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縷晨曦穿透薄霧,阿風輕輕拍了拍棗紅馬風影的鬃毛。風影噅噅低鳴,四蹄在青石板上留下清脆的回響。少年身著月白色的錦袍,腰間玉佩隨著馬步輕輕晃動,宛如春日裏搖曳的青蓮。


    \"此去平逢山,不知要翻過幾道梁呢。\"阿風輕聲自語,指間的玉笛在晨光中泛起溫潤的光澤。這管用千年竹製成的樂器,曾伴隨他在黃山雲海中吹響《高山流水》,也在泰山日觀峰前奏響《梅花三弄》。


    三日後,當平逢山如沉默的巨獸橫亙在視野盡頭時,阿風下意識勒緊韁繩。風影前蹄高揚,鬃毛在勁風中倒卷如火。這座山脈仿若被遠古神隻遺棄的戰場,裸露的岩石肌理如虯結的血管,風化的沙礫在陽光下閃爍著鐵鏽色的光澤。


    少年翻身下馬,玄色鹿皮靴踏在鬆動的石塊上發出空洞的聲響。他解開腰間的酒葫蘆,琥珀色的液體順著杯沿淌出,在沙地上洇出小小的濕地。正舉杯欲飲時,酒香突然凝滯在空中。


    \"嗯?\"阿風手中的酒杯碎裂在地,細碎的玻璃碴反射著驕蟲雙頭瞳孔中兩道截然不同的虹光。左側深碧如山陰初雪,右側金黃似洛陽銀杏。


    \"人類,你不該踏入我的領地。\"左側的頭顱發出金屬摩擦般的低沉嗓音,右側卻與此同時響起孩童般的清脆笑聲。阿風注意到驕蟲的鱗片在日光下變幻著七彩光澤,恰似他曾在敦煌壁畫中見過的飛天衣袂。


    \"我帶了長安城最好的桂花釀。\"阿風從馬鞍側囊中取出青瓷酒瓶,溫潤的玉指輕輕旋開瓶塞。馥鬱香氣刹那間彌漫山穀,驕蟲的四隻眼眸同時閃爍起奇異的光芒。


    \"此地雖荒蕪,卻有獨特的美。\"阿風將酒瓶置於驕蟲腳邊的岩石上,碧玉酒杯中倒映著兩個分岔的影子。驕蟲左側頭顱的瞳孔忽然收縮成豎線,右側的卻綻開如初綻的繁星。


    接下來的時辰裏,驕蟲雙頭交替講述著這座山的往昔。左側頭顱低沉的嗓音講述著古老的祭祀儀式,右側清脆的笑聲伴隨著對山風的吟哦。阿風在沙地上記錄著那些奇異的詞匯:峰蜜之廬、沙晶蝶、月華泉……當驕蟲講到山巔的玄冰洞時,少年的指尖已磨出血絲。


    暮色四合時,阿風將火紅的雄雞放在祭壇中央。他從懷中取出祖傳的金翎箭,鋒刃在月光下寒氣逼人。\"我以山海盟誓,此生絕不以祭品之血汙穢神靈。\"少年的聲音穿透山穀,在風影驚恐的嘶鳴中回蕩。


    驕蟲雙頭同時仰望星空,左側的眼眸映著北鬥星軌,右側卻捕捉著南十字的微光。當第一縷月光灑落,阿風聽見風影踏碎沙石的聲響,卻發現自己的影子正與驕蟲的雙頭輪廓漸漸重疊。


    \"記住我的名字——\"臨別時,驕蟲的雙頭同時俯下身來,左側的鱗片泛起青銅古意,右側卻流淌著琉璃般的光澤。\"我是這座山的雙生靈,也是你眼中世界的鏡像。\"


    當阿風再度策馬揚鞭時,風影的鬃毛已染上沙礫的鐵鏽色。少年腰間的玉笛不知何時纏上了藤蔓,翠綠的葉片在晨風中抖動著尚未幹涸的露珠。他回頭望向平逢山,在晨光中看見兩個影子正從山巔分離——一個奔向東方旭日,另一個沒入西方雲海。


    多年後,當阿風的遊記在市井傳誦,人們總能在那些奇異的地名旁發現批注:\"此處有雙頭靈,釀酒可通靈。\"而風影的馬蹄鐵間,至今留著當年沙礫磨出的銅綠斑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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