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營地的更東邊,黃起和趙德這會兒正和黨項人還有突厥人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剛剛傳來的慕容吉赴活的消息,讓他們這裏的局勢一下變得很微妙。原本這幾個突厥和黨項人是被分給黃起和趙德做手下的,可現在慕容吉還活著也就說明唐軍騙了大家,而且大家本來就是沒有必要造反的,按理說突厥人和黨項人這會兒應該又變回了唐軍的敵人,但他們隨便一想也能享到拓跋懋和卑失兩人被唐軍騙得太慘,好像也不太可能回頭,所以在主官作出決定之前,自己也說不清自己和唐軍現在是敵是友。


    於是默默的唐人府軍站到了黃起和趙德身後,黨項人自己窩在一團,而幾個突厥人則孤零零地站在一邊想一想,那幾個人又向黨項人那裏靠近了一點,大家互相看著大眼瞪小眼。


    在這究極的三股勢力之外,對麵的羌人已經默默開始準備兵器了。


    羌人首領這時心中也在糾結一旦自己這邊投靠了慕容吉,他們眼前的唐軍和黨項人馬上就會變成敵人,那自己是打還是把他們放過去呢?如果打的話對麵如果隻有唐軍,那他們這麽多人數對上十幾個人肯定是毫無懸念,可對麵還有黨項人呢,黨項人到底是會和他們一起投降,還是和唐軍一起一條道走到黑,對麵沒有做出表示之前這個羌人首領也不知道。


    這會兒無論是王東還是拓跋懋都沒有給指示,羌人這裏派去聯係慕容吉的人馬也還沒有回來說清慕容吉,給他們的指令,四方人馬都不知道自己該幹啥,於是大家都站在白毛風裏,彼此都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又冷又尷尬。


    黃起和趙德還有身後的府軍則是其中心裏最悲切的,無論最後結果是怎麽樣,既然王東的計謀破滅了,那麽他們一定都會被殺。


    黃起對趙德道:“算了,能跟著王長史這樣一番大鬧中軍帳,我們也算是死得值了。”


    趙德點點頭,心中也生出一片慷慨豪情,“我們也算是效了死命,此生無憾了。”


    他們五十多個人雖然最後被全部圍剿,但是能在吐穀渾叛軍的眼皮底下鬧出這樣一場亂子,對麵的吐穀渾聯軍少說死上了幾百人,這已經是絕大的奇跡,他們在想要王長史做出什麽更多的東西,實在也是強人所難。


    如果說有什麽可惜的,那就是那些已經被解救出來的唐軍俘虜,這會兒他們都動不了,正在大帳之外艱難的集結著,等待著王東能帶他們治傷,此時王東被殺滅這些唐軍俘虜的希望就算是破滅了。


    而在唐軍的手下,還有幾個漢人聽聞此言。也出現了一瞬間的落寞情緒,但很快大家便也都顯出決絕的表情。


    “我們皆聽黃趙兩位隊正的命令,死不旋踵。”


    這些人都是大家在帳子中救出來的漢人。這些漢人大多數是之前吐穀渾人洗劫涼州和鄯州時搶來的,多半都是一些沒什麽文化的唐人平民,但他們的氣節確實一點也不差。


    到了唐代中後期這些邊民中有不少,其實對於大唐並沒有如此強的歸屬感,因為那時戰打的太多了,邊關苦久,少人在土地兼並之下還成了赤貧階級,在大唐根本無法謀生,甚至有人被遊牧民族搶去之後死心塌地地歸附遊牧民族,不想再回大唐,隻因為在遊牧民族中他們還有建功立業的希望,而到了大唐隻是永遠被壓迫而已。於是會出現那句:“漢兒學得胡兒語,卻向城頭罵漢人”詩所描繪的景象。


    而此時大唐正處於武德充沛的時期,開國之初,百廢待興,因為人口的大量損失,所以人多地少,內部土地兼並也還有發生,但是人地矛盾並不尖銳。就比如說眼前的鄯州折衝府,所有輔軍都是從服徭役的均田戶中選拔出來的,這些均田戶所種的均田全部由國家統一發放,每年納稅、服徭役之後剩餘所得都可以歸自己享用。即使這樣這些地漢人都種不完何,囉這樣的羌人都能申請分到一些田地去當均田戶。


    所以此時的邊民隻要願意踏實種地,總能滿足溫飽,而且還能通過軍功等手段擁有上升的階梯,這些漢人隻要能夠在大唐好好生活就能有未來,自然對於唐朝的向心力十分之強,這也是為什麽之前在鮮卑人的營帳裏,那三個漢人女子聽說唐軍要來剿滅慕容吉時會主動去攻擊白蘭羌的貴族,哪怕死也不害怕的原因。


    當府軍殺入營帳中,不少被擄掠來作為奴隸的漢人聽說他們是唐軍也都全部主動歸附,甚至其中一些漢人,因為有些學識所以是被少數民族貴族擄來當幕僚的,當聽說來的是唐軍時,他們也毫不猶豫的放棄自己的身份,選擇歸附唐軍,想要一起返回大唐。


    而此時,雖然唐軍眼看就要被消滅,這些人卻都不願意再回去做奴隸,而是寧願和唐軍一起死在陣上。


    黃起和趙德看看這幾個聲稱要和他們一起死的漢人點點頭,眾府軍心中也湧起了一股很強的愛國之情。


    突然黃起起頭,開始唱起一首在隴右流傳的邊塞歌謠,隨著它的起投一標漢人也漸漸跟著合唱起來。


    這些歌曲在唐代被認為屬於淫詞豔曲之流,一直沒進入過主流承認的視野,到後來邊塞詩起來之後更是被邊塞詩所蓋壓,根本沒有留下什麽文字記載。但他們卻是隴右兒郎心中真正屬於自己家鄉的歌曲。


    他們歌唱吟詠,唱著這裏的不盡的黃沙、戰爭和風雪,唱著這兒的漢人的生活,那些在土地上努力勞作的農民們,那些為了國家和民族生存拿起武器走向戰場的人們,還有那些他們最思念的,在家中縫補衣裳等待他們回去的妻子老母。當然作為民間歌曲,當談到愛情時也不會有什麽深刻的描述,歌詞中有不少部分是直往女人的下三路走的,但黃起和趙德卻唱得很起勁,眾人附和之下,大家越唱越有感覺。


    黨項人後鮮卑人呆呆的看著這十幾個站在風雪中高歌的漢兒,而黃起他們卻毫不在意。


    這時的漢人和以後漢人的氣質有著很大的不同,他們並不是被別人欺負後會用自己有禮義藝去說服自己比敵人更文明,來自我安慰的民族,他們是外向的,他們是要攻城略地開疆拓土的。


    十幾個人高聲歌唱著,居然唱出了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所有人都深信,哪怕他們死去,他們此刻站著的地方仍然會成為大唐新的疆土,他們死了還會有新的人來做這些事情,而且一定會成功,因為他們是唐人,他們所向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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