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子定生死門的脆響還在甬道裏打轉,前方突然開闊起來,卻被一片灰白的骨牌擋住了去路。這些骨牌足有半人高,密密麻麻排了三裏地,牌麵不是尋常的點數,而是刻著一張張扭曲的人臉——有哭有笑,有怨有恨,全是之前在生死門中殞命者的麵容,眼眶裏淌著暗紅色的血珠,透著股能凍僵魂魄的寒意。


    “是…是往生骨牌陣!”玄誠子盯著最前排的骨牌,聲音發僵,“是用死者的執念凝成的‘滯障’!每塊骨牌都鎖著一縷殘魂,它們排成的不是路,是無數條‘回頭死路’——你順著骨牌走,就會被拉入死者的記憶,困在重複的死亡裏;你想繞開,骨牌就會自動合攏,把你擠成肉泥;就算你想打碎它們,殘魂就會撲出來啃噬生魂,比生死門的迷障更惡毒!”


    話音未落,一個年輕弟子試著往骨牌間隙裏邁了半步,腳剛落地,最靠近他的那塊骨牌突然“哢噠”轉了半圈,牌麵上的人臉睜開眼,對著他露出詭異的笑。弟子瞬間僵在原地,眼神變得空洞,嘴裏喃喃著“我不該走…”,竟轉身就往回跑,朝著剛才的死門方向衝去,顯然是被拉入了死亡幻境。


    另一個修士祭出飛劍,想劈開骨牌開路,劍鋒剛觸到牌麵,骨牌突然炸開,化作無數細小的骨片,每個骨片上都有張人臉,蜂擁著鑽進修士的七竅!修士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最後變成一塊新的骨牌,立在陣中,牌麵正是他臨死前的驚恐麵容。


    “別碰!別想!連看都別多看!”玄誠子死死拽住想要救人的弟子,自己卻被骨牌上的血珠映得頭暈目眩,腦海裏不斷閃過“回頭就是生路”的念頭,腳下竟不由自主地往後挪——這骨牌陣最狠的不是殺戮,是用“往生”的幌子,逼你自己走向死路。


    骨牌陣中央突然傳來“嘩啦啦”的輕響,所有骨牌同時轉動半圈,牌麵的人臉齊齊看向眾人,嘴角咧開的弧度一模一樣,像是在說“快來加入我們”。被幻境困住的弟子已經快跑到死門,再晚一步就會徹底消失,而眾人被骨牌圍在中間,往前是死陣,往後是死門,真正成了甕中之鱉。


    就在那名弟子即將踏入死門的刹那——


    “這牌擺得亂七八糟,倒不如推倒了重來,省得擋路。”


    李長生的聲音從骨牌陣邊緣傳來,帶著點玩骨牌時的漫不經心。


    他不知何時蹲在那裏,手裏正碼著幾塊…牛骨磨的骨牌!骨牌邊緣被啃得坑坑窪窪(八成是被村裏狗啃的),牌麵的“天牌”“地牌”用墨汁寫得歪歪扭扭,還蹭了些泥點子,其中一塊“人牌”缺了個角,一看就是農家漢子冬夜圍爐賭錢、小孩堆著玩“推牌九”的舊物,牌身上還留著點煙火氣,混著牛骨特有的腥味。


    他碼好手裏的骨牌,成一條直線,抬頭看了眼那三裏長的往生骨牌陣,嘟囔道:“擺這麽長,推起來肯定過癮。”


    說話間,他伸出手指,對著自己碼的那排骨牌最前端,輕輕一推!


    “嘩啦啦——”


    他碼的骨牌應聲倒下,一塊撞一塊,連成一串清脆的脆響。詭異的是,這串脆響像道無形的浪,剛傳到往生骨牌陣邊緣,最前排那塊刻著哭臉的骨牌,竟“啪”地一聲,自己倒了下去!


    更驚人的是,那骨牌倒下時,牌麵上的人臉發出一聲解脫的歎息,化作一縷白煙消散,沒有撲出來啃噬生魂,反而像被這“推倒”的動作超度了。


    “果然得順著推,一塊帶動一塊才痛快。”李長生點點頭,看著自己的骨牌推倒了第一塊往生骨牌,又往前挪了挪,碼了第二排骨牌,再次一推。


    “嘩啦啦——”


    這一次,倒下的往生骨牌連成了一串!從第一排到第五排,骨牌像被無形的手牽引著,一塊接一塊地倒,牌麵上的人臉紛紛化作白煙,那些困住弟子的幻境瞬間破碎,弟子“噗通”摔在地上,茫然地回頭,顯然從死亡輪回裏掙脫了。


    玄誠子和眾人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那能吞噬生魂、製造死路的往生骨牌,在這堆農家骨牌的“推倒”之力麵前,竟乖得像堆普通的木牌?每塊骨牌倒下,都帶著解脫的輕響,沒有半分邪力反噬,反而露出底下青石板鋪的路,那路盡頭泛著柔和的白光,正是真正的往生路!


    李長生碼骨牌的速度越來越快,推得也越來越順手。他時而碼成長蛇陣,推倒時骨牌像條白色的線,劈開骨牌陣;時而碼成十字形,推倒時能同時帶倒前後左右的邪異骨牌。那些原本會自動合攏的骨牌,在他推倒的方向上,竟像被釘住般,隻能眼睜睜跟著倒下,牌麵的人臉從猙獰到平靜,最後化作白煙,像是終於放下了執念。


    一個時辰後,三裏長的往生骨牌陣被推倒了大半,露出的青石板路越來越寬,空氣中的寒意散盡,隻剩下骨牌倒下的清脆響和淡淡的煙火氣。最後一塊刻著“玄誠子”虛影的骨牌倒下時,玄誠子突然覺得胸口一鬆,之前被“回頭死路”蠱惑的念頭徹底消散,連識海裏的陰霾都被掃空了。


    李長生把最後一塊農家骨牌扔進竹簍,拍了拍手上的灰:“這骨牌推得手酸,早知道帶個木杆來挑,省勁。”


    他率先踏上露出的往生路,腳步輕快,仿佛剛才隻是玩了場盡興的骨牌遊戲。玄誠子望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滿地化作白煙的骨牌和前方的白光,突然明白——這推倒往生路的骨牌,推倒的何止是物理的障礙,分明是那些被執念困住的殘魂,是“回頭是死路”的虛妄。往生路從不是骨牌陣鎖死的迷宮,而是需要“順勢推倒”的執念,哪怕是最普通的農家骨牌,也能以最簡單的“推倒”,開出一條讓殘魂解脫、生者前行的路。


    那個被救下的弟子撿起一塊沒化完的往生骨牌碎片,發現碎片上的人臉竟帶著笑,他對著李長生的背影喊道:“爺爺的骨牌,能把死路推活呢!”眾人跟著笑起來,笑聲裏帶著輕鬆,也帶著對“順勢而為”的敬畏。


    往生路盡頭,骨牌倒下的“嘩啦啦”聲漸漸遠去,像在輕輕說:困住你的從不是路,是不肯倒下的執念,推了它,路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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