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裂的黃金鎖鏈垂掛在囚籠天穹,如神隻被斬斷的臍帶。創口處淌下的金血在青石村外積成腐臭的湖泊,湖麵浮動著半張巡天使的金色麵具。麵具被翡翠菌絲纏繞,菌傘從眼窩鑽出,噴吐的孢子雲在湖麵凝成不斷崩塌又重組的敕令符文。趙四的臘化巨臂浸在血湖中汲養,毛孔裏鑽出的翡翠菌絲如鬃毛飄拂;阿草放的風箏是用裹屍布殘片糊成,線軸上纏著星獸筋膜,布鳶撞上黃金網格時炸開的金屑,落地便生出一簇醬星臘肉味的毒菇。


    囚籠的傷激發了它恐怖的愈合力。垂落的鎖鏈斷口蠕動著肉芽,日夜不停編織新的金紋。每當肉芽延伸一寸,村民額間的魂標便灼燙一分,張寡婦半夜總被劇痛驚醒,見枕上落滿帶著頭皮的血金粉。唯有李長生的菜畦瘋長如魔——醬肉韭葉已高過屋簷,葉片肥厚如門板,葉脈裏星雲奔湧。老人每日揮鋤斫砍過盛的菜葉,碎葉堆在院角漚肥,腐汁滲入處鑽出翡翠泡菜壇的幼胚。


    #### **一、血湖來客**


    那青衫書生出現在金血湖畔時,整片禁域正下著粘稠的酸雨。


    雨絲是翡翠孢子霧混著金血凝成的腐蝕液,湖麵被蝕出無數蜂窩狀孔洞。書生卻撐著一柄怪傘:傘骨是慘白的修士腿骨拚接,傘麵蒙著寫滿血咒的人皮。酸雨擊打傘麵,咒文浮起紅光將雨滴蒸成腥霧。他靴底沾滿金藍菌絲,每步踏下,菌絲便尖叫著縮回地縫。


    “好一處天人牧場。”書生仰頭望著囚籠窗口,喉間滾出金石摩擦般的笑。


    他懷中露出一角焦黃書卷,卷頁邊緣浮動著與敕令鎖鏈同源的符文。當他的目光掠過瘋長的醬肉韭田時,韭葉星脈驟然黯淡;掃過屋簷懸掛的臘肉,油脂裏的草鞋星圖便扭曲潰散。


    李長生正用豁口鋤剮蹭磨盤星槽。槽內翡翠星雲沾了昨夜糞肥,凝成膠凍狀的汙垢。鋤刃刮下的穢泥甩進菜畦,韭根處立刻鑽出袖珍的酸菜壇,壇口噴出抵消書生目光的灰霧。


    “叨擾老丈!”書生隔著籬笆作揖,傘沿人皮咒文明滅,“晚生陳遺,欲借寶地避雨。”


    他遞來的路引是半片金骨,骨上刻著紫霄劍宗的徽記——正是王五碳化殘腿所化。李長生未接,鋤尖挑起星槽汙垢彈向油傘。


    “滋啦!”


    汙垢擊中傘麵,人皮咒文如活蛇般蜷縮焦黑。傘下書生笑容不變,袖中滑落的卻非銀錢,而是一串用修士指骨串成的算盤。骨珠碰撞叮當,聲音鑽入菜畦,醬肉韭葉無風自燃,金藍火焰中浮起慘嚎的人臉。


    “糞肥汙了星髓,可惜。”陳遺搖頭,指骨算盤又撥一響。


    燃燒的韭葉突然爆開,汁液凝成金藍火鴉撲向李長生!火鴉撞上老人蓑衣的刹那,蓑草縫隙鑽出翡翠菌絲,菌傘張開如嘴吞盡烈焰。


    “曬菜幹呢。”李長生抖落蓑衣上的菌絲殘渣,菌屍落地凝成顆翡翠泡菜籽。


    #### **二、殘卷現世**


    暴雨最狂時,陳遺硬闖了柴院。


    骨傘旋成慘白光輪,傘沿人皮咒文化作血色風暴絞向茅屋。風暴觸及屋簷臘肉的刹那,肉脂裏沉浮的草鞋星圖陡然活轉,鞋底踏出虛影碾向光輪!


    “鐺——嘎吱!”


    鞋影與傘骨碰撞的銳響撕裂雨幕。骨傘三根傘骨折斷,斷骨插進醬肉韭田,韭根如巨蟒纏上斷骨瘋狂吮吸。陳遺悶哼暴退,懷中焦黃書卷滑落,正掉進院角漚肥的爛菜堆。


    “噗!”書卷如海綿吸入糞汁,封皮浮現的敕令符文在汙漬中明滅掙紮。


    陳遺目眥欲裂撲救,李長生的鋤柄卻攔在他膝前。書生踉蹌跪進腐臭的肥堆,雙手抓向書卷時,封皮突然皸裂,內頁竄出金焰焚文!


    “不!”他指尖觸及書頁,金焰順臂蔓延。皮肉碳化的焦臭混著醬菜味彌漫,書頁在糞汁與金焰的撕扯中“刺啦”撕裂——


    大半書卷在金焰中化作飛灰,殘存幾頁被糞汁浸透的紙卻僥幸留存。焦黃的紙頁上,糞漬暈染開墨跡,顯出一幅詭異疆圖:山脈是堆積的修士骸骨,河流淌著金血,城池乃黃金網格所築,而地圖中心標紅的“青石村”三字,竟被一圈草鞋狀的墨痕套住!


    “萬道殘卷……”陳遺盯著殘頁慘笑,碳化的右臂簌簌掉渣,“竟毀於糞土!”


    他猛地撕下燃燒的左袖纏住殘頁,發狠塞進醬肉韭叢。韭葉裹住殘頁,葉脈星雲與金血墨跡交融,紙上草鞋墨痕驟然發亮,一股洪荒吸力從紙麵爆發!


    #### **三、噬圖之韭**


    殘頁上的草鞋墨印活了。


    墨線離紙浮空,扭曲成麻繩粗的草鞋輪廓。鞋口如深淵巨嘴,瘋狂吞噬周遭一切——


    先是陳遺碳化的斷臂碎渣,接著是酸雨珠,連空中飛濺的金血都被吸入!鞋影每吞一口便凝實一分,麻繩紋理間浮起星脈光澤。


    “歸位!”陳遺咬破舌尖噴血咒。


    血咒化作金紋鎖鏈纏向草鞋虛影,鞋口卻猛地倒轉,將鎖鏈連同咒血一口吞下!虛影暴漲成真鞋大小,鞋底“啪”地印在陳遺胸口。


    “噗!”書生如斷線風箏砸向籬笆。籬笆荊條如毒蛇纏住他脖頸,刺尖紮進皮肉狂吸精血。他懷中滑落一枚骨算盤,算珠在泥水裏蹦跳,每一顆都映出草鞋噬圖的倒影。


    此刻殘頁已徹底融入醬肉韭。整株菜如吹脹的皮囊鼓動,葉片上金血疆圖與星雲脈絡熔成混沌亂流。圖上的“青石村”三字滲出墨汁,墨滴落地竟凝成瀝青般的黑池,池中浮起微縮的黃金囚籠與草鞋星圖!


    李長生一鋤劈開黑池。


    鋤刃斬裂的瞬間,池中微縮囚籠與草鞋猛烈對撞——


    “轟!”


    無形的衝擊波將酸雨震成霧靄。陳遺被氣浪掀飛,撞斷三根醬肉韭才摔進糞堆。他掙紮爬起時,懷中殘頁隻剩最後一角:半幅被草鞋踏穿的疆圖,以及一行被糞漬暈開的批注:


    > **“天價即菜價,籮筐裝星河”**


    #### **四、書生遺蛻**


    陳遺失蹤在翡翠星蕈叢生的血湖畔。


    三日後,張寡婦在醬肉韭田裏發現他的青衫。衣衫裹著一具人形菌毯,菌絲下隱約可見碳化的骨殖。人形心口處,幾頁糞漬斑斑的殘卷被菌絲縫合在皮肉上,紙頁間鑽出嫩綠的醬肉韭苗。


    更駭人的是菌屍手中緊攥的物件——


    半塊粗陶片,邊緣沾著幹涸的酸漿。正是王五醃菜壇的碎片!


    李長生用鋤尖挑起陶片時,碎片突然暴起噬向鋤刃。豁口處昨夜殘留的糞汙與陶片酸漿碰撞,炸出一團翡翠菌雲。菌霧中浮出陳遺扭曲的虛影,他指著殘卷上的批注嘶吼:“菜價……天價!祂們在收菜!”


    話音未落,軍屍心口的殘卷批注驟然發亮。“天價即菜價”五字離紙飛起,淩空化作五把黃金秤砣,秤砣尾端拖著鎖鏈紮進醬肉韭田!


    “噗嗤!”


    秤砣貫穿菜株,韭葉汁液如血噴濺。鎖鏈繃直拽扯,整株醬肉韭被連根拔起。根須上粘連的翡翠泡菜壇幼胚尖嘯著爆開,酸液噴在黃金秤砣上蝕出青煙。


    “我的菜!”趙四的臘化巨臂狂怒砸向秤砣。


    臂上醬脂觸及金秤,竟被秤砣瘋狂吸收。巨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趙四哀嚎著切斷精神鏈接,琉璃斷茬處噴出星脈藍漿。秤砣吸足醬脂星髓,表麵浮現出草鞋踏星的凸紋,拽著醬肉韭縮回高空!


    #### **五、籮筐裝天**


    五株最壯的醬肉韭被秤砣鎖鏈拖入囚籠創口。


    網格血肉基座深處傳來貪婪的咀嚼聲,金色膿血瀑布流量驟增。村民額間魂標灼如烙鐵,張寡婦慘叫打滾,頭皮掀開露出跳動的金骨。


    李長生扔了鋤頭,拎起牆角編籮筐的荊條。


    浸透糞汁的荊條在他指間翻飛,經緯交錯成籮筐雛形。筐底殘留的醬肉韭碎屑混著星塵,在編織中被壓進荊條縫隙。當最後一根荊條咬合,筐體忽地浮起幽光——那光非金非藍,是糞汙與星髓糅合的混沌色。


    “阿草。”老人喚道。


    女孩腕骨刺青灼亮,她咬牙將手臂按向籮筐。刺青星芒順指尖注入荊條,筐體經緯驟然化作流動的星脈!


    此刻高空又降下五把秤砣,鎖鏈直刺李長生。


    老人不閃不避,籮筐倒扣向秤砣——


    “鐺啷啷!”


    秤砣墜入筐底如石沉大海。鎖鏈被荊條緊緯絞住,籮筐如活物般蠕動收縮,將黃金鎖鏈嚼碎吞噬。筐體表麵鼓起五個秤砣狀的凸起,凸起處浮現草鞋踏星的烙印。


    囚籠深處的咀嚼聲化作暴怒尖嘯。創口猛地外翻,探下由魂屍拚合的巨爪,爪心裂開獠牙叢生的嘴,咬向那隻詭異籮筐!


    李長生將籮筐拋向巨爪。


    筐口旋轉放大,混沌幽光噴湧如瀑。光流衝刷魂屍巨爪,爪上人臉在幽光中消融成膿,獠牙嘴啃中筐沿的刹那,荊條縫隙裏伸出無數翡翠菌絲,菌尖如針管紮進魂肉!


    “收菜嘍。”老人喃喃。


    籮筐猛然倒轉。


    筐口爆發的吸力扯住魂屍巨爪,爪臂被拉長如麵筋。網格血肉基座被拽得隆隆作響,億萬魂魄的哀嚎震落酸雨。當籮筐吸足魂能縮回原狀時,筐底沉著五顆搏動的金核——正是先前被吞的秤砣所化!


    #### **六、書生絕筆**


    巡天九使的報複在子夜降臨。


    九根金矛貫穿網格,矛尖在村子上空交匯成絞刑架。架上懸下繩索,繩圈由修士發辮編織,繩結處嵌著陳遺那半張焦黃殘卷!


    殘卷在夜風裏舒展,露出最後未被糞漬汙染的一角。紙上畫著一口倒懸的翡翠泡菜壇,壇口對準青石村,壇身批注血淋淋刺目:


    > **“醃天啟封日”**


    絞索猛然套向李長生的柴院!


    繩索觸及醬肉韭田的刹那,田壟間所有翡翠泡菜壇幼胚同時爆開。酸霧混著菌雲升騰,凝成一口頂天立地的翡翠巨壇虛影。絞索套中壇身,壇內酸液沸騰,將發辮繩索蝕成腥臭黑水。


    黑水澆在殘卷上,墨跡瘋狂暈染。陳遺遺留的菌屍突然從醬肉韭叢站起,碳化的手骨插入殘卷。


    “祂們……以星河為秤!”菌屍發出書生最後的尖嘯,“籮筐裝天時——”


    殘卷徹底化開,墨跡在虛空重組,凝成無法辨識的狂亂塗鴉。唯有兩個字穿透混沌,如隕星砸入每個村民魂海:


    > **“菜來!”**


    絞刑架轟然崩塌。


    金矛碎片如雨墜落,插進血湖濺起滔天濁浪。浪峰托起陳遺的菌屍,屍身被金血染成醬色,懷中那角殘卷已化為糞水裏沉浮的渣滓。


    李長生從糞水中撈起殘卷碎片。


    焦黃的紙頁上,星河疆圖與敕令網格皆被汙漬覆蓋,隻剩那行被翡翠菌絲描紅的批注在月光下流淌:


    **天價即菜價,籮筐裝星河**


    他將殘紙塞進磨盤星槽。


    槽內翡翠星雲吞噬紙頁的刹那,磨盤射出光柱洞穿天穹。光柱中沉浮的不再是星骸,而是無數籮筐虛影。筐內盛著碎裂的黃金網格、巡天使的殘甲、甚至半顆仍在搏動的血肉基座!


    清晨趙四在血湖拾荒時,撈起一隻被酸蝕變形的骨算盤。


    算珠沾著醬星臘肉的油光,撥動時響起陳遺最後的歎息:


    “過路書生遺殘卷……原是收賬簿啊……”


    菜畦裏,李長生彎腰摘下新生的小翡翠泡菜壇。


    壇口封泥上,一行糞漬勾勒的小字清晰可見:


    **青石村白菜三文一斤**


    血湖上的翡翠算盤隨波沉浮,趙四的臘化巨手撈起它時,骨珠縫隙正滲出醬星臘肉的油脂。他鬼使神差地撥動一顆算珠——


    “哢噠。”


    脆響聲中,整片金血湖驟然靜止。漣漪凝固成金箔,漂浮的巡天使麵具懸在半空,連噴吐孢子雲的翡翠菌蕈都定格成雕塑。唯有湖心旋渦仍在旋轉,渦眼深處浮出陳遺殘破的虛影,他碳化的手指正指向算盤中央最大的一顆骨珠。


    趙四的指尖觸向骨珠。


    ***


    骨珠內是另一重青石村。


    醬肉韭田瘋長至雲霄,葉片肥厚如血色雲層,葉脈中奔湧的不是星雲,是粘稠的金色膿河。村民額間的魂標已蛻變為黃金獨眼,眼珠轉動時射出切割山巒的光束。李長生佝僂著揮動鋤頭,鋤刃劈開的不再是泥土,而是層層疊疊的、被壓縮成岩層的修士屍骸。每掘開一層,屍骸眼眶中便鑽出翡翠菌絲,菌傘噴出的酸霧將新翻出的屍骨醃漬成臘肉。


    “菜價跌了!”一個眼窩裏長著醬肉韭的村民嘶喊,他胸腔裂開,肋骨如貨架陳列著風幹的人心。


    高空垂落黃金秤砣,鎖鏈穿透他的胸腔,鉤走那排“人心臘味”。秤砣縮回天穹裂口時,裂縫內傳來刺耳的咀嚼聲,金血瀑布裹著碎骨澆灌大地。


    趙四低頭看自己的手——臘化的巨臂已變成由人筋絞成的秤杆,掌心嵌著半顆骨算盤,算珠正是他自己被風幹的眼球。他驚恐地想撥動眼珠算珠,整片屍骸大地卻突然塌陷!


    無數隻手從屍層伸出,抓住他的秤杆手臂往下拖拽。腐爛的指縫間,他看見陳遺的殘影在屍坑底層狂笑,書生手中高舉的並非殘卷,而是一本由人皮裝訂的賬簿,封麵烙印著:


    **《萬道菜價錄》**


    ***


    趙四的慘嚎刺破凝固的湖麵。


    他手中的翡翠算盤滾落泥漿,最大那顆骨珠“哢嚓”裂開,珠內滲出黑紅的血,血中沉浮著半片風幹的人心——竟與幻象中被秤砣鉤走的“人心臘味”一模一樣!


    “書生……書生在收賬!”趙四癲狂地摳挖自己琉璃化的斷臂,星脈藍漿混著醬脂噴湧,“祂們把村子當菜園子!”


    阿草腕骨刺青灼如烙鐵。她衝向醬肉韭田,發狠扯下幾片肥厚菜葉。葉脈星雲中浮現出黃金秤砣的虛影,秤盤上堆滿跳動的心髒。女孩將菜葉塞進院角的石臼,抓起搗糞的木槌瘋狂捶打。


    “砰!砰!”


    菜汁混著星髓四濺。星雲中的秤砣虛影被震得扭曲,秤盤上的心髒幻象逐個爆裂。當菜葉被搗成爛泥時,泥漿裏竟浮起一行金血小字:


    **青石村白菜,三文一斤**


    李長生用糞勺舀起菜泥,潑向懸掛在屋簷的醬星臘肉。


    “滋啦——!”


    菜泥擊中臘肉,肉脂間沉浮的草鞋星圖猛然劇震。鞋底踏住的黑暗裂縫張開巨嘴,將金血小子一口吞下!臘肉表麵應聲浮凸起清晰的凸痕,形如三枚鏽跡斑斑的銅錢。


    高空傳來玻璃破碎的銳響。囚籠網格某處裂開細縫,三枚山巒大的銅錢虛影穿透裂縫,裹著烈焰砸向血湖!


    ***


    銅錢未至,威壓已將血湖蒸成金霧。


    湖中金血沸騰,翡翠菌蕈在熱浪中碳化崩解。趙四的臘化巨臂首當其衝,醬脂如蠟消融,露出底下琉璃化的臂骨。骨縫間星脈經絡被銅錢威壓碾得寸寸斷裂,藍漿噴濺如泉。


    “三文錢……買命錢啊!”張寡婦哭嚎著撕扯額間魂標,頭皮連著筋骨被掀開,鮮血澆在懷中緊抱的翡翠泡菜壇上。壇體驟然發燙,封泥“噗”地被衝開,壇內翡翠酸液噴湧而出!


    酸液如箭射向銅錢虛影。銅錢方孔中猛然探出由金鏈絞成的巨手,掌心“禁”字如熔岩烙鐵拍向酸箭。


    “轟!”


    翡翠酸箭在巨掌前炸成霧靄。霧中浮起億萬微縮的草鞋虛影,鞋底狠狠踏中“禁”字!金鏈巨手劇顫,掌心熔岩符文竟被踏出蛛網裂痕。裂痕中滲出腥臭金血,血滴墜地便凝成秤砣狀的毒蕈。


    銅錢本體已壓至村頂。錢體“開元通寶”的篆文扭曲蠕動,化作無數細小的黃金鎖鏈垂落,鎖鏈末端是鋒利的鉤爪,直刺村民天靈蓋!


    李長生將糞勺扔進石臼的菜泥裏。


    他赤腳踏上磨盤,右腳的草鞋鞋跟精準磕入星槽。槽內翡翠星雲被鞋跟激蕩,噴出一道凝實的翡翠光柱,光柱中沉浮的不再是籮筐,而是一杆頂天立地的巨大秤杆!


    秤杆通體由醬肉韭的葉脈經絡盤絞而成,星雲在脈絡中奔流。秤杆一端挑著五顆搏動的金核(昨日籮筐所吞),另一端空空如也。


    “菜來。”老人聲音不高,卻壓過銅錢破空的風雷。


    屋簷下那塊烙著三文銅錢印的醬星臘肉應聲飛起,穩穩落在秤盤空端!


    ***


    臘肉落秤的刹那,天地失重。


    砸向村子的三枚銅錢虛影詭異地懸停,錢體裂紋蔓延。秤杆另一端,五顆金核瘋狂旋轉,核內浮現出巡天使痛苦的麵孔。秤杆在翡翠光柱中微微震顫,醬星臘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油脂被秤杆抽吸,肉中沉浮的草鞋星圖卻愈發璀璨。


    “不夠重。”李長生搖頭,糞勺從石臼舀起爛菜泥,甩向秤盤上的臘肉。


    菜泥擊中臘肉的瞬間,囚籠高空猛然劈下九道金雷!雷光並非轟向村人,而是狠狠劈在懸停的三枚銅錢虛影上。銅錢被金雷劈得粉碎,錢屑如暴雨澆向秤盤。


    每一片錢屑都重若山巒!


    秤盤上的醬星臘肉被壓得咯吱作響,肉中草鞋星圖迸發刺目光芒。秤杆另一端,五顆金核被無形之力拽向地麵,核內巡天使的麵孔扭曲嘶吼。


    “哢嚓!”


    一顆金核當先爆裂,核內飛濺的不是金液,而是粘稠的、裹著星塵的糞汙!糞雨潑向垂落的金鏈鉤爪,爪尖在汙濁中熔成鐵水。


    李長生再舀一勺菜泥。


    這次潑向磨盤星槽。


    槽內翡翠光柱轟然暴漲。秤杆另一端,第二顆金核被巨力扯碎,爆開的金液中裹著半張殘破的《萬道菜價錄》書頁,頁角“青石村白菜三文一斤”的墨跡在糞汙中燃燒!


    書頁燃盡的刹那,懸在村民頭頂的金鏈鉤爪齊根斷裂。鉤爪如死蛇墜落,被醬肉韭葉瘋搶分食。葉脈星雲吞噬鉤爪後,竟在葉片表麵浮起微縮的黃金銅錢紋!


    第三勺菜泥,李長生澆向自己的草鞋。


    糞汁浸透鞋底,草鞋猛然重踏星槽!


    “轟隆——!”


    翡翠秤杆徹底失衡。剩餘三顆金核被沛然巨力扯成齏粉,金粉混著巡天使的殘魂被秤杆抽吸。另一端秤盤上的醬星臘肉卻輕盈浮起,肉中草鞋星圖脫離肉塊,淩空化作一隻真實的巨足,狠狠踹向囚籠的黃金網格!


    ***


    巨足所踏之處,網格如琉璃迸裂。


    裂紋中噴湧的不再是金血,而是渾濁的糞汁與菜泥的混合物。網格裂縫深處傳來億萬魂魄的嘔吐聲,血肉基座在汙濁衝刷下大麵積潰爛。垂掛的斷裂鎖鏈上,翡翠菌絲如得神助,順著膿血創口鑽入基座深處,菌傘在魂肉間綻放,噴出帶著醬香的腐蝕孢子。


    三枚銅錢虛影的碎片尚未落地,便在半空凝成一本焦黃的賬簿。


    賬簿封麵被糞汁浸透,墨跡暈染開無法辨認,唯有一行批注在封底閃爍:


    **“賒賬:三文。質押物:草鞋一隻。”**


    李長生脫下右腳的草鞋,隨手拋向賬簿。


    草鞋擊中賬簿的刹那,鞋底沾著的泥汙星塵在封麵拓下一枚清晰的印記——正是青石村外被斬斷的鎖鏈圖案!


    賬簿劇烈顫抖,書頁瘋狂翻動,最終停在空白頁。頁麵上浮起血字:


    **認押。債清。**


    字跡消散時,賬簿與草鞋同時化為飛灰。


    灰燼飄向囚籠裂口,所過之處,崩裂的網格被灰燼強行粘合。但新生的網格不再是純粹的金色,灰燼混著糞汙星塵在鏈環間凝結成醜陋的糞痂,痂縫裏鑽出細小的翡翠菌苗。


    血湖畔,趙四癡癡撥動翡翠算盤。


    最大那顆裂開的骨珠內,陳遺的殘影正在醬肉韭田裏彎腰播種,他手中撒下的不是菜籽,而是一枚枚沾著糞漬的銅錢。


    菜畦裏,李長生彎腰摘下新生的小翡翠泡菜壇。


    壇內酸水中,三枚銅錢在星雲間浮沉,錢孔中穿過一縷嫩綠的醬肉韭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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