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雲關的碼頭暮色,被一股腥甜氣攪得渾濁。


    剛退潮的灘塗上,躺著些碗口粗的灰黑色觸須,像被斬斷的蛇,還在微微抽搐,觸須表麵的吸盤一張一合,沾著的泥沙被吸進去,又吐出來,帶著股腐海的氣息。李長生蹲在觸須旁,用樹枝挑起一根,這東西比墨海章魚的觸須更韌,斷麵滲出的不是黏液,是暗紅色的汁液,滴在地上,竟燒出個小坑。


    “是‘邪魷’的觸須。”玄誠子捂著鼻子,羅盤針身裹著層紅鏽,“比墨海章魚更凶,觸須能分泌腐蝕性汁液,還能再生,就算砍斷,隻要根部還在暗海,就能重新長出來。剛才那艘漁船……怕是已經成了它的餌。”


    他說的是半個時辰前失蹤的貨船。船上載著往關內運送的藥材,據最後看到的漁民說,船是被突然從海裏冒出的觸須拖下去的,拖走時還傳來“嘎吱”的聲響,像是船板被硬生生嚼碎。


    話音未落,灘塗邊緣的海水突然“咕嘟”冒泡。不是魚汛,是無數根觸須正從海底鑽出來,像一片快速生長的荊棘叢,最前麵的那根,頂端還纏著塊破碎的船板,上麵隱約能看見“藥材”二字。


    “它來了!”趙將軍拔刀出鞘,刀刃上還沾著早上對付吸盤的石灰粉,“這東西怕火,快準備火把!”


    但邪魷顯然吸取了墨海章魚的教訓。觸須剛靠近,就噴出一團黑霧,火把的火苗瞬間被澆滅,連火星都沒剩下。更可怕的是,黑霧裏混著細小的觸須碎片,落在人身上,就像活物似的往衣服裏鑽,被鑽到的士兵立刻發出慘叫,皮膚下鼓起條條青筋,像是有東西在遊動。


    李長生沒管那些碎片。他正盯著不遠處的漁民——幾個老漁民剛打了漁,在灘上支起了炭火,鐵架上串著幾條海魚,油脂滴在炭上,冒起陣陣香氣。其中一個漁民的烤架是用船錨的廢鐵做的,鏽跡斑斑,卻透著股煙火氣。


    “借個烤架用用。”李長生走過去,沒等漁民反應,就扛起那隻廢鐵烤架,鐵架上的烤魚還在滋滋冒油,他順手抓了一把旁邊的粗鹽,往炭火裏撒。


    “劈啪!”


    鹽粒遇火,爆出無數火星,火星落在靠近的觸須上,竟像小鞭炮似的炸開,觸須被燙得猛地縮回,暗紅色的汁液濺在地上,燒出點點黑斑。


    邪魷被激怒了。十幾條觸須同時卷來,像一張巨網,罩向李長生和那堆炭火。漁民們嚇得四散躲避,趙將軍舉刀想劈,卻被觸須上的倒刺勾住了刀鞘,動彈不得。


    李長生卻迎著觸須衝了上去。他將地脈之氣注入炭火,原本暗紅的炭火突然暴漲,變成橘紅色,帶著一股灼熱的氣浪。他舉起烤架,鐵架的棱角撞在觸須上,滾燙的鐵絲瞬間燙焦了觸須的表皮,那些帶著倒刺的吸盤剛碰到烤架,就被高溫灼燒成了灰。


    “來得正好。”他低喝一聲,順勢將幾條最粗的觸須壓在烤架上,像串烤肉一樣串了起來。觸須劇烈扭動,暗紅色的汁液濺在炭火上,燃起更旺的火苗,把觸須的表皮烤得焦黑,散發出一股奇異的焦香,竟和烤魷魚的味道有幾分相似。


    “這……這是把邪魷當烤肉串了?”趙將軍看得目瞪口呆,手裏的刀“哐當”掉在地上。


    玄誠子卻看出了門道:“是地脈之火!他把地脈的陽氣注入炭火,這火不僅能燒肉身,還能燒邪祟的煞氣!邪魷的觸須帶著暗海陰煞,遇著這至陽之火,就像冰遇著了沸水!”


    被串在烤架上的觸須越來越焦,暗紅色的汁液漸漸凝固,變成黑色的炭塊。邪魷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剩下的觸須猛地縮回海裏,墨黑色的海水劇烈翻騰了幾下,便沉寂下去,隻在灘塗上留下一些焦黑的觸須碎片,被海風一吹,化作了灰燼。


    李長生放下烤架,鐵架上的觸須已經燒成了焦炭,輕輕一碰就碎成了粉。他撿起一塊炭粉,撒在被汁液燒黑的地上,炭粉落下的地方,黑色竟慢慢褪去,露出下麵的黃土,還帶著點餘溫。


    “李兄……你這招,真是……”趙將軍想說“聞所未聞”,又覺得這場景雖然荒誕,卻透著股說不出的踏實。


    “烤透了,就沒毒了。”李長生拍了拍手上的灰,看著漁民們重新架起烤架,這次烤的是正經海魚,香氣飄得很遠,“三爺爺烤野味時總說,不管啥東西,隻要火夠旺,烤得夠透,邪祟都得變成肉香。”


    玄誠子望著平靜的海麵,羅盤的指針終於恢複了平穩,指向炭火的方向。他突然覺得,這或許就是對付暗海邪祟的真諦——不用追求什麽高深法術,隻要有火,有鐵架,有這人間煙火氣,再凶的“魷魚須”,也不過是串在烤架上的焦炭。


    暮色漸濃,灘塗上的炭火還在燃燒,映得每個人的臉都暖暖的。李長生坐在火堆旁,看著漁民們分食烤魚,大黃趴在他腳邊,啃著一根沒肉的魚骨,尾巴搖得像朵花。


    海風吹過,帶著烤魚的香,再沒有半分邪祟的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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