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舟作為陪玩,很是盡職盡責,


    白天在雪地裏,他不厭其煩地扶她摔倒、扶她再摔,哪怕初舞陽始終沉著臉,


    他也始終保持著溫柔的笑意,一句怨言都沒有。


    甚至在她冷得縮手時,默不作聲地脫下手套,給她戴上。


    晚上她說想喝點酒,他也默默跟著一塊兒去了酒店酒吧區,點了最輕柔的甜酒,怕她醉,又怕她不痛快。


    “你想喝多少我都陪你,”


    簡舟坐在她對麵,酒色曖昧,燈影搖晃,他撐著下巴盯著她看,嗓音低柔,


    “但你得答應我別皺眉。”


    初舞陽沒答話,隻是又喝了一口。


    一杯接一杯,燈影斑駁間,


    她的眼神開始渙散,迷離中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眼前忽而重疊起了另一個人影。


    海底礁石般的眼眸,慣性沉默的唇線,幾分薄涼的眉骨。


    像,


    太像了,


    她的指尖輕輕撫上簡舟的臉,


    像是要確認什麽,又像是在追逐一場夢魘。


    簡舟怔了怔,沒有退縮,隻是順從地低下頭,眉眼溫順得像被馴服的幼獸。


    “姐姐……”


    他輕喚了一聲,聲音不大,卻帶著克製的情緒。


    初舞陽閉上眼,那一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吻誰的影子。


    可下一秒——


    “初舞陽!!”


    一道帶著怒氣的低吼猛地劈進酒吧裏所有的聲音。


    她心狠狠一顫,猛地睜開眼,轉頭。


    陽瑾初站在那,臉色陰沉到極點,眼神裏全是暴風雨前的壓抑。


    而簡舟還低著頭,眉眼溫順無害,卻不動聲色地擋在了初舞陽身前。


    空氣一下子沉了下來。


    陽瑾初走近了,步伐沉穩,沒發火,也沒質問。


    隻是看著簡舟,


    “這位先生,可以給我們一點空間嗎?”


    簡舟頓了頓,抬起頭——他並不怕陽瑾初,眼裏還有一絲猶豫。


    但陽瑾初依舊微笑著,聲音穩得像風掠過湖麵,


    “我帶她來的,我會照顧她。”


    那句話既像解釋,又像宣告主權。


    簡舟識趣地收回視線,對初舞陽點了點頭,


    “姐姐,我在外麵等你。”


    說完他轉身離開,背影幹淨,沒帶走一絲情緒。


    而陽瑾初站定在原地,望著初舞陽。


    她還坐在高腳椅上,發絲有些淩亂,眼角的紅暈未退,整個人仿佛籠在酒氣裏,


    像被什麽摧毀過——哪怕她依舊挺著背,沒有一絲求助或懊悔。


    “你喝醉了?”


    陽瑾初語氣依舊很輕,像在陳述一件風平浪靜的事。


    初舞陽沒有回答,隻是垂著眼,把手裏的酒杯推開了一點。


    陽瑾初的目光落在她臉上,長久地沒有移開。


    那是一種藏得很深的痛,像是被雷雨劈過後的靜水,麵上看不出波瀾,底下卻已暗湧翻滾。


    “陽陽”


    他喚她的名字,聲音比酒還要低,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初舞陽像是終於被這句話逼得抬起眼來,眸光微顫,


    “那你覺得我應該是什麽樣的?”


    陽瑾初沒有立刻回答,


    他隻是看著她,好一會兒,才緩緩低聲道,


    “至少不是坐在酒吧裏……找一個低端的替代品”


    空氣像被釘死了。


    初舞陽怔住了,睫毛微微顫了一下。


    陽瑾初眼中那種近乎心碎的悲憫一瞬間溢了出來,


    但他還是笑了,溫柔得幾乎讓人心軟,


    “我允許你可以墮落,但別墮得這麽廉價”


    他說完,輕輕脫下自己的大衣搭在她肩上,在一眾差異目光中將人抱起離開,


    初舞陽是被突然襲來的冷水驚醒的。


    冰涼的花灑直接砸在頭頂,衣服被澆透,水珠順著發絲和睫毛滑下來,打在臉上,打在胸口。


    意識驟然清醒,像溺水的人被拽出了湖麵。


    她猛地睜開眼,一抬頭,看到陽瑾初站在浴缸外,手還按著花灑開關,


    整個人像一把捏緊的弓,優雅還在,克製卻已經撕裂。


    她啞著嗓子,試圖撐起身,


    “你……”


    “別說話。”


    他低頭看她,語氣冷得像冬夜薄冰,


    “你現在說一句話我怕我忍不住。”


    初舞陽怔住。


    他從不這樣。


    從他們認識到現在,他說話總是風輕雲淡,哪怕是失望都藏得體麵。


    可現在,他是真的惱了。


    陽瑾初鬆開花灑,垂眼盯著她狼狽濕透的模樣,語氣忽然冷笑般一抬,


    “你這是怪我不該趕走那隻鴨?”


    一句話,砸得她心口一震。


    她從沒聽陽瑾初說過這麽不體麵的話。


    他一直是那種溫潤如玉、字句都規整得體的人,哪怕表達情緒都像拿捏著分寸。


    初舞陽抬起頭,眼底帶著一點震驚,


    “你生氣了?”


    陽瑾初沒接她的話,隻盯著她看,眼底翻滾著極深極深的失望和克製的怒意。


    他不該生氣嗎?


    難道在她心裏,他還不如一隻鴨?


    他語氣壓得低沉,提醒她剛才的荒唐,


    “你在酒吧裏抱著一個剛認識的陪玩,差點就吻了下去,是不是隻要他像他,就可以?”


    初舞陽撐著浴缸邊緣,嘴唇抖了一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陽瑾初終究還是轉身離開了。


    他走得極快,仿佛再多停一秒,都會控製不住自己把所有克製與溫柔都撕碎。


    門關上的那一刻,他丟下一句低冷的話,


    “你自己好好反省,冷靜冷靜。”


    初舞陽沒抬頭。


    她坐在溫水中,濕透的衣服緊貼著皮膚,


    浴缸裏的水輕輕蕩漾,熱氣繚繞,


    卻一點都驅不散她周身的寒意。


    她的指尖在抖,胸口一陣陣發涼。


    她仰起頭,把整張臉埋進水霧之中,仿佛這樣,就能衝掉腦子裏那句“那隻鴨”的羞辱。


    她覺得自己好可笑。


    可笑到想笑,最後卻笑著笑著,眼淚也掉了下來。


    這一年,她到底怎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忽然之間,


    意識像被水中的漣漪吸住,一點一點被牽扯進什麽漩渦裏。


    她好像不是一個人了。


    身後傳來水響,下一秒,有人從背後撈起她的腰。


    是熟悉的力道——骨節分明,掌心炙熱,


    “……景旻?”


    她低聲喊,像是下意識,


    熱氣撲在她耳側,


    那人沒應,隻是重重壓了上來,咬住她的唇,一邊吻,一邊惡狠狠地警告,


    “初舞陽!”


    “再讓我看到,你找野男人……”


    “我掐死你!”


    他聲音低啞,咬字咬得像真能將她撕碎。


    初舞陽渾身發麻,


    被他按進浴缸,水花四濺,她本能地抗拒,卻又忍不住沉淪。


    她太熟悉他的吻、他的氣息、他掌心掐住她下頜的力度,冷暴又占有,


    嘴巴被咬的生疼,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壓迫、每一個動作都像夢裏來過上百次,


    但這一回太真了,真得讓她連夢與現實都分不清。


    然後黑了。


    徹底黑了。


    再睜眼,天光透進房間,浴室裏早就沒了熱氣。


    她躺在沙發上,衣服完好無損,頭發濕濕的,隻披著一條毛巾毯。


    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她愣了好幾秒,連反應都慢了半拍。


    難道……是夢?


    她猛地跳起來,


    幾乎是瘋了一樣衝進浴室,把門反鎖,拉亮白熾燈,對著鏡子把身上衣服一件件剝開。


    胸口、脖子、大腿內側,甚至連鎖骨下都檢查了。


    沒有,


    幹幹淨淨,連一點紅痕都沒有。


    她有些恍惚地摸了摸唇角,也沒有傷口。


    以景旻和她的無數次,哪次他不會故意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但,那個吻、那個低吼、那種幾乎把她捏碎的力道……太清晰了。


    她僵著身子站在鏡前,濕發貼在蒼白臉頰上,一動不動。


    許久,她才笑了一下,低聲自嘲,


    自己該不會是,饑渴成這樣了吧?


    她盯著鏡子裏赤裸的自己,看著胸口起伏不定的呼吸,看著眼底還沒褪去的情潮。


    然後忽然一笑,又笑出了點濕意。


    她喃喃地說:“……怎麽可能?”


    她是真的瘋了吧。


    夢裏都能把自己把自己咬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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