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之中,極度安靜。


    李雲曦盤膝坐在葉觀身旁,看著葉觀身受重傷的身軀,眼眶微紅。


    她現在根本就沒有調息養傷的想法,隻是想讓葉觀清醒,和葉觀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這一次,一定不能再錯過了……


    “葉觀……”


    隻是一開口,縱有千言萬語,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不知道該對葉觀說什麽,心中百感交集,然事到臨頭,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再次之前,這樣的事情不可能出現在李雲曦的身上,更從未發生過。


    她從未麵對任何人說不出話,有的隻是不屑罷了。


    而現在……


    “我的傷很重……”


    “你快些醒來,我沒有時間照顧你。”


    心中萬分關心,但一開口,卻又是這樣的說辭。


    “葉觀,你聽到沒有!”


    “快醒過來!”


    “你……快醒過來……”


    許是對自己言辭匱乏的窘迫,李雲曦腦中一片混亂。


    曾經想和葉觀說的話,在這一刻全部消散無影,竟一句話都想不起來了。


    她唯有坐在一旁,眼眶通紅,暗自垂淚。


    葉觀仍舊沒有一絲動作,好似一具屍體一般躺在地麵上,根本沒有清醒的跡象。


    實際上,李雲曦來的時候,葉觀就感覺到了。


    聽到李雲曦的聲音,葉觀的內心有了一絲觸動。


    但他好似死水一般的內心,並非一道漣漪便能激活的。


    此刻的葉觀陷入了某種自我封閉的狀態,他認為是自己的原因導致葉離殤燃燒神魂,最終消散無影。


    這樣的打擊哪裏是輕易便能彌合的。


    隻是這件事,任何人都不知曉,除卻他自己。


    葉離殤在法陣中的事本身便是極端隱秘,恐怕除卻葉觀和葉離殤本人,他人都不可能知曉。


    李雲曦並不知道葉觀是心中受創,單純的以為葉觀隻是傷勢太重無法清醒。


    心中焦急,內心便已然慌亂。


    方才在二獸麵前表現的條理清晰,也是強行裝出來的。


    現在,李雲曦已然到了崩潰的邊緣。


    李雲曦本身乃是天之驕子,在天道宗,雖有林正陽在上製衡,身上也有諸多隱秘,但她卻從未經曆過如此無助的時刻。


    在之前,任何時候,她都可以依靠自己的修為,在天道宗範圍之內,哪怕在天雷宗範圍之內,能夠威脅李雲曦的人也是屈指可數。


    而現在,她先後數次受傷,修為被毀,前路渺茫,身邊能依靠的隻有葉觀一人。


    因為性格的原因,她和葉觀之間的關係遠說不上融洽。


    若不是葉觀經曆生死大難,她恐怕也不會敞開心扉變得如此。


    從七階螳螂妖獸出現之後,所經過的一係列的事情,也早已超過李雲曦的承受極限了。


    一直以來,她都在精神緊繃之中,若沒有葉觀在身旁,恐怕她也早就崩潰了。


    現在,她已知道自己心中所屬,但葉觀卻躺在地上,不知何時才能清醒。


    這樣的局麵,她根本不知該怎麽應對。


    自尊心極強的人,在崩潰的時候往往會變得比普通人更加脆弱。


    現在的李雲曦便是如此。


    她開始患得患失,怕葉觀就這麽昏迷不醒,也怕葉觀忽然醒來,自己不知該如何麵對。


    “你……你之前瞞我,那柳茹芝分明和人換了神魂,你從不跟我說。”


    “葉觀,你醒過來,這件事我就當沒發生過。”


    “葉觀……”


    李雲曦一邊說著,一邊看向葉觀的麵孔,眼神中帶著期盼,帶著柔和。


    各種複雜的情緒在李雲曦心中盤旋,但從始至終都有一個聲音告訴她,隻要葉觀能醒過來,一切都有轉圜的餘地。


    至於自己身上的事情,就讓它去死吧。


    任何事,都沒有現在要做的事情重要。


    “我不管他們是誰,他們動了你,便是動了我。”


    “之後若是傷好了,我一定要去他們林家,討個公道。”


    “你若醒來,你我一同療傷。”


    “天道宗我不回去了,你跟我去天下闖蕩,任何地方……”


    “說好了啊,我要去的地方,你必須跟我去,不能有怨言,也不能不去。”


    “葉觀,你聽見沒有!”


    李雲曦的話說的語無倫次,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


    但這些話,卻都是她一直想和葉觀說的話。


    在尋找葉觀的時候,李雲曦不止一次想到之後和葉觀在一起的日子。


    這天下之大,任憑逍遙,為何要拘泥一處,和這些人勾心鬥角。


    在自己心儀的人麵前,什麽修為,什麽境界,什麽天財地寶,什麽神兵利器,都似糞土。


    身外之物罷了。


    “你不會就這麽睡著……不醒來了吧……”


    說著,李雲曦眼眶再次紅了。


    “若你就這樣醒不來,我就療傷,等傷好了,定要殺上林家,讓他們付出代價!”


    “葉觀。”


    “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得,隻是到了現在,我才明悟。”


    “是不是有些晚了……”


    李雲曦聲音輕柔,一句句言語傳入葉觀耳中,葉觀那如同死水一般的內心,開始產生一片片漣漪。


    “天下任逍遙嗎……”


    忽然,葉觀想到了葉離殤臨死之前和自己說的話。


    “願你之後的歲月,能夠無憂。”


    “我的願望……隻是讓你好好的活下去。”


    “這世間有太多的事情有人去爭,有人去搶。”


    “但到頭來卻很少有人發現,平平淡淡的日子,才是最美滿幸福的。”


    “真的是如此嗎……”


    “這所有的事情……就這麽算了?能這麽算了嗎?”


    隨即,從小到大的很多畫麵,開始不斷的出現在葉觀的眼前。


    依稀記得,特別小的時候,葉觀便提著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水桶,上下山上的打水,每次隻能裝很少的一點。


    但為了能吃上飯,他卻要打滿幾個很大的水缸。


    就這樣,每次完成工作累的全身是汗,精疲力竭,想吃東西,卻還要看那些雜役師兄的臉色。


    往往最後得到的,不過是殘羹剩飯。


    沒有人關心葉觀的死活。


    這便是他的生存環境,從記事開始,便是如此。


    長大了一點之後,這種欺淩更是變本加厲,他不光要完成自己的工作,還要替同院落的其他師兄做事,不然就沒有飯吃。


    被欺負,被拳打腳踢更是家常便飯。


    也是從那時開始,葉觀在天道宗的山門之上四處尋找食物,幾乎什麽都吃過。


    為了活下去。


    這養成了葉觀唯唯諾諾不和他人爭執的秉性。


    直至那一日,天降驚雷,生命垂危,自己真正第一次接觸到了死亡,決定重新再活一回。


    這一回,他不要讓自己再過之前的日子,不讓任何人踩在自己頭上。


    之後,便是勢如破竹,修為突飛猛進。


    但這一切,卻原本就在他人的算計中。


    自己拚盡一切,隻為了能安靜的活著,隻為了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而這一切卻在他人的算計之中完全化為泡影,最後連自己父親都要燃燒神魂救自己性命。


    這一切,難道就這麽算了?


    能算了嗎?


    就這般湮沒,難道就是自己想要的?


    “葉觀……”


    “我……你快醒來吧。”


    “我以後……不會和之前那樣和你說話了,好不好……”


    “葉觀……”


    李雲曦雙目通紅,淚水不斷流下,心中壓抑許久的情感在這一刻完全爆發了。


    葉觀之事,隻不過是個契機。


    看起來光鮮亮麗站在所有弟子之上的天之驕子,也有自己過不去的煩惱。


    沒有任何人能幫她疏導,隻能自己解決。


    李雲曦,從未感覺自己如此脆弱過。


    她此刻看著葉觀,淚水如決堤江河,再也忍耐不住。


    “隻要你醒過來……”


    “讓我做什麽……讓我……我都願意!”


    “葉觀!”


    “葉觀!!”


    一聲聲聲淚俱下,傳入葉觀的耳畔,讓他內心掀起無盡漣漪。


    這些漣漪很快引在一處,最終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就這麽算了?”


    “憑什麽!”


    “人生在世,便是讓他人欺淩的?”


    “他們算計我,算計我父親,算計我的生活,算計我的一切!”


    “若不奮起反抗,那和真正的蟲豸,還有什麽區別!”


    葉觀心中翻雲覆雨,原本隱在心間的陰霾,在這一顆拔雲見日。


    “所有人,都該死!”


    “我的事,我父親的事,新仇舊恨,要放在一起來算!”


    “林家!葉家!天道宗!”


    “你們一個也別想好!”


    在這一刻,葉觀猛然睜開雙眼,雙目之中瞬間散出一陣精芒。


    一旁的李雲曦哭的梨花帶雨,看到葉觀睜開雙眼之後,卻猛然愣在了原地。


    “葉……”


    此間,葉觀緩緩轉頭,看向一旁早已沒了冰霜之意的李雲曦,輕聲開口,聲音嘶啞。


    “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葉觀!!”


    聽到葉觀的聲音之後,李雲曦根本顧不上其他,直接趴在葉觀身上,哭的天昏地暗。


    這一刻,她完全卸下了心中的偽裝,在自己心儀之人麵前,她再也不願將自己封閉起來。


    一陣刺痛傳來,葉觀的臉上,卻帶著些許笑意。


    而他的雙眸之內,卻帶著濃烈的戰意。


    “你們。”


    “一個都別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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