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青海湖邊天氣寒冷,但軍帳之中火盆帶來溫暖,使得大帳之內倒頗為舒適。


    可此時坐在火盆兩邊的慕容吉和耶保移。兩人的心情卻實在好不起來。


    耶保移終於接受了自己心中的英雄舅舅現在被唐人逼得想要自殺這麽一個事實,等到外邊唐人刁鬥的聲音遠遠離開之後,他終於小聲對慕容吉道:“舅舅,你要振作起來,不能這樣消沉下去啊。”


    黑暗之中,慕容吉的臉被炭火映得一下一下的發紅。


    他語氣失落的道:“耶,保移你別說了,我已經完了,沒有人會來救我的。我現在隻是草原上的一個棄子而已,哪怕是吐穀渾人也已經放棄了我,我即便是死都不能有什麽價值了,與其被那些唐人淩辱折磨,還不如就在路上自我了斷來的痛快。”


    耶保移聞言忍不住用出了激將法:“舅舅,你怕唐人折磨你嗎?”


    而回應他的卻是慕容吉的沉默,似乎還有一個小小的白眼。


    廢話,他要是不怕的話何必在路上自殺呢,還是用割腕的方式,如果他膽子大一點,敢於直接對著自己的要害來一下,這會兒早死了。


    椰寶魚一愣很快也反應過來,似乎自己這位瀚海王舅舅真的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的神勇,心中對於偶像的崇敬再次被抹去了幾分。但耶保移很快又燃起新的想法。


    什麽年代什麽地方都有耶保移這種人,就像水滸傳裏麵晁蓋說的那句話一樣,“今生最大的目的就是和朝廷做個對頭”,耶保移這種人,你問他大唐究竟做錯了什麽讓他要決心反抗,他能說出不少,但就他的真心想法而言,葉寶儀也沒有什麽政治立場,他是奴刺人,起碼到現在奴刺和大唐的關係都還挺好的,耶保移也沒有必要真的為吐穀渾人去拚命。


    耶保移決心跟隨慕容吉反唐的主要驅動力,很大程度上就是這種想要和大唐做個對頭的想法,有點類似於中二時期的人都會把一件很虛無縹緲,隻是自己覺得很厲害的事情當做自己的目標,而耶保移的問題就是他這個中二期稍稍長了一點,而他的身份和財力又能夠支持他真的去把這個目標實現,所以這家夥到現在追隨慕容吉已經有點走火入魔了。


    現在慕容吉居然軟下去了,這讓耶保移十分難以接受。自己怎麽能讓一位這樣的草原上的英雄就此墮落呢?


    耶保移突然下定決心,哪怕慕容吉已經喪失鬥誌,隻是為了證明自己的選擇沒錯,他也必須幫助慕容吉,讓他再次成為吐穀渾反唐的精神領袖。


    “舅舅,你真的願意就這樣死去嗎?你是瀚海王,你曾經統領那麽大聯盟,就你自己來說,你也是吐穀渾數一數二的勇士。唐人說他們隻用了幾十人就闖進你的大帳,把你抓了出來,這我是完全不肯相信的,你真的想這個謊言就這樣在草原上流傳下去嗎?舅舅,戈壁灘上的蒼鷹不能死在兔子的墳墓裏。你你是草原上的漢子,你真的甘心就背著這樣的屈辱名聲死去嗎?”


    耶保移心裏仍舊相信慕容吉不可能沒有一點野望他都敢死了,隻要自己能真的說動慕容吉,那麽慕容吉還是可以給大唐造成一點煩惱的。


    果然聽著他的話,耶保移可以察覺到慕容吉在火盆映照下的臉忽明忽暗之間,神情卻似乎已經有了些變化。


    良久,慕容疾終於咬牙道:“我不願意這樣死……”


    耶保移心中一動,小聲對慕容吉道:“舅舅那麽,就把你被唐人抓來之後的事情跟我說一說,我們一起想想辦法。不能讓唐人的計謀就這麽得逞了。”


    慕容吉點點頭,突然左右看看,然後用很小的聲音對耶保移道:“你爬近一點,我隻能跟你說,我不放心帳子外會不會有人偷聽?”


    耶保移聞,言心裏暗自想道唐人哪裏有這麽謹慎的想法,如果他們真想聽就不會把我們關在一起了,但是雖然覺得多此一舉,可此時他需要慕容吉的配合,於是連忙向慕容吉那裏挪過去。


    而此時在帳篷外麵蹲著聽牆根的王東忍不住皺起眉頭。


    正是關鍵時候呢,怎麽突然說起悄悄話來了,這也聽不清啊……不過自己也就是臨時起意來聽聽牆角,現在兩人說悄悄話,他就算進去人家也不會把內容告訴他,所以王東雖然心急可也毫無辦法。


    第二天一早,隊伍繼續向伏俟城進發。


    看管慕容疾的人發現慕容疾今天配合行動時積極性高了許多,那個叫耶保移的家夥也沒有再惹麻煩,兩人都很自覺地被關上車,由人看著和隊伍一起前進。


    從南邊繞過青海湖,然後往北而行,一路上,王東等人遇見了好幾條由高山融水匯聚而成的流向青海湖的河流。因為這些河流的滋養,沿途的土地也不再幹燥寒冷,而是成為了頗為濕潤的草場。


    這種地方對於遊牧民族來說是絕佳的牧場,而青海湖西側的菜濟河流域,有一個小小的向湖心的突出部,此地氣候濕潤,草場豐美,往西可以上青藏高原,是吐蕃等高原民族下山的要道,王東則依靠青海湖的庇護,可以防止被中原王朝的軍隊輕騎突進,自然就成了吐穀渾人絕佳的築城地點。


    於是吐穀渾人在幾百年前便於此營造了一座名叫伏俟城的城池,作為吐穀渾的王都所在。


    王東早就在資料上了解過,不止一次弗斯城的地理位置,但當真正來到這座城池邊上時,他才驚訝的發現這城實在是小的可憐。


    說是城,更確切的來說,伏俟城在王東眼裏不如算是一座要塞,遠遠的看上去,簡直隻有一點點,而與之相比的則是伏俟城外連綿的軍帳。


    這也是土域魂人的居住習慣所致,曆史上就記載吐穀渾人雖有城而不居,所謂的首都,也不過是一個象征意義的地方而已,裏麵的常住人口並沒有多少,真正當吐穀渾大軍聚集的時候,其實是集中於伏俟城外建營帳駐紮。


    而此時伏俟城外,因為唐軍的到來,還有吐穀渾的各路貴族勢力前來拜見唐軍所帶的兵馬,大家加起來人數號稱十萬,是不是真有這麽多說不定但起碼從遠處看上去,那連綿的營帳,已經紮到了天際線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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