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根在胡同口的牆根一蹲就是一下午,冷了就在地安門大街上溜達會兒,然後接著回來盯著。


    一百斤發黴的稻米,說不定就能轉化成他想要的稻米。


    直到林叔和解衛軍兩人扛著些東西回來,他都沒看到有人在胡同口扔下那一麻袋黴米。


    林叔兩人沒發現蹲在牆角樹後頭的寶根,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尤其是解衛軍似乎在憤憤不平。


    “要不是叔你攔著我,我非揍死他們不可!”


    林叔訓了他一句。


    “別逞能,那個市以後你也不要去了。”


    但解衛軍嘴裏依舊嘟嘟囔囔的。


    “不勞而獲的家夥,他是吃定了那一條巷子裏換貨的,鬼知道他那些東西來路正不正?”


    “當我不知道他家和糧店的關係?”


    “你就少說幾句,回去後不準跟你妹妹提。”


    寶根探頭看了一眼兩人肩膀上的東西,發現林叔兩人去換的都是糧食。


    繼續蹲了會兒,就在寶根的身上再次冒寒氣腳又開始發麻的時候,幾個人推著一輛破舊的板車從附近的小巷裏走了過來。


    人人都戴著帽子,圍巾還把臉遮擋得死死的。


    幾個人聊天的聲音隔著老遠就飄到了樹後寶根的耳朵裏。


    “嶺子哥,咱們剛才為啥不動手教訓那兩個家夥?”


    “要不是那小子橫插一手,我都要逼著那幾個人把咱們這袋米給買下來了!”


    領頭的看了看四周,拉開圍巾對著地上呸了一口。


    “走著瞧!”


    “要不是今天收了這麽多東西,咱們行動不方便,你看我削不削他?”


    “真打起來,把公安給引來,他們是跑得掉,咱們這一車東西跑得掉?”


    有個矮個的嘴皮子很溜。


    “我就說麽,咱們嶺哥頭腦最活了,幾個黑市一轉悠,連哄帶嚇的,那些家夥都慫得跟孫子似的,白白被咱們拿了這麽多東西。”


    “今兒個算是發了。”


    嶺哥嘿嘿一笑。


    “都別張狂,穩著點,除了我舅舅給咱們那些東西換的貨,其他白拿的孝敬都算哥幾個的,到我家去好好分分。”


    他又拍了一下先前抱怨那人的肩膀。


    “你不是記住那小子的臉了麽?下回遇到別聲張,綴著到他家,咱們吃定他了!”


    幾個渾身都是補丁的家夥走路全是外八字,就差沒在臉上寫字——我很不好惹。


    可是這幾位身體也有些虛,推著車子路過一小段緩坡一下子沒能過去。


    領頭的四下看了看,發現四下沒人,便撩起衣服直奔牆角,他要放水。


    跟著他的四個人也笑嘻嘻的跟了過去,在牆角排成一排,一邊解褲腰帶還一邊笑著說看誰嗞得久。


    寶根抱著本子躡手躡腳的從樹後走了出來。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剛才林叔和老大在黑市就是和這幾個市霸起了衝突。


    這幾人不但欺行霸市還有路子通糧店倒賣公家物資,擱這年月屬於最不待人見的家夥。


    那他寶哥還客氣個啥?


    板車上堆了四五個麻袋,看不出來都是什麽東西,他輕輕的拿本子在車上一拍。


    整個板車便消失不見。


    嘿嘿,本來準備出來撿個芝麻的,結果撿了一個西瓜。


    寶根又躡手躡腳的退回胡同裏,順著另一條路繞著跑了。


    外頭嶺子哥還在和幾個人比嗞水持久性。


    一邊嗞一邊對其中一人吩咐。


    “高子,那袋黴米丟了算了,反正我舅舅那邊已經銷了賬。”


    “一文不值還讓咱們推來推去的,白累。”


    高子個子不高,估計是姓高,他點點頭。


    “可惜了,要是今天我再凶點,那幾人保不齊就當場買了。”


    嶺子搖搖頭。


    “我舅說了,那東西能吃死人,要真出了人命,怕是會查到我舅那邊,畢竟這年頭有這種黴米的單位可不多。”


    高子忽然賊笑起來。


    “嘿嘿,誒,我一會兒把那袋子黴米扔咱們嗞尿的地方,嘿嘿嘿嘿。”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高子還回頭看了一眼板車,嗬嗬~~~嗯!!!?


    “喂,高子,你嗞我鞋上了~!”


    “嶺子哥,快看車~!”


    嶺子一回頭,眼珠子頓時差點掉下來。


    我那麽大一輛板車呢?!


    “嶺子哥,你別轉身啊,啊,嗞我褲子上了!”


    但下一秒所有人都發現了身後的不對勁。


    他們的板車帶著不勞而獲弄來的物資居然悄無聲息的沒了!


    更讓人驚悚的是,板車原來停的地方還掉了一地米蟲之類的東西爬來爬去。


    幾個驚怒交加的人一時都忘了自己在幹啥,手足失措之下造成了大量的友軍誤傷。


    尤其是嗞尿都喜歡站在c位的嶺子哥,被驚慌失措兄弟們的小水槍左右夾擊,半身黃湯,渾身都在哆嗦。


    那是又驚又氣又害怕!


    那破板車他可太清楚了,稍微動一下,那快要散架的哀嚎聲能傳過一裏路,怎麽就無聲無息的沒了?


    正好一陣冬天裏的風吹過,所有人都渾身打了個寒顫。


    太、太邪門了!


    高子的牙齒在上下打架。


    “咋、咋回事兒?”


    “嶺子哥,咱們不該是遇上什麽那個東西了吧?”


    “冷颼颼的......。”


    嶺子哥恍惚了一下,是啊,怎麽忽然間這地方就變冷了這麽多?!


    就在這個時候,兩位胡同裏的大媽提著籃子剛出巷口,一眼就看到了生平最辣眼睛的場景......。


    “天殺的,快來人,有人集體耍流氓~~!!!”


    嶺子哥幾人這才回過神來。


    哦,忘了沒提褲子......難怪冷颼颼的。


    隨著兩個大媽的大喊,胡同裏家家戶戶都跑出來了人。


    嶺子幾人立即提著褲子一路狂奔。


    他們可不敢被抓住,因為對於他們來說,當街耍流氓都是最輕的罪名。


    寶根不知道胡同口還出了這檔子事。


    他繞了一個大圈才回到67號院。


    院子裏到處都是孩子在跑,家家戶戶都在小年夜晚上的吃食——其實都沒多少吃的,但這頓忙碌是必須要的。


    回到家裏,林叔和解衛軍都在裏間和柳茹茵說話,簾子還放了下來,也不知在聊什麽。


    兩個小的在院子裏瘋跑。


    外間就寶根一個人在。


    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外間牆角的幾個陌生口袋上。


    這應該是林叔兩人今天換回來的東西。


    隔著袋子摸了幾把。


    兩個大袋子裏,摸著軟和的那個應該是少部分玉米麵配著大部分麥麩磨成的粉,另外一個摸著顆粒感分明的應該是打碎後的玉米茬子。


    都是這年月最常見的“粗糧”。


    而旁邊的兩個小口袋,則讓寶根驚訝了一回。


    一個袋子重一點,大約二十斤左右,這手感分明是幾乎沒有沙子和麥麩的玉米麵。


    而另一個更小的袋子大約十斤左右,這勻稱的顆粒感,高粱米?!


    莫非這就是家裏過年用的?


    雖然家裏有六口人,但也不可能按這水準連吃好幾天吧?


    寶根的心細,他發現這幾個袋子口打結的手法根本不是林叔、老大或者柳茹茵慣用的。


    也就是說交易過後,林叔兩人沒有再次打開過口袋。


    寶根決定先清點一下自己剛剛的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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