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班尺量正陰陽界的桃木清香還未散盡,前方空間突然變得溫潤起來,不再是冰冷的石廊,而是一片開闊的玉室。玉室四壁嵌著上百塊青黑色的石板,石板上刻滿了扭曲的符文,符文流轉著暗紫色的光,隱約能看出是某種古老的文字,卻拚湊不出完整的意思,反而透著一股蠱惑人心的力量——盯著符文看久了,就會頭暈目眩,腦海裏浮現出刀光劍影、生靈塗炭的幻象,仿佛這是一段被惡意篡改的血腥曆史。


    “是…是文明殘碑!”玄誠子捂著額頭,強忍著幻象的衝擊,聲音發顫,“傳聞是上古文明隕落前留下的記錄,卻被邪祟篡改了文字,把‘共生’刻成‘屠戮’,把‘傳承’改成‘掠奪’!誰要是信了這碑文,就會被扭曲的史觀同化,變成破壞文明的劊子手!這符文是‘心魘文’,用靈力破解隻會被它鑽進識海,連仙識都能汙染,根本辨不出真假!”


    話音未落,一個年輕修士忍不住伸手去觸摸石板,指尖剛碰到符文,那暗紫色的光就順著指尖爬上來,修士眼神瞬間變得狂熱,嘶吼著“殺!都該殺!”,竟拔劍朝著身邊的同門砍去!另一個試圖用識海解讀碑文的長老,突然抱頭慘叫,嘴角溢出白沫,識海裏翻湧著無數血腥畫麵,整個人像瘋了般用頭撞向石板。


    “別碰!別想!”玄誠子急得用靈力震開那名修士,自己卻被符文的餘光掃到,腦海裏瞬間閃過“文明就該毀滅”的念頭,嚇得他趕緊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玉室裏的符文越來越亮,暗紫色的光匯聚成霧,那些血腥幻象越來越清晰,連最沉穩的弟子都開始眼神發直,顯然快要被扭曲的史觀吞噬。


    眾人被困在玉室中央,看著同伴或瘋癲或痛苦,心裏又急又怕——這碑文看不見摸不著,隻能靠識海解讀,可一解讀就會被汙染,難不成要眼睜睜看著所有人都變成被史觀操控的瘋子?


    就在暗紫色霧氣即將徹底淹沒一個孩童識海的刹那——


    “這字寫得亂七八糟,還不如俺村老瞎子用繩結記的賬清楚。”


    李長生的聲音從玉室入口傳來,帶著點翻舊物的熟稔。


    他不知何時蹲在那裏,手裏正捏著一團…粗麻擰成的繩子!繩子是最普通的黃麻,被摩挲得發亮,上麵打滿了各式各樣的結——有的是單結,有的是雙環結,有的是麻花狀的連環結,還有幾處是用不同顏色的麻線纏出的疙瘩,一看就是農家用來記日子、算收成的舊繩,繩頭還沾著點麥殼,散發著曬幹的草木味。


    他拎著繩結走到最近的一塊石板前,看著上麵扭曲的符文,皺了皺眉:“歪歪扭扭的,得重新打個結才記得住。”


    說話間,他撿起地上一根掉落的麻線,對著石板上的符文,竟真的打起結來!


    第一個結是個簡單的單結,係在繩頭——石板上那團代表“戰爭”的扭曲符文,突然“嗡”地一顫,暗紫色褪去,浮現出兩個古樸的文字:“耕耘”。


    “記收成得用單結,清楚。”李長生嘟囔著,又打了個雙環結,套在單結後麵——石板上另一處代表“奴役”的符文,瞬間舒展,變成“互助”二字,暗紫色的光化作白煙消散。


    那名拔劍砍人的年輕修士,隨著符文變化,眼神突然清明,茫然地看著手中的劍,像是忘了自己為何要揮砍;抱頭撞牆的長老也停下動作,識海裏的血腥幻象退去,隻剩下一片平和。


    玄誠子和眾人看得目瞪口呆——那能汙染仙識的“心魘文”,在這團普通的繩結麵前,竟像幅被塗改的畫,被輕易還原了?


    李長生打得極快,手指翻飛間,繩子上的結越來越多:連環結對應著“傳承”,疙瘩結代表“智慧”,用紅麻線纏的結標出“犧牲”,用綠麻線繞的結記著“新生”……每打一個結,石板上的符文就矯正一分,暗紫色的光消散一片,玉室裏的幻象越來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溫暖的畫麵:先民共同耕種,孩童圍著篝火聽故事,老者將技藝傳給年輕人……


    “老瞎子說過,繩結記事兒,得實誠,打錯了就解了重打,不然日子就混了。”李長生邊打邊說,遇到石板上最扭曲的一塊符文——那上麵原本是“文明終滅”,他解下三個錯結,重新打了個貫穿整根繩子的長結,繩結散開又合攏,像條奔流的河。


    隨著長結打好,那塊石板突然爆發出柔和的白光,扭曲的文字徹底舒展開,化作四個蒼勁的大字:“生生不息”。


    白光瞬間蔓延至所有石板,暗紫色的光徹底熄滅,扭曲的符文全變成了清晰的古字,連在一起,竟是一段完整的文明史:從先民鑽木取火,到合力抵禦天災,再到傳承技藝、敬畏天地,沒有屠戮,沒有掠奪,隻有一代代人用雙手編織的平凡與堅韌。


    玉室裏的霧氣散盡,之前瘋癲的修士和長老都已清醒,望著石板上的文字,眼眶發紅——原來被篡改的,從來不是文明本身,而是人心的貪婪與怯懦。


    李長生將記滿結的繩子卷起來,塞進竹簍,拍了拍手上的灰:“這繩結夠記三百年的,下次來還能接著用。”


    他轉身走向玉室深處的光門,腳步輕快,仿佛剛才隻是幫老瞎子理了理記錯的賬。玄誠子望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石板上“生生不息”的大字和那團不起眼的繩結,突然明白——這記錄文明史的繩結,記的何止是文字與歲月,分明是被遺忘的平凡真理,是文明最本真的模樣:不是血腥的征服,而是一代代人用雙手打的結,一個個踏實的日子。


    一個剛從幻象中掙脫的孩童,指著李長生的背影,奶聲奶氣地說:“爺爺的繩子會講故事。”眾人跟著笑起來,笑聲裏帶著釋然,也帶著敬畏。


    光門後,李長生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竹簍裏的繩結偶爾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像在輕輕訴說著那些被繩結重新記起的、溫暖的文明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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