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正色道:


    “我大漢施行的是舉孝廉的法子,隻有舉了孝廉,才能做官。


    要麽就像我一樣,投軍入伍,博取一個功名。


    可是像我這般的廝殺漢,說出來的話,會有人聽嗎?


    朝中的各位大人不會,陛下更加不會。


    因為我連見到他們的資格都沒有!”


    賈詡一聽,王威話中有些憤懣,不由開口道:


    “擒虎,你可不是一般的廝殺漢,那些人怎麽會說出這樣有水平的話?”


    王威不由苦笑一聲,賈詡雖然是在寬慰自己,可是他的話裏,還不是一樣瞧不起其他人?


    王威接著說道:


    “所以隻有世家、豪門,隻有他們才能發聲,也隻有他們的聲音才會引起重視。


    可是他們有發聲嗎?


    他們有為這些百姓說過什麽?做過什麽嗎?


    沒有!


    就算是那些有眼光,知輕重的世家子弟,礙於情麵、關係、家族的利益,也沒有替百姓張目。”


    賈詡臉上不由一紅,自己應該就是屬於王威說的這一類人吧。


    這些弊病,賈詡怎麽可能不知道?可是就像王威說的,礙於各種原因,自己並沒有做什麽。


    王威自顧自的說道:


    “也不能怪他們,因為他們都是既得利者,別看有些人沒有直接欺壓百姓。


    可是他們的家人、親戚、好友,都在做這些事情!


    他們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欺壓百姓所得!


    這些世家就像饕餮一般,不停的攫取著沾著百姓鮮血的一切!


    等到有一天,下起了大雪,那雪花壓垮了房子,就沒有一片雪花是幹淨的!!!”


    仿佛是要驗證王威的話語一般,剛才還晴朗的天空,忽然間陰雲密布,武威城的第一場雪,就這樣飄落了。


    院子裏的孩童們,看見了天上飄落的雪花,都忍不住開心的叫喊了起來。


    賈詡眼中的瞳孔卻是一下縮成了針尖大小,他從沒有聽過這樣的話語,尤其是王威最後說的壓垮了房屋的雪花,就沒有一片是幹淨的。


    這樣的隱喻已經很直白了!


    世家、豪門繼續這樣做下去,那麽大漢這間屋子的房頂,遲早要被壓垮。


    王威突然盯著賈詡的眼睛問道:


    “先生,你覺得,這些雪花壓垮了房頂後,它們還是無辜的、幹淨的嗎?”


    賈詡悚然一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雪,天氣一下變涼,他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然後這才猶豫的開口道:


    “大雪壓住了房頂,主人自然會去清理,隻要……隻要清理了那些積雪,房子自然不會被壓垮。”


    王威嘴角一翹,有些咄咄逼人的問道:


    “若是主人生病了,沒有去清理呢?甚至說,要是主人覺得這雪景非常的好看,不願清理呢?”


    “轟!”的一下,賈詡腦中就像是響起了一聲炸雷!


    他很清楚自己剛才在說什麽,也知道王威明白自己說的是什麽,更是猜到了王威說的又是什麽!


    自己將天子比喻成房屋的主人,寄希望於天子出手,清理一些蠹蟲。


    可是王威竟然說出那樣的話,主人覺得雪景好看?


    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可是這個話題是自己說起來的,賈詡的額頭再次冒出了幾顆汗珠,他嗓子幹澀的,發出了有些嘶啞的聲音:


    “要是這房子塌了……”


    王威不由莞爾一笑,忽然起身,走向了一根柱子,拍了拍這結實的柱子,目光深邃的看著遠處歡鬧的孩童,沉聲的說道:


    “房子塌了,主人自然會重新修建,而這些柱石卻是完好的,還可以被用在新房子裏麵。


    要是主人也被砸死了,或者這些柱石連著一起垮了,那也不要緊!”


    賈詡一聽,背後汗毛豎起,他,他是什麽意思?!


    王威哈哈一笑道:


    “自然會有別的人,重新去打下地基,選取柱石,建一所新的房屋。


    說不定新的房子,比原來的房子,更加的好看、結實,先生你說是不是?”


    王威沒有回頭,但也能猜到賈詡此時的臉色,一定非常的難看!


    他很清楚兩人在用一所房間來比喻大漢。


    他最後的話,很是有些冰冷、無情。


    夾雜在這風雪中,吹到了賈詡的臉上,隻讓賈詡覺得好似小刀一般,割裂著自己的肌膚。


    賈詡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嘴唇蠕動著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卻是沒有了絲毫的力氣開口。


    一向能言善辯的他,陡然間覺得自己的學識是那樣貧乏,自己想要組織一下語言,卻是那樣的無能為力。


    他有些吃力的看著王威的背影。


    陡然間覺得這個青年的背影,是那樣的高大與偉岸,似乎他已經掌握了世間的真理!


    王威看著囡囡和馬超他們玩鬧到了一起,不由的會心一笑。


    這才是她這個年紀,應有的樣子啊,無憂無慮的和同齡人去玩耍,去笑鬧。


    她在自己麵前的乖巧,每每想來,都是那般的令人心疼,這不應該是一個五六歲孩童承受的!


    王威看了一會兒,這才回頭。


    發現賈詡目光空洞,直勾勾的看著自己,不由一樂道:


    “賈先生?可是擒虎剛才的胡言亂語,讓先生生氣了嗎?”


    賈詡一聽,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尷尬的一笑道:


    “不曾、不曾!


    擒虎的話,真是發人深省,讓我一時間不由的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對了,擒虎啊,我還有個問題想請教你。”


    王威一聽,賈詡竟然用了‘請教’二字,看來自己剛才的話語,確實是鎮住了他。


    王威連忙擺手道:


    “先生別太抬舉擒虎了,請教二字,擒虎是萬萬不敢當的,先生有什麽話,盡管問就是了。


    擒虎自然是知無不答的。”


    賈詡穩了穩自己的心神,這才開口道:


    “要是這屋子真的被雪花壓垮了,擒虎,你……你會如何去做?”


    王威露出了自信的笑容,雙目炯炯有神的看著賈詡,答非所問道: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我字擒虎,虎都擒得住,何況是一頭鹿呢?”


    賈詡一聽,終於是大驚失色,一下站了起來指著王威道:


    “擒虎,你,你可是大漢的校尉!”


    王威一聽,哈哈大笑著來到了賈詡的身邊,拍了拍的肩膀道:


    “先生,你有些失態了,相信先生一定聽過一句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雪下的越發大了,擒虎先帶妹妹回去,明日再將她送來,請先生啟蒙!


    告辭了……”


    說完,留下了神情有些呆滯的賈詡,快步走出了亭子,來到了那些孩童麵前,笑著對囡囡說道:


    “怎麽樣?很喜歡這裏吧?先生已經答應為你啟蒙,明天哥哥再帶你來。


    和你新認識的小朋友們打個招呼吧,告訴他們,明天見。”


    囡囡眼中透出了不舍,但是她聽明白了王威說的,明天還能見到這些同齡的朋友,當即乖巧的點點頭。


    對著馬超等人笑著說了“明天見。”然後就被王威抱在懷裏走出了院子。


    賈詡此時一臉的平靜的看著離開的王威,嘴角不由的翹起,喃喃自語道:


    “好一個寧有種乎,好一個寧有種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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