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琉璃麵色不改,穆沼說完,含笑而去,一邊舉起手搖搖手中的折扇,“不必送了,穆某認路。”


    一直醉心於香茶的老白越這才看到穆沼離開,一下激動得就要衝過去將其攔住,卻在堪堪衝出一步時被白琉璃伸手攔住,老白越二話不說,抬手就是呼啦一巴掌蓋到白琉璃的頭頂,吼道:“小王八蛋!你趁老夫不注意把媒人攆走了是不是?這麽多年難得有姑娘願意嫁給你!你想讓白家斷後氣死老夫是不是?你馬上去給老夫把媒人追回來!”


    老白越怒吼的聲音震耳欲聾,那落在白琉璃腦袋上的巴掌看似狠重,實則輕得不痛不癢,白琉璃心下暖暖,笑容柔和,抬手握住了老白越的手腕,聲音沉穩得給人一種莫名安心的感覺,“越老頭,他會再來的,別著急。”


    不管百裏雲鷲出於何目的要娶她,隻要他真的想要娶到她,穆沼必然會再踏足白府。


    在清楚對方的目的前,她不會貿然行動,她之所以毫不客氣地回絕這門親事,不過是想要看看他究竟有多想娶她,若穆沼會在她一再回絕之後一再來到白府提親,她或許便可考慮嫁入雲王府,因為如此便證明百裏雲鷲想要從她身上取得些什麽,抑或說想要利用她達到某個目的。


    而正好,她也有她的目的,值得她嫁入雲王府的目的。


    惡女重生,全城驚嘩,一日之間百姓奔走相告,以致今日晨間時分,惡女重生的消息已傳遍整個帝都,百姓恨不得捶胸頓足,無不憤天恨地,道其不長眼,隻差沒憤世嫉俗地指天罵地。


    就在街頭巷尾均對白琉璃議論紛紛時,一頂精致的軟轎自白府南邊的小巷中搖出,往城西而去,最後在一戶普通人家門前停下,一直隨行在轎子邊側的中年婦人警惕地瞧瞧左右,隨後對著轎中人恭敬道:“姑娘,到了。”


    隻聽轎中人輕輕應了一聲,儼然是女子的聲音,隨後一名身披暗藍色披風,頭戴風帽的女子從轎中走出,中年婦人立刻伸手攙扶,走上門漆有些剝落的黑灰色院門前的低矮石階,婦人再一次左右瞧了瞧後,才伸手拿起老舊的銜環,輕輕敲響了緊閉的院門。


    女子隻是站在一旁,微低著頭,低低垂下的風帽幾乎將她的臉完全遮擋住,讓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少頃,隻見緊閉的院門從裏打開,開門的是一名青衣小廝,隻是看了女子與婦人一眼便立刻恭敬地低下頭,對著女子做了一個往裏“請”的動作,像是早就在此等待女子一般。


    女子在跨入高高的門檻時對婦人微微抬了抬手,婦人立刻會意,轉身向候在院外的轎夫擺了擺手,轎夫立刻抬著軟轎從院門前轉身走了。


    青衣小廝立刻將門闔上,領著女子往裏去了。


    小院內落葉腐葉遍地,瘋長的雜草如今枯黃衰敗,蛛網滿布短短的廊簷下,儼然許久沒人打掃的模樣,一陣秋風掃過,卷起枯黃的朽葉在女子腳邊打圈兒,汙了女子幹淨的繡鞋,女子卻是視而不見毫不在意地繼續跟著青衣小廝往裏走,倒是一直隨在女子身後的中年婦人麵上露出了深深的嫌惡之色。


    短廊很短,不過二十步便到了轉角,隻不過一到了轉角之後,青衣小廝便不再往前了,中年婦人往前看了一眼後也停下了腳步,唯有身披暗藍色披風的女子繼續往前。


    轉角之後是一片不大的花園,隻不過這個季節繁花早已衰敗,隻留下片片枯黃而已,花園東北角有一座小亭,竹建而成,上掛一方無字木匾,顯出幾分寧靜小趣的味道。


    竹亭中央,一名身著墨綠色窄袖長衫的男子正背對著通向亭子的鋪石小道負手而立,長發綰成高高一束垂在身後,寬肩窄腰,身段堪稱完美,隻一個背影,便已給人一種翩翩佳公子的美感。


    女子沿著蜿蜒的鋪石小道走向竹亭,步輕無聲,男子卻笑了,笑聲冷冷,“大小姐可真是難請,我都要以為大小姐身份地位不一樣了請不來了。”


    男子冷笑轉身,那英氣中不失倜儻的眉眼,不是駙馬爺禹世然還能是誰?隻是此刻他眉眼中的笑意完全沒有平日裏外日眼中的溫和,而是嘲諷深深的冷意,隻見他目光定格在女子身上,慢慢往前走了兩步,諷刺笑道:“哦,我忘了,你沒有成功地成為大小姐。”


    “我說的沒錯吧,珍珠……小姐?”禹世然笑容忽然變得銳利。


    女子抬手掀開了頭上的風帽,那一張足以配得起傾國傾城這個詞的容顏,儼然是白珍珠無疑。


    雲王府,石雕庭院。


    百裏雲鷲坐在獬豸的頭頂,背倚著他頭頂的尖角,似乎這是他最為喜愛的地方一般,隻見他微抬著頭,望著灰藍灰藍的蒼穹。


    今日的他,戴了一張有眼無珠的黑色麵具,仍舊是一身從不曾變換過顏色的黑衣,隻不過今日他黑衣的前襟、袖口以及腰帶上以暗紅色絲線繡著麒麟紋,不知他此刻望著蒼穹的眼究竟有無聚焦,片刻後隻見他抬起左手,將手腕抬到與視線平齊的地方,將疏遠的視線凝聚到袖口的暗紅色麒麟紋上。


    暗紅色嗎?在他眼裏,也不過是沒那麽黑的黑色而已。


    是黑色吧,這最濃重的顏色,應是黑色無錯吧,他記得某個人曾經對他說過這是黑色。


    就在百裏雲鷲將注意力放在袖口的暗紅色麒麟紋時,一塊小黑影落到了他的手背上,再次抬起頭,純黑的海東青已在他頭頂上斛旋著,正在放緩速度往他靠近。


    隻見百裏雲鷲將戴著鐵製護臂的左臂往上抬起,黑羽在他頭頂撲扇幾下翅膀後穩穩地停在他的左前臂上,百裏雲鷲習慣性地抬起右手為他撫順背上的毛。


    “咕咕……”黑羽被百裏雲鷲撫摸得極為享受,喉間不斷發出咕咕的聲音,像是在與百裏雲鷲說話一般,百裏雲鷲撫完他背上的羽毛後又撓撓它的脖根,淡淡道,“阿沼去白府了,禹世然也去白府了。”


    “夏侯琛倒是沉得住氣了。”百裏雲鷲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又一次抬頭望向灰藍的蒼穹,“黑羽你說,那到底是一種什麽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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