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沈琦、沈玲分別來沈宅匯集,沈瑞、沈玨等四人則隨著管家送二老爺一行前往通州。


    至於大老爺與沈械等人,都是職官,不好輕離;沈全這裏因還沒有到春山書院報道,便也跟著往通州去。


    通州運河碼頭,距離城裏有四十餘裏,因沈家一行人等出發的早,開城門時就出城,因此到達通州碼頭時,不過巳正(上午十點)。


    時值二月,乍暖還寒時節,運河上還飄著浮冰,民運此時並不通,隻有年前因運河上凍滯留碼頭的官船,這個時候才會南下。


    官船與貢船又不同,搭載行人貨物那是常見的。


    沈家大老爺是戶部左侍郎,給弟弟安排一條順路官船不過是打個招呼的事。


    等到了碼頭,早有得了招呼的戶部司官在這裏候著,聽到沈二老爺到了,殷勤地迎了過來。一行上船事務,完全無需二老爺操心,那邊早已安排的妥妥當當。


    隨著二老爺南下的三位族侄中,沈琦年長,又有舉人功名,便隨著那司官去安排相應事務。


    等到行李都上了船,二老爺便回頭,對沈瑞道:“這裏人雜,莫要隨意逗留,尋個地方用些飯食便安生回去,勿要讓長輩們擔心。”


    沈瑞垂手應了,二老爺又交代隨沈瑞等人過來的管家。


    沈全、沈玨等人,則是在一旁同沈琳話別。


    大家在族學時,就做過同窗,當時雖不怎麽在一處,可北上這幾個月大家同吃同住的,就是小貓小狗也養出感情,何況一個大活人。沈琳雖腦子笨些,說話辦事反應慢,可為人實在質樸,大家對這個族兄弟並不討厭。


    如今這一分別,大家就有些舍不得。


    沈琴湊到跟前,低聲道:“琳二哥,你也長些心眼,伯娘給你預備的東西,回去別一股腦地交出去……你家大哥、大嫂素來會過日子,若是擱在他們手中,怕就成了他們的……”


    沈琳隻是笑,也不知聽進去沒有。


    沈琴還要再說,就覺得後腰上被人捅了一下,回頭一看正是沈寶。


    沈寶往沈琴的嘴上瞄了一眼,輕哼了一聲。


    沈琴立時閉嘴,不再羅嗦。


    沈玲站在一旁,看著眾族弟們話別,心中十分豔羨。


    他轉過頭去,眺望京城方向。


    相隔幾十裏,哪裏能看得到什麽?


    不過他心情很激蕩,告訴自己,總有一日自己要回來,不是以一商鋪掌櫃的身份。


    十來歲就在鋪子裏學徒,即便是沈家血脈,可因是庶出緣故,吃了旁人想不到的苦頭,熬了十來年,一步步從學徒熬到掌櫃。


    這樣的苦自己都吃得,為何還吃不得讀書的苦?


    同這樣螻蟻般掙紮一輩子相比,為何不用下一個十年再拚搏一把?


    沈玲心中鬥誌昂揚,不過他曉得,想要擺脫家裏安排的差事,安下心來讀書,不是那麽易於的。隻要不分家,他行動就不由自己,上麵無數長輩壓著;多少年後,還有嫡出兄弟騎在頭上。


    自己要想要得自在,先得三房分家。


    如今三房幾位老爺都是麵和心不合,除了大老爺之外,其他人早就盼著分家,不過是三房老太爺在世,獨斷慣了,無人敢違逆老太爺的意思。


    想要安安生生讀書,還需好生籌謀……


    正午時分,二老爺搭載的官船終於離開了碼頭,漸行漸遠。


    一於少年目送著官船遠去,旁人還好,有些離別之意,可因不是久別,都淡淡的;唯獨沈玨,眼前漸漸模糊,心裏堵成一團。


    二老爺此去,除了去族裏添減族譜,正式過繼沈瑞、沈玨為二房嗣子之外,還會將兩人的戶籍挪出來。


    沈玨曉得,等到二老爺再回京,自己依舊是沈玨,可也不是昔日那個沈玨了……


    沈瑞一行五人,由管家帶著,進了碼頭不遠處的一處酒樓。


    雖說正是飯時,不過因這個月份碼頭往來行人少,酒樓大堂隻有兩三桌散客。


    沈瑞要了一個雅間,帶了幾位族兄弟上樓;又吩咐管家在樓下要了兩桌,領了隨行眾人用。


    一大早出城,大家早都餓了。


    沒有外人在,等飯菜上來,族兄弟幾個便動了筷子。


    這個時候的魚叫“開河魚”,經過一冬天冷水裏生長,肉質十分緊致,土腥味也最淡。


    鯉魚紅燒,鯽魚酥炸,鰱魚燉豆腐湯,族兄弟幾個吃的津津有味。


    除了沈瑞之外,因兩輩子為人的緣故,口味比較雜,其他四個都是在鬆江土生土長。


    沈全還稍好些,沈瑛那裏的廚子是從鬆江那裏帶過來的;沈宅這裏,即便沈家諸子過來後,份例菜也常有南邊的菜,可食材在這裏擺著,還是以雞鴨豬肉為主,即便吃過幾回魚都是凍魚,跑了味道


    如今這河鮮吃法,雖依舊是北方重口,可食材新鮮,大家很是解饞。


    待到將幾道魚菜清盤,其他的菜基本未動,族兄弟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都笑了。


    沈瑞走到門口,喚了小二,將那幾道魚菜又要了一份。


    想到幾人的書童小廝都是鬆江跟過來的,沈瑞便問小二:“樓下那兩桌,可要了魚菜?”


    小二躬身道:“如今開河魚貴,貴管家點的那兩桌,葷菜隻有肘子同羊雜湯,沒有魚菜。”


    沈瑞遲疑了一下,從荷包裏摸了塊碎銀,打發了小二。


    要是隻有他們族兄弟幾個出來,他可以給長隨小廝們加幾道菜;如今有二房管家在,他再多事反而不美。


    至於這河魚,運河這裏既然已經下網,那城裏那邊用不了多少日子也該有了。


    沈瑞在雅間門口添菜,裏麵幾位自然都聽了動靜。


    大家便都撂下筷子,等新菜上桌。


    沈玨這裏,離受傷已經將一個月,傷口上結痂早掉了,留下粉粉的印記。前些日子為了怕留疤,都是忌口的,飲食也以清淡為主,使得無肉不歡的沈玨極為不適應。


    不過短短一個月,沈玨瘦了十來斤,兩腮都瘦的陷進去,加上行事也沉穩些,倒是少了孩氣,添了幾分少年英氣。


    沈全看了沈玨一眼:“玨哥終於無需忌口,這回可得好好補補……”


    沈玨對沈全拱手道:“還是三哥最曉得我,弟弟可是無肉不歡,這一個月就沒吃好過”說著,舉起左臂,用手捏了捏:“怎麽肉都沒了?可是養了十幾年的肉膘。”


    沈琴側身道:“我這裏倒有個養肉的法子,玨哥要不要試一試?”


    沈玨上下看了沈琴一眼,對著他那竹竿似的身材搖搖頭道:“這話要是寶四哥說,我還信;作甚琴二哥嘴裏出來,我就覺得沒譜呢?”


    “誰還哄你?”沈琴興致不減地說道:“法子簡單,就是每晚臨睡覺前用上一碗湯圓,湯圓湯裏再加上一調羹大油。”


    沈玨呲牙道:“湯圓餡裏就是大油,湯裏再放大油,這還能吃?”


    “怎不能吃?真是合用的增肥法子。當年我姐出閣前,我娘嫌她太瘦,就用這法子給她補肉,一個半月就胖了小二十斤。”沈琴說道。


    沈玨忙擺手道:“我又不是小娘子,胖點瘦點有什麽,這法子還是敬謝不敏”


    沈瑞在旁聽了,好奇道:“琴二哥自己沒試試?”


    沈琴訕笑兩聲:“我就試了一次,結果拉了半晚上肚子,折騰了一場,一兩沒胖,反而還瘦了幾斤。可見法子是好法子,也不是人人都用的……”


    大家聞言,不禁莞爾。


    鬆江,宗房老宅門口。


    五房大太太郭氏下了馬車,心中有些不安。昨天宗房大太太打發人相邀,所為是何事?


    這幾年五房與宗房打交道的地方並不少,五房沈瑛、沈琦初到京城時,也多得沈械這族兄幫助。郭氏因此對於宗房這邊,也隻有感激的。


    不過感激歸感激,對於宗房大太太這位宗婦,郭氏往來的卻不多。


    兩人都是當家主母,宗房大太太因是宗婦,還要協助丈夫料理些族中女眷事務;郭氏這裏,則是因丈夫早年身體不好,裏裏外外一手抓,忙的不行。除了族中女眷必要的往來應酬,鮮少出門交際。


    等過了二門,郭氏的心裏就安定下來。


    她之前憂心不安,是想到幾個兒子身上,才心中焦急。兒行千裏母擔憂,三個兒子都在外頭,郭氏心中煎熬可見一斑。另外,還有沈瑞,也在京中,掛心的人又多了一個。


    不過想想要是京城真有什麽急事,宗房大太太不會這麽不緊不慢的,應該早就使人告訴她。


    能提前一日相邀,用的又是有事相商的理由,那應不是急事。


    待見了宗房大太太,聽了她的話,郭氏是不用急了,卻是為難得緊。


    原來宗房大太太邀了郭氏過來,是想要與她一起往四房清點孫氏嫁妝。


    “大嫂,這到底是四房家務事,這麽插手不方便吧?”郭氏遲疑道。


    宗房大太太歎氣道:“怎地不方便?弟婦莫要忘了,你身後還有著瑞哥,難道你真忍心讓瑞哥連個念想都不剩?”


    郭氏皺眉道:“哪裏就到這個地步?”


    四房與賀家的婚期定在三月,婚期前一個月男方要正式過聘禮,就是過幾日的事。宗房大太太眼下提及此事,顯然是防著四房母子挪用孫氏嫁妝。


    宗房大太太道:“四房舍得下這個臉,我卻丟不起這個人……若是真鬧出醜事,知道的曉得是四房母子糊塗,不知道還以為是我們賀家貪財……與其到時弄得不明不白,還不若現下清理於淨,兩下都免了嫌疑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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