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晨睜開眼。


    世界還是那個世界。


    但又似乎不一樣了。


    空氣中流動的不再僅僅是風,還有……某些更古老、更細微的韻律。


    如同無數細碎的低語,梵唱的餘音,恒河沙數的智慧碎片,在虛空中沉浮。


    他之前“聽”到的,是僧侶們唱誦。


    現在,他“聽”到的,是這片土地數千年積累下來的,無聲的文化脈動。


    嗡……


    一絲幾不可察的金色光芒,自他瞳孔深處一閃而逝。


    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麵,周圍那些細碎的“低語”瞬間平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撫平、壓下。


    世界,重新變得清淨。


    但這種清淨,並非隔絕,而是……包容。


    他緩緩抬起右手,食指在身前的空氣中輕輕一點。


    沒有聲音,沒有光華。


    隻有一圈無形的漣漪,如同水波般蕩漾開去。


    漣漪過處,空間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仿佛被投入水中的影像,晃動了一瞬,又恢複原狀。


    這是……對以太,或者說,對空間本身的一種細微幹涉。


    《奧義書》中關於“梵”的某些描述,與道家的“無”和佛門的“空”,在某個層麵上,似乎產生了奇妙的共鳴。


    陸晨並攏食指與中指,隨意地在身前劃過一道弧線。


    動作很慢,很隨意。


    如同孩童塗鴉。


    然而,隨著他指尖的移動,空氣中留下了一道淡淡的金色軌跡。


    軌跡沒有立刻消散,而是停留了片刻,組成了一個古樸的符號。


    那是一個簡化了無數倍的“唵”字。


    不是單純的模仿,而是……理解其形,捕捉其意,再以自身能量為墨,隨手書就。


    符號懸浮了大約一息時間,無聲無息地潰散,化作點點金光,融入空氣。


    蓮花寶座之下,一直靜立如雕塑的天照和月讀,幾乎同時有了細微的動作。


    天照微微偏頭,如墨的黑發滑落肩頭,她看向那消散的金光,眼神裏帶著一絲崇拜。


    月讀則是眼簾低垂,纖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似乎在感受著什麽。


    陸晨意識正沉浸在一種奇妙的狀態。


    無數的知識、信息、感悟,如同漫天星辰,在他的神識之海中沉浮、碰撞、融合。


    《梨俱吠陀》的讚歌,化作了對天地元氣運行規律的另一種解讀。


    《奧義書》的哲思,與《道德經》、《金剛經》的義理相互印證,又相互詰難,激蕩出新的火花。


    《摩訶婆羅多》的戰爭場麵,那些英雄的武技,的威能,雖然體係不同,卻也為陸晨提供了無數戰鬥的“可能性”。


    特別是《薄伽梵歌》中關於“法”和“業”的論述,讓他對自己所走的“道”,有了更深一層的思考。


    “法”,是責任,是秩序,是自身的行為準則。


    “業”,是行為,是因果,是宇宙間的平衡法則。


    他的武道,他的殺伐,他的守護……這一切行為,又該如何定義?


    轟!


    體內,《九陽神功》自行運轉,熾烈的純陽真氣奔騰如大江。


    幾乎同時,《九陰真經》的至陰至柔之力悄然流轉,與九陽形成微妙的平衡。


    龍象般若功的力量在筋骨間沉睡,金剛不壞體的光澤在皮膚下流動。


    道教九字真言如同洪鍾大呂,鎮守心神。


    自《逍遙禦風》而來的《五行仙經》的力量如同五條蟄伏的巨龍,盤踞在五髒六腑。


    這些原本已經圓融一體的力量,此刻,因為那浩瀚梵文知識的注入,開始產生新的變化。


    一絲絲極淡的金色光暈,開始在九陽真氣的赤紅、九陰真氣的幽藍、龍象的金剛色澤之間流淌。


    這金色,非佛門的祥和,非道門的清聖,而是一種原始的韻味。


    如同給原本精美的畫卷,描上了一層蘊含著天地至理的金邊。


    陸晨的身體,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熔爐。


    中原武學、道家秘法、禪宗神通、密宗伏藏、以及剛剛吸收的,整個古印度數千年文明的智慧結晶……


    這一切,都在這個熔爐中被揉碎、解析、重組。


    他的氣息,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


    時而如高山巍峨,帶著後土鎮獄經的厚重。


    時而如江海浩瀚,帶著滄溟覆海經的包容。


    時而如烈火燎原,帶著離火焚天經的熾烈。


    時而如青木參天,帶著青帝長生經的生機。


    時而如銳金破空,帶著玄金裂空經的鋒銳。


    《五行仙經》的力量,與吠陀中對“五大”(地、水、火、風、空)的描述,產生了呼應。


    他甚至能感覺到,《阿達婆吠陀》中的某些祈福咒語、禳災法門,似乎可以與道教的符籙、法術產生某種聯係。


    坦特羅中的能量激發方式,雖然詭異,但其中關於人體潛能的描述,與武者打通奇經八脈、激發人體寶藏的理論,竟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最重要的,不是這些細枝末節的技巧,而是……視野的開闊。


    他看到了另一種文明,另一種解釋世界的方式。


    這讓他跳出了原有的思維框架,得以從另一個維度,審視自身所學,審視這個世界。


    “嗡……”


    又是一聲幾不可聞的震動。


    這一次,不再是某個具體的符號或能量波動。


    而是以陸晨為中心,方圓數丈之內,所有的光線、塵埃、氣流,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如同電影被按下了暫停鍵。


    隨即,一切恢複正常。


    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隻有天照和月讀的眼神,變得更加凝重。


    剛才那一瞬,她們感覺到一種……絕對掌控。


    不是力量的壓製,而是……規則層麵的支配。


    雖然範圍極小,時間極短,但那種本質上的“言出法隨”,讓她們感到了心悸。


    蓮花寶座上。


    陸晨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這口氣息悠長,仿佛將胸中積攢的所有冗餘信息都吐了出去。


    氣箭離口,並未消散,反而化作一道白練,在空中盤旋了一圈,然後才慢慢淡去。


    白練之中,隱約可見無數細小的金色符文生滅不定,最終歸於虛無。


    他再次睜開眼。


    眼神恢複了之前的平靜,但那平靜之下,卻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深邃。


    仿佛古老的宇宙,包容萬象,洞徹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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