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廢墟上空,汙穢星光構成的“破碗”魔陣如同垂死的巨獸瘋狂痙攣。它吞噬了偽主殷無絕最後的精華,也吞下了他臨爆前意識深處那道由紫蘇莖皮勾勒的“鎖”形符紋殘影。這縷源自李長生肘部補丁的、微不足道的“否定”意誌,如同投入滾油的一滴水,在陣靈混亂饑餓的核心掀起了毀滅性的內爆!


    “嘶啦——!”


    如同億萬張汙血浸透的布帛被同時撕裂!覆蓋百裏的巨大魔陣光幕表麵,驟然浮現出無數道遊走的紫金色裂痕!裂痕所過之處,那些由汙血星光凝聚的魔化星神巨獸發出淒厲尖嚎,軀體如同風化的沙雕般寸寸崩解;扭曲虯結的星軌血管根根斷裂,噴濺出粘稠腥臭的暗紅能量漿液;作為“獠牙利爪”的陣基殘骸——斷裂的星辰柱、引星盤、歿仙咒碑——更是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在紫金裂痕的侵蝕下加速腐朽、崩塌!


    魔陣的擴張戛然而止,如同被無形巨手扼住了咽喉。那吞噬天地的恐怖吸力瞬間逆轉為狂暴的噴發!被它強行吞入、尚未完全煉化的山峰碎片、河流精氣、修士殘魂、乃至伏魔羅漢被碾磨後的佛力怨念…此刻混雜著陣靈自身崩解的核心能量,如同潰堤的洪流,從無數紫金裂痕中瘋狂噴湧而出!


    “轟隆隆——!”


    天塌地陷般的巨響中,玄天廢墟上空仿佛炸開了一朵由汙血、碎骨、熔岩、佛光、怨魂和崩碎星光構成的、巨大而肮髒的煙花!衝擊波裹挾著致命的碎片和混亂能量,如同滅世的沙暴橫掃四野!離得稍近、正欲趁火打劫的寒玉洞天殘部冰魄玄棺首當其衝,棺體如同紙糊般被撕碎,裏麵的長老連慘叫都未及發出便化為冰渣肉糜!更遠處觀望的修士如同狂風中的落葉被狠狠吹飛,筋斷骨折者不計其數!


    **青石村,小院。**


    窗台上,那盆野菊在魔陣內爆的刹那,最後一片帶著星點斑痕的葉子徹底枯萎、卷曲,化作飛灰簌簌落下。破陶碗中渾濁的水瞬間蒸幹,碗底那截焦黑的指骨發出一聲微不可察的哀鳴,寸寸龜裂,最終化為一小撮毫無靈性的灰白色骨粉。骨粉中,一點比塵埃更微小的、純粹到極致的黑暗——玄天聖主殘存於指骨中的最後一點本源魔念——如同被驚擾的毒蟲,悄無聲息地鑽出碗底裂縫,滲入窗欞的木紋深處,蟄伏起來。


    阿草頸間的鈴佩在魔陣崩毀的衝擊波傳來時,發出一聲高亢清越的長鳴!佩身上那些天然形成的玄奧陣紋如同被注入了生命,驟然亮起流淌的紫金色光芒,光芒的紋路走向,竟與玄天廢墟魔陣表麵撕裂的紫金裂痕如出一轍!佩內深處,那被血汙填平的“歿仙咒眼”刻痕位置,浮現出一個微小的、穩固的紫金色“鎖”形虛影!


    “叮鈴——”


    清音帶著奇異的安撫與鎮壓之力蕩開。院中那株老棗樹龍鱗狀的葉片無風自動,簌簌作響,葉片背麵流淌的九十九宗湮滅山魂的悲鳴,竟在這清音中暫時平複。籬笆角落,被魔陣衝擊波驚擾、正欲破土而出的趙四怨魂所化的田鼠洞,也悄然沉寂下去。


    李長生坐在炕沿,就著油燈昏黃的光,慢條斯理地撚著線。線是普通的麻線,針依舊是那根老麂骨磨成的針。他肘部那深藍粗布的補丁上,昨夜新縫的“鎖”形符紋在燈光下流轉著內斂的紫金光澤。他正一針一線,將一塊洗得發白、邊緣卻異常柔韌的舊鹿皮(取自那隻肋骨折斷的老麂),仔細地縫補到一件同樣陳舊的粗布外衫肩頭的磨破處。針腳細密均勻,每一次穿透布料,都帶起一絲微弱卻穩固的法則漣漪,無聲地撫平著窗外世界傳來的毀滅震蕩。


    ---


    **血鷹堡,焚天崖。**


    代堡主殷無絕雖在魔陣核心爆裂前僥幸遁出,但半邊身子幾乎被汙穢星光熔毀,僅靠焚城血煙吊著最後一口氣。他癱在象征堡主權威的赤焰王座上,王座下是僅存的幾名心腹長老,個個帶傷,麵如死灰。巨大的水晶窺天鏡懸浮殿中,鏡麵裂紋密布,勉強映照出玄天廢墟上空那場毀滅噴發後的狼藉,以及更遠處……那劃過漆黑天幕的、越來越近的赤紅流光!


    “天…外…隕…”殷無絕喉嚨裏嗬嗬作響,焦黑的臉上獨眼死死盯著鏡中那道撕裂夜幕的赤痕。那不是普通的隕石!隕石核心散發出的冰冷、貪婪、帶著無盡毀滅欲的意念波動,他至死難忘——與玄天秘庫那枚“破碗”星鱗,與青銅棺槨中的聖主殘軀,同源!甚至……更純粹!更饑餓!


    是聖主本體感知到了東荒劇變,降下的懲戒?還是……另一個更恐怖的獵食者,被這片土地的血肉盛宴吸引而來?


    “是…是它…引來的…”殷無絕枯爪般的手指顫抖著指向窺天鏡一角。鏡麵邊緣模糊地映出青石村的輪廓,尤其聚焦在那小院窗欞後搖曳的昏黃燈火,以及燈火下老人縫補的身影!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攫住了他。不是對隕星的恐懼,而是對那燈火下、能將聖主指骨熬成灰、能一碗水潑滅歿仙咒眼、能一針一線引發魔陣內爆的…無法理解的存在的終極恐懼!


    “堡主!隕星軌跡…直指我堡焚天崖!”負責觀星的長老聲音因極度恐懼而變調,他麵前的星軌羅盤早已爆碎,碎片深深紮進手掌也渾然不覺。


    殿內死寂。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所有人。


    殷無絕獨眼中最後一點瘋狂的光芒熄滅了,隻剩下無盡的灰敗。他低頭看著自己焦黑殘破、被焚城血煙反噬得如同熔岩裂縫般的軀體,又抬頭望向鏡中那道越來越近、越來越巨大、仿佛要將整個焚天崖都吞入口中的赤紅隕影。


    “嗬…嗬嗬…”他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的慘笑,“想要…都拿去吧…”


    他不再看那隕星,也不再管殿內驚恐的長老。枯爪猛地插入自己焦黑塌陷的胸膛!沒有鮮血噴湧,隻有粘稠如瀝青的焚城血煙本源被他強行摳挖出來!他蘸著自己最後的本源精血,在赤焰王座冰冷的扶手上,用盡最後的力氣,歪歪扭扭地畫出一個簡陋的、邊緣帶著焦痕的——碗的形狀。


    最後一筆落下,他殘破的身體如同燒盡的木炭,徹底垮塌在王座上,獨眼兀自圓睜,空洞地倒映著殿頂,仿佛穿透了石壁,看到了那顆降臨的毀滅之星。


    ---


    “轟——!!!”


    隕星降臨!


    它並非筆直砸落,而是在離焚天崖尚有千丈高空時,仿佛被無形巨錘狠狠砸中側麵,軌跡詭異地偏折!恐怖的動能並未完全釋放,但僅僅是偏折時撕裂空氣產生的衝擊波和摩擦烈焰,已如天神之鞭狠狠抽在焚天崖上!


    巍峨的赤色山崖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從中斷裂!上半截崖體在刺目的火光和震耳欲聾的轟鳴中被硬生生掀飛、熔解!象征血鷹堡千年基業的赤焰主殿連同裏麵的王座、長老、殷無絕的殘骸…瞬間被狂暴的烈焰和衝擊波吞沒、汽化!依附山崖建造的層層疊疊的殿堂、洞府、血池、鷹巢…如同被投入熔爐的紙船,在赤紅的焰浪中扭曲、崩塌、化為烏有!


    隕星本體則帶著偏折後的巨大動能和刺耳的尖嘯,如同燃燒的複仇之矛,劃破夜空,拖曳著長長的、由焚天崖塵埃和自身熔岩構成的尾跡,朝著一個誰也沒有預料的方向——青石村,悍然砸落!


    它的形態在高速墜落中愈發清晰:並非渾圓的隕石,而更像一隻邊緣布滿嶙峋棱角、巨大無比的…石碗!碗口幽深如獄,內壁流淌著熔岩般的赤紅光芒,碗底則是一個不斷旋轉、散發出吞噬萬物氣息的漆黑旋渦!旋渦中心,一點比黑暗更黑暗、比玄天聖主本源更純粹的“湮滅之核”正在瘋狂凝聚!


    隕碗未至,恐怖的威壓已先行降臨青石村!


    大地如同鼓麵般劇烈震顫!村中殘存的土牆轟然倒塌,水井瞬間幹涸見底!那株守護村莊的老槐發出痛苦的呻吟,昨夜被令箭釘穿的創口再次崩裂,暗紅如血的樹膠如同淚瀑般洶湧流淌!靈湖新墾的稻田,剛剛抽穗的金紋稻秧成片倒伏,沉甸甸的穗粒在威壓下發出瀕死的哀鳴!阿草頸間的鈴佩瘋狂震響,紫金光芒暴漲,佩內那個微小的“鎖”形虛影劇烈閃爍,仿佛隨時會崩碎!


    油燈的火苗被無形的壓力壓得隻剩一點微弱的幽藍,燈油沸騰,發出瀕死的“滋滋”聲。


    李長生終於停下了手中的針線。


    他緩緩抬起頭,混濁的目光穿透茅草屋頂,望向那撕裂夜幕、帶著滅世之威砸落的隕碗。巨大的碗形陰影籠罩了整個村莊,碗底那漆黑的旋渦如同死神的巨口,吞噬著月光,吞噬著生機,吞噬著一切希望。


    他放下手中的舊衫和骨針,枯瘦的手掌伸向油燈旁那隻盛著野菊灰燼和指骨粉末的…破陶碗。


    碗很舊,邊沿帶著幾個豁口,碗壁沾著洗不掉的油漬和泥土的痕跡。


    他端起了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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