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雲關的漁港剛泛起魚肚白,就被一聲淒厲的呼救撕破了晨霧。


    “救命!是海妖!”


    李長生背著漁網剛走到碼頭,就看見東邊的海麵上,一艘漁船被無數條灰黑色的觸須纏住,像被巨蟒捆住的獵物。觸須粗如船槳,表麵布滿吸盤,吸盤裏滲出墨綠色的黏液,沾在船板上,“滋滋”冒著煙,堅硬的橡木船板竟被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是‘墨海章魚’!”玄誠子舉著望遠鏡,臉色發白,“是暗海深處的邪物,觸須能無限延伸,吸盤能吸走活人的生氣,被纏上的船,連人帶木都會被拖進海底,化成它的養料!”


    被纏的是張老栓的漁船。老栓一家世代打漁,這船是他爹傳下來的,船頭上還刻著“平安”二字,此刻那兩個字正被黏液覆蓋,漸漸模糊。他兒子小三子舉著魚叉刺向觸須,叉尖剛碰到觸須,就被吸盤牢牢吸住,連人帶叉被拽得往前踉蹌,眼看就要被拖進海裏。


    “爹!砍纜繩!別管我!”小三子嘶吼著,另一隻手死死扒著船舷,指節發白。老栓紅著眼,舉著斧頭要砍纜繩,卻被觸須抽中手臂,斧頭“哐當”掉在船上,手臂上瞬間起了層水泡,黏液正往肉裏滲。


    海麵上的觸須越來越多,像一片蠕動的森林。有的觸須鑽進船艙,拖出漁網和魚筐,網裏的魚剛接觸黏液就翻了白;有的纏上桅杆,“哢嚓”一聲,碗口粗的桅杆竟被勒斷,帶著帆布砸進海裏,濺起的水花裏,全是細小的吸盤碎片。


    李長生沒動,他盯著那艘漁船的船底。船底沾著厚厚的海藻,是常年在這片海域打漁蹭上的,那些海藻在觸須的黏液裏,非但沒枯萎,反而泛著點綠意——這船常年停靠在斷雲關的碼頭,碼頭的地脈陽氣順著船錨的鐵鏈,悄悄滲進了船板裏,讓這老漁船有了點“活氣”。


    “慌啥。”他對旁邊的漁民喊,“把曬的海鹽全搬來!越多越好!”


    漁民們雖不解,但李長生的話比軍令還管用,立刻扛著鹽袋往碼頭跑。李長生接過一袋鹽,往海裏撒,鹽粒落在觸須上,黏液突然像被燙到,劇烈翻滾,吸盤裏的倒刺竟縮了回去。


    “有用!”小三子眼睛一亮,掙紮著從船上抓起魚艙裏的粗鹽,往纏著手的觸須上撒。觸須果然鬆了鬆,他趁機抽回手,手背被吸盤吸得通紅,卻總算掙脫了。


    墨海章魚似乎被激怒了。最粗的那條觸須猛地抬起,帶著腥風抽向碼頭,觸須頂端的吸盤張開,露出裏麵密密麻麻的利齒,顯然是想把岸上的人也拖進海裏。


    “就是現在!”李長生抓起漁網,往那條粗觸須上甩。漁網是漁民們用浸過桐油的麻繩編的,帶著海桐的清香和常年修補的煙火氣,網眼剛套住觸須,麻繩就像活了似的,順著觸須往上纏,越收越緊。


    更奇的是,漁網接觸觸須的地方,竟冒出白煙。桐油混著海鹽,在觸須表麵燒出細小的焦痕,墨綠色的黏液漸漸凝固,變成塊塊硬殼,像被曬幹的樹脂。


    “這船有地脈牽著!”玄誠子突然喊道,他看見漁船的船錨鏈在微微顫動,鏈節上泛著淡金色的光,“是你之前加固碼頭時,引了地脈陽氣到錨鏈上,這船早和斷雲關的地脈連在一塊了!”


    李長生沒說話,他踩著碼頭的礁石,往海裏走了兩步,腳下的海水突然發燙,冒出細密的氣泡——是他引動了海底的地脈陽氣,順著錨鏈往漁船湧。老漁船的船板突然亮起淡淡的金光,被觸須纏住的地方,木縫裏竟鑽出細小的海草,不是暗海的腐草,是帶著生機的綠藻,綠藻順著觸須往上爬,像無數根小刺,紮進觸須的肉裏。


    “嗷——”


    一聲非人的尖嘯從海底傳來。墨海章魚的觸須劇烈扭動,卻掙不脫漁網和綠藻的雙重束縛。被海鹽燒過的地方開始潰爛,墨綠色的血液湧出來,落在海裏,竟被地脈陽氣蒸騰成白煙。最粗的那條觸須“哢嚓”一聲斷了,斷口處噴出的不是血,是無數細小的白蟲,剛落地就被海鹽和陽光曬成了灰。


    剩下的觸須像瘋了似的往海底縮,拖著斷須的殘部,很快就消失在黑色的海水裏,隻在海麵上留下幾道渾濁的浪痕。


    張老栓癱在漁船甲板上,看著斷成兩截的桅杆,又看了看碼頭邊的李長生,突然對著他磕了個頭:“李仙師……救命之恩!”


    李長生擺擺手,讓漁民們把漁船拖回碼頭。他走到船邊,摸了摸被腐蝕的船板,板縫裏的綠藻還在微微晃動,帶著海的潮氣。“把船修修,桐油多刷兩層。”他對張老栓說,“下次再遇著這東西,就往它身上潑魚艙底的醃魚水,越鹹越管用。”


    大黃搖著尾巴跑過來,嘴裏叼著塊觸須的碎殼,放在李長生腳邊,像是在邀功。李長生踢了踢那碎殼,殼子“啪”地裂開,裏麵是空的,連點煞氣都沒剩。


    漁民們圍著漁船歡呼,開始七手八腳地修補船板。陽光落在碼頭上,把海水染成了金紅色,剛才的驚險像場夢,隻剩漁網和鹽袋還在訴說著剛才的較量。


    李長生望著墨海章魚消失的方向,眉頭微蹙。這東西顯然不是偶然出現的,觸須裏的煞氣比之前的蝕魂墨更濃,是魔主在暗海深處布的棋,想從海上切斷斷雲關的補給。


    但他不怕。他看了看漁民們忙碌的身影,看了看浸在海水裏的錨鏈,看了看碼頭上堆積的海鹽和漁網——這些帶著海風、桐油和汗水的東西,湊在一起,就是最結實的盾,任什麽海妖觸須,都別想輕易撕開。


    該給漁船換根新桅杆了,最好用桑田峪的老棗木,結實,還帶著地脈的氣。李長生想著,轉身往關內走,大黃跟在他身後,時不時回頭看一眼那艘老漁船,像是在記路。


    海風吹過碼頭,帶著鹹腥和桐油的香。一場風波過去,斷雲關的漁港,又開始了新一天的忙碌,而那些藏在深海裏的邪祟,大概永遠也想不明白:為什麽一艘老漁船,一張舊漁網,就能擋住它們精心培養的殺器。


    答案很簡單,因為那上麵,有太多人間的念想,太濃的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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