似乎還不解恨,揚起手欲在他臉上抽下第三巴掌。


    然她高揚的手才要落下,便被穆沼寬大的手用力擒住,隻見穆沼的手亦是顫抖得厲害,兩眼卻是緊緊盯著望月的臉不放,好像他沒有見過她一般。


    望月被穆沼擒住手時猛然愣住了,身子如觸電一般陡然蟄了一下,下意識想要收回手,奈何穆沼將她的手腕捏得緊緊的,根本不給她收回手的機會。


    而後,出望月之不意,穆沼動作快如電光地一把撕開望月左肩上的衣衫,望月驀然睜大眼,立刻抬起另一隻手擋住自己袒露在寒風中的左肩,然卻已晚了,穆沼已經看見了他想要看見的東西。


    那是一顆紅豔的朱砂痣,妖冶地停在白皙的肩頭,穆沼在看到望月左肩上的那一顆朱砂痣時,手再也無力握住望月的手腕,隻能任望月將手收回,望月並未憤怒得大驚失色再次咆哮,反是恢複了她平日裏冷冰冰的模樣,捂著自己袒露在外的左肩轉身就要走。


    “半月……”穆沼在望月轉身的刹那向她的手伸出了自己的手,卻是沒有勇氣握上,簡單的兩個字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勇氣再叫出口。


    望月的身子再次如被蟄了一般猛地一顫,卻沒有急著走,而是背對著穆沼冷冷道:“這裏沒有半月,半月早在六年前就已經死了,這裏隻有望月。”


    “不!半月你騙不了我!”穆沼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竟是抓住了望月的肩將她的身體扳了回來讓她麵對著自己,眼裏是化不開的濃稠悲傷悔恨,聲音黯啞且顫抖,“你左肩上的朱砂痣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一輩子不會忘記,那顆妖冶迷人的朱砂痣,那是他一生的摯愛,也是他畢生也不能原諒自己的傷痛,一道永遠也不能愈合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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