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城的鹽堿灘,近日起了詭異的黃霧。


    不是尋常的海霧,是像磨碎的硫磺般嗆人的黃沙霧,貼著灘塗蔓延,霧裏的沙粒泛著青黑色的光,落在石頭上能蝕出細密的小孔,沾在皮膚上則又癢又疼,撓破了就會流出帶著鹽晶的黃水。趕海的漁民剛踏上灘塗,腳下的沙子就突然變軟,像陷入泥沼,越掙紮陷得越深,鞋幫被霧裏的沙粒腐蝕出洞,露出的腳踝很快纏上青黑沙絲,像是被無數細蟲啃咬。


    李長生帶著阿木檢查灘塗防護欄時,就見一艘漁船卡在淺灘動彈不得,船底已被黃沙霧蝕出蜂窩狀的小洞,海水“汩汩”往裏灌。漁民們舉著鐵鍁鏟沙,可鏟頭剛碰到黃霧,就“滋滋”冒白煙,轉眼鏽成一堆廢鐵。“是蝕骨沙煞!”玄誠子的羅盤針身裹著沙粒,針尖劇烈顫抖,“焚天宮用千裏鹽堿地的怨魂混著毒沙煉的邪物,能化沙為沼,蝕鐵腐骨,霧裏的沙粒是被吞噬者的骨殖所化!”


    話音未落,黃霧中突然升起一道沙柱,像條扭曲的黃蛇,朝著被困漁船拍去。船帆瞬間被沙粒蝕穿,帆布碎片飄在空中,很快化作齏粉。一個年輕漁民試圖跳船逃生,剛落地就被青黑沙絲纏住小腿,沙絲鑽進褲管,他疼得慘叫,小腿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幹癟,皮膚下的血管像被沙粒堵死,泛出青黑的斑紋。


    “用水衝!”趙將軍讓人往灘塗潑水,可海水剛接觸黃霧就被蒸發,反而讓沙粒更燥,蝕穿船板的速度更快了,“這邪物不怕水,越濕蝕得越凶!”


    李長生蹲下身,抓起一把灘塗的鹽沙。這沙粒一半是白花花的海鹽,一半是黃褐的細沙,是望海城特有的“鹽沙”,尋常漁民曬鹽時總會攢著,說“醃魚醃肉離不了,還能治腳氣”。他撚起沙粒湊到鼻尖聞了聞,黃霧裏的蝕骨煞氣,竟與鹽沙本身的氣息隱隱相斥。“阿木,去鹽倉搬粗鹽,再取些地脈金砂和桐油來!”


    阿木扛著鹽袋跑回來時,李長生已在灘塗挖了個淺坑。他先倒半袋粗鹽,又鏟進三筐灘塗沙,再撒上碾碎的地脈金砂,最後倒上桐油,用木杵狠狠攪動——鹽粒遇油微微融化,金砂混著沙粒凝結成顆粒狀,原本鬆散的鹽沙竟變得黏結起來,握在手裏能成團,鬆開手也不散,泛著淡淡的金光。


    “看好了,怎麽讓這沙煞‘撞牆’。”李長生抓起一把鹽沙混合物,往黃霧邊緣一撒,沙粒落地瞬間竟連成一片薄薄的沙膜,黃霧裏的青黑沙絲撞上來,立刻被沙膜上的鹽晶灼得縮回,發出“劈啪”的脆響。“蝕骨沙煞靠怨毒煞氣蝕物,可它本身是沙,鹽能凝沙,金砂能鎮煞,桐油能封邪,三者混在一起,就是它的克星!”


    阿木眼睛一亮,也學著師父的樣子攪拌鹽沙。李長生則讓人搬來竹筐,把調好的鹽沙混合物裝進去,沿著被困漁船圍了個圈,邊撒邊念:“散沙遇鹽凝,邪煞遇金消。”鹽沙落地的地方,很快隆起一道半人高的矮牆,金光在牆麵上流轉,黃霧被擋在牆外,再也無法靠近漁船。


    “硬牆!是硬牆!”被困的漁民趴在船舷上驚呼,原本蝕穿船底的小洞,在鹽沙牆的金光映照下,竟慢慢停止擴大,邊緣還結出一層細密的鹽晶,像給船底鍍了層防護膜。


    蝕骨沙煞被激怒了。黃霧中湧起更多沙柱,像攻城錘般朝著鹽沙牆撞來。李長生讓阿木往牆上潑桐油,自己則抓起木杵,往牆頂撒了把新金砂。沙柱撞在牆上,“嘭”的一聲悶響,金光四濺,沙柱裏的青黑沙粒被鹽晶粘住,瞬間失去蝕力,化作普通黃沙滑落,牆身反而被撞得更緊實,鹽晶與沙粒咬合得更牢。


    最險的是黃霧裏鑽出個沙煞核心,像顆青黑的沙球,裹著怨魂直衝向一群躲在礁石後的孩童。阿木見狀,抱起一筐鹽沙混合物就往孩童身前潑去——鹽沙落地瞬間凝成一道弧形的牆,沙球撞在牆上,“哢嚓”裂開,裏麵的怨魂被金砂鎮住,化作青煙消散,孩童們抱著礁石哭出聲,身上沾的沙粒卻被牆的金光滌蕩幹淨。


    日頭當午時,黃霧漸漸稀薄。鹽沙牆在灘塗圍出一片安全區,牆麵上的鹽晶泛著白光,金砂的微光在沙粒間流轉,蝕骨沙煞的煞氣被擋在牆外,青黑沙粒失去怨力,漸漸變回普通的鹽堿沙。漁民們用鐵鍁修補被撞裂的鹽沙牆,阿木正往裂縫裏填新的鹽沙混合物,掌心被鹽粒蟄得發紅,卻把縫隙填得嚴絲合縫。


    “這鹽沙……比石頭牆還結實。”曬鹽的老丈拍著鹽沙牆,鹽晶硌得手掌發麻,“沙煞撞上來‘嘭’的一聲,自己先散了,比啥符咒都實在!”


    “散沙怕鹽凝,邪祟怕實牆。”李長生往鹽沙裏加了些石灰,讓凝結更快,“就像桑田峪的曬穀場,穀堆怕受潮,就得用鹽鹵拌沙鋪地,鹽能吸潮,沙能承重,潮氣就進不來。”


    玄誠子走過來,羅盤的指針在鹽沙牆上空平穩轉動,針身的沙粒全被震落:“焚天宮想用蝕骨沙煞封死灘塗,卻忘了海邊的人,最懂‘鹽沙凝牆’的理。這牆擋住的不隻是沙煞,更是護住了趕海人的生路。”


    趙將軍讓人把鹽沙混合物分發給灘塗巡邏隊,說以後趕海必須帶鹽袋和沙筐,“看哪個沙煞還敢冒頭,就用鹽沙給它築道牆!”他拍著阿木的肩膀大笑,“小師父拌的鹽沙,比石灰漿還黏,這牆能頂半個月!”


    阿木撿起一塊鹽沙牆的碎塊,放在手裏捏了捏,鹽晶與沙粒緊緊粘在一起,硬得能砸開生蠔。他突然覺得,這帶著海鹽鹹和金砂暖的鹽沙牆,比任何堅硬的石牆都讓人安心。


    李長生望著灘塗盡頭的海,鹽沙牆在陽光下泛著白花花的光,像給鹽堿灘係了條安全的腰帶。他知道,焚天宮想用蝕骨沙煞斷了望海城的灘塗路,卻忘了這海邊的人,早就把“鹽沙凝實”的法子融進了日子裏。


    因為鹽能凝沙,金能鎮煞,更有把“曬鹽築灘”的力氣用在正途的人,懂得用最實在的物件,擋住最烈的邪祟。


    阿木突然抓起一把鹽沙,往空中撒去,沙粒在陽光下劃出金白相間的弧線,又落回灘塗。他對著李長生笑:“師父,這沙加鹽,能醃魚,也能築牆!”


    李長生笑著點頭,海風吹過鹽沙牆,帶著海鹽的澀和金砂的暖,像一聲踏實的守護。


    風穿過望海城的鹽堿灘,帶著鹽沙的結晶和陽光的暖意,像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守護望海城的灘塗,靠的不隻是堅固的防護欄,更是這些用鹽沙築成的牆,和一顆顆懂得“以實禦邪”的心。


    戰鬥,仍在繼續。而那些藏在黃霧裏的蝕骨沙煞,終究敵不過這一道道泛著鹽晶與金光的牆,敵不過這用海鹽和灘塗沙築起的、帶著鹹腥味的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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