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響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


    他站在一條寬闊的大河邊,河水浩蕩,卻又詭異至極:


    ——整條河看起來仿佛幹涸已久,分毫無水。


    然而卻有波光粼粼的幻影在“水麵”上流動,泛著銀白色的光芒。


    “水浪”輕拍著岸邊,甚至還能聽到淙淙的流水聲。


    可若仔細低頭去看,那“水麵”下空無一物,連一滴水珠都沒有。


    他左右環顧,周圍空曠得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他一個人。


    就在他思索著如何穿過這條河的時候,遠處一道飄渺的影子,在光影中晃動起來:


    ——那是一艘渡船,緩緩地在這沒有水的河麵上滑行,仿佛被看不見的水流托舉著。


    他朝著船的方向高聲喊道:


    “大爺,能不能把船開過來,帶我渡過去?”


    過了許久,一道爽朗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好嘞,我這就過來渡你!”


    等到渡船靠近了岸邊,李響定睛一看,發現這艘“船”也實在是怪異:


    說是船,但除了外形像船,其他地方都破破爛爛的。


    ——船身斑駁,如同風幹了千年的木片;


    ——船體布滿裂縫和破洞,甚至於有好幾處都能透過底板看到河床。


    然而,它卻穩穩當當地浮在這沒有水的河麵之上,隨波搖曳,分毫不沉。


    那個船家,原本以為是位蒼蒼老者。


    可待他到近前一看,卻發現那人是個約莫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他衣著簡陋但幹淨整潔,手裏拿著一支長篙,目光清澈。


    李響下意識尷尬地撓了撓頭:


    “咳……剛才喊了好幾聲‘老人家’,結果你這模樣,跟我差不多大……”


    那年輕人卻毫不在意,咧嘴一笑,露出整齊白牙:


    “我本名就叫‘大業’,這是我娘給我取的名兒——她希望我長大能成就大業。


    可結果呢,到頭來,也就靠著撐船這點本事混口飯吃。”


    李響聽完尷尬一笑:


    “那你這名字起得還挺宏偉的,‘寓意’也不錯。”


    “是啊。”


    大業眨了眨眼、


    “聽著像是個命硬的,可惜是個命苦的。”


    李響便邁步登上,船身輕輕一晃。


    他站在船頭,看向對岸,卻看不出對岸上究竟有什麽。


    “大業,你這船……經常渡人過去嗎?”


    大業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你這是從哪兒來?又打算去哪兒?”


    這個問題一出口,李響一時語塞,沉默了片刻後才緩緩開口:


    “我從……混沌之森來。但至於去哪兒,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我隻知道……現在得先去對岸看看。”


    “既然如此,那就先去看看。”


    大業不再多言,撐著長篙開始劃船。


    他的動作不急不緩,仿佛這河中之路,他早已走過無數遍。


    風聲微動,幻影水浪拍打著破舊船體,發出空洞的回響。


    就當船緩緩駛入河中央的時候,突然間,大業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船就這樣停在了河中央,一動不動,像是被無形的手按住。


    霧氣如濃墨般,從河岸的盡頭滾滾而來,吞噬了李響與大業周圍的光線與空間。


    李響心頭一緊,正準備開口詢問大業,為什麽不繼續行船。


    卻聽見船底傳來“哢噠……哢噠……”的聲響。


    像是某種蠕動著的生物,在船板的下邊緩慢遊動。


    猛然間,他感覺到自己的心髒,被一股沉重的壓迫感緊緊握住,讓他喘不過氣來。


    “你……你聽見什麽奇怪的聲音了嗎?”


    大業沒有回頭,隻是手握長篙,語氣莫名地低沉:


    “是它來了。”


    “什麽來了?”


    “蜚獸。”


    “蜚?”


    李響皺起眉頭,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不知從哪聽來的古老傳說:


    【蜚,上古災獸,牛身蛇尾,獨眼,行水則竭,行草則枯,它的出現會引發噩夢】


    就在這句話在他心底浮現的同時,河麵忽然像沸騰般劇烈翻滾。


    明明沒有水的河,卻像爆發洪潮一樣,湧起層層地“黑色水浪”。


    而浪花中隱隱現出一團扭曲的巨大黑影,正緩緩地從“水”中升起。


    那是一頭龐然巨獸,牛身蛇尾。


    全身被一層灰青色的鱗甲覆蓋,它的每一片鱗甲都如刀鋒般鋒利。


    它的頭部長著一隻碩大的獨眼,血紅而豎直,如同黑洞一般死死地盯著李響。


    李響感到一陣劇烈的眩暈,腦海中忽然浮現出無數片段:


    ——曼爾倒在血泊中、楚隨風失控暴走、龍傲天在烈火中化為灰燼……


    一幕幕仿佛未來將會發生的噩夢畫麵,接踵而至,在他意識裏瘋狂上演。


    “這些都不是真的……全都是假的!假的!”


    李響猛地搖頭,捂住腦袋,試圖擺脫這蜚獸。


    大業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沉重與悲涼:


    “這就是蜚的能力。


    它遊走在夢境與現實之間,是夢中水路的災厄象征。


    被它注視者,將墮入夢中夢,永無清醒之日。”


    “這渡船,怎樣才能過河?”


    大業長歎一聲:


    “我隻是撐船的,我渡得了你,卻擋不了‘它’。你若想過去,得自己想想辦法。”


    就在這時,蜚獸低吼一聲。


    緊接著,那聲音直接在李響意識深處炸響。


    他隻覺得自己的意識像被撕成數片,下一瞬間,整個身體竟從船上“墜入”了河水之中。


    可那河水,一直都不是水。


    那是由無數人的記憶、恐懼、欲望、愧疚、痛苦……


    那是無數道夢中殘影交織,而形成的“液體”。


    李響越掙紮,下沉得就越快。


    遠處的曼爾背對他緩緩走向深處。


    他看見一道黑影,正站在曼爾的身後,笑著伸出手臂,而他的手裏握著的是一把利刃。


    緊接著,他再次下沉。


    仿佛掉入了世界的底部,或是掉入了自己心底最深的黑洞。


    “想過河,就必須擊敗蜚獸。”


    這句話如一道光,在他的意識深處響起。


    “可問題的關鍵是,怎麽著才能打死那頭蜚獸?”


    自打進入到這鬼地方之後,什麽願力、刻紋之力統統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你大爺!”


    李響咬緊牙關,奮力向那頭蜚所在的方向遊去。


    “我潮,你怎麽知道我的姓的?”


    “我還真就叫作—倪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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